走出大楼，才知道夜晚有些水雾。不知这是自然现象，还是由于巨型骷髅的逼近而产生的。顺着街道往下看，聚集着新手冒险家的两排旅馆，一楼陆续在薄雾中亮起了灯。
  看来是发布了全员紧急集合令。两周还是三周前被集合过一次的冒险家们，带着初次接受召集的冒险家们咒骂，不过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在最短时间内全副武装。
  “卡茨尔你真的不冷吗？”
  问出这话的米莉莎依旧穿着她的蓝色外套，夏天这样，秋天也这样，莫非这是能够冬暖夏凉的神器。她脖子上还挂着我的围巾。马卡斯比坎特尔冷许多，这条围巾我在来到坎特尔后就没用过。
  “我说冷的话你会把围巾还给我吗？”
  “不会。再怎么说，穿着短袖却围着围巾也太奇怪了，作为主人，我是不会让我的卡茨尔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的。”
  她半开玩笑这样说，当然是没把围巾给我。
  乌尔诺与我和米莉莎并排走，汉斯作为领路人走在前面。
  去米歇尔草原出发厅的路早都熟记于心，因此我们加快了脚步。
  米莉莎所谓的“想法”其实更像是灵光一现，经不起推敲——让土系魔法师在骷髅脚边拔起一圈土地，米莉莎用水将围成的坑填满，再以冰封限制骷髅的行动。之后再用钢筋之类的东西架住骷髅，将它生硬掰断。
  “类似的方案已经有人提过了。”汉斯这样评价道，“我们的队伍中没人能生成足够高的墙，最多到骷髅小腿骨的一半。在装满水之前，骷髅有一万种方式从坑里走出。”
  话语中透露着“我们都做不到，你们更没人能做到”的自傲。确实，现在处在前线的冒险家无一例外都是佼佼者。
  而精英们也应做出了足够的考虑，才选择了让大家一起拖延时间。
  “请相信我，我的水不一样！我可以生成大量水然后快速冻结。”
  “那等会到现场后给你试一下吧。”
  汉斯没好气地驳回米莉莎。他和其他冒险家们绞尽心力去对付骷髅，他的疲乏我能感同身受，但无论如何，他对待米莉莎的行为令我有些不爽。
  米莉莎不愉快地嘟起嘴，她自以为想到了一个妙计，没想到早已被否定了。
  “话说贝克呢，她不一起来吗？”我问。
  “她已经在营地了。本来不想她去的，她偏要去，固执得很。”
  从出发厅到达某处木屋后，刚出门，就能见到颜色各异的魔法阵在夜空下闪耀，从视野的左边连到右边。高级铠甲的表面与魔法光芒交相辉映，冒险家们散落在草原上，像是银河中不起眼的星辰。
  夜风让门旁火把上的火焰来回跳动。
  遥远前方伫立着的骷髅，与今早相比，没有发生外形上的变化。但是我敢肯定，早上它并不在这个位置。
  金色的长矛直立在地上，它右手握着柄的末端，宛如兵临城下的将军。
  “这是在干啥？然后我们一群菜鸟一样的冒险家能帮上些什么？”
  “这些是用来抵御骷髅继续前进的魔法阵，所有的都是。我们没办法破坏骷髅，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城镇，但是魔力可能撑不到支援队伍到来，所以需要借助大家的魔力。”
  汉斯解释完，带上自己亲手修理好的头盔，指指不远处的光柱：“魔力收集容器在那。贡献完魔力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对了，你们顺便把贝克带回去吧。”
  “我……魔力……不多。”乌尔诺有气无力地说。她默默跟了一路，现在才说出第一句话。
  大半夜被吵醒，换谁都相当不悦，我摸摸她的头表示安慰。她忽然顺势靠在我身上。
  拜托，你可是恶魔猎手啊。
  我转头向米莉莎求救，她装作没看到似的转过头，后脑勺对着我。
  “有多少就给多少吧，说不定到最后就差你这么一点。”汉斯有些为难，“等会贝克可以背你回去。”
  “我还以为要一群人全部上战场，一路上想怎么都觉得不合理。”
  “确实如此。如果一群没有战斗经验的人扑上去无异于送死，还会扰乱当前战场。不过放心，就算现在你们被要求参加战斗，我会优先保护你们——毕竟你们救了我一命。”
