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爱
作者:
无名氏有名 更新:2021-06-01 09:35 字数:3016
我和老吴的老伴说,“您可别到处打听了,我俩就在这儿,人模人样,活得好好的,祝老吴大爷他老人家一路走好,我们为他晚年生活带来了欢乐,也不白下乡一趟。”
“老头子提起你们就乐,你们没事了常回来看看,这里也有你们的家。”说着,老太太眼圈就湿了。
“哎,哎。”
这老太太,尽说戳人心窝子的话。
从老吴头的墓地回来,碰见了老谭头的儿子,从他爹的墓地回来,听说我们到老吴头墓地去了,还挑上理了,说:
“我爹待你们知青都不错