  我松了口气，同时也能预料到全副武装的冒险家们到这里时，一群人挤在小屋子里骂天骂地。不过我想，他们同时也会庆幸自己不用上前线。
  “卡茨尔。”
  突兀传来冰冷到只有米莉莎才能发出的声音——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图。
  “噢，对了，请问这里哪位擅长土系魔法？”
  汉斯背对着我们，沉默几秒。
  “其实我不太建议你们这样做，成功率几乎为零。现在每一缕魔力对我们来说都十分宝贵。”
  “你们只是用了你们的能力作为估计。但我可以肯定，米莉莎的水系魔法远在一般人之上，所以也不能拿你们的概率来套用。在你到来之前，我和米莉莎可是最受欢迎的任务受托人。”
  冒险家终究是人类，而米莉莎拥有一半的神的身份。
  意识到声音稍有失态，我给了自己一个停顿。
  “抱歉，有些失礼。但是我觉得米莉莎的方法真的可行。至于实力方面，我可以稍稍自负地说，我们曾受到加入王军的邀请，不过我拒绝了。”
  “什么时候的事！”
  米莉莎不知道吗？按理说她应该是知道的才对，她却是和乌尔诺一样的目瞪口呆。我很快想起来，我拒绝了那队长的邀请，会客厅陷入冷场，米莉莎正好在此时醒来。
  “你那时候应该在靠着我肩膀睡觉，就像这样。”
  我戳戳黏在我右手上的白色脑袋。
  转过身的汉斯将吃惊全都写在脸上，吃惊转瞬即逝。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换我我也不会相信。过程大概就是，我莫名其妙打败了他们队伍中的一员，应该是最菜的那位吧，否则我也不太可能获胜。然后队长就邀请我加入了。”
  尽管后面发生的事情不太美好。
  仔细想想，队长邀请我加入王军，可能更多是对于我们击败了食人花的怀疑。
  “啊，我和米莉莎还击败了蛇型食人花。”我取出冒险家卡片，“这个倒是留下了证明。”
  卡片插入记录仪后，击杀怪物的记录会如数显示。食人花的击杀记录就在第二条，只要翻到顶就能看见。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我确实低看你们了，我感到抱歉。请跟我来。”
  汉斯领着我们跨过令我感到不适的魔法阵。毫无疑问，他们之中有些人也这么认为——设计成骷髅外形一定有它的道理。
  所以魔法阵群中含有对付地狱生物的元素。
  被找到的冒险家身着土色长袍，身高矮于我一些，脸上的棱角在魔法阵的微光下略显沧桑。他此刻正专心于运转脚下的魔法阵，看到汉斯的到来，也只是远远地偏了一下头。
  汉斯走到他面前，先是做出类似敬礼的动作，才解释来找他的缘由。
  我们三人恭敬地站在几步开外。
  “不现实。”
  听完我们的目的，这位受到汉斯尊敬的冒险家叹了一声，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述了观点。他的声音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相比起他的样貌少了些低沉。
  “尊塔先生。”汉斯又说了些什么，由他来说服，显然比我们三人任何一人去吵闹都有用得多，“请让我们试一次，就这一次。”
  “即使成功率是零吗？”他转过身子对着汉斯，“汉斯啊，我知道你在考虑朋友的感受，但你也要意识到，你正处于年轻莽撞之时。大多时候意气用事反而会让结果更糟糕。”
  “十分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
  没等汉斯再帮我们争取机会，我忽然这么说。
  一方面，是觉得我们铁定无法说服看起来就很资深的冒险家；另一方面，有时候，资深冒险家往往会被自己的经验左右，事情其实完全没那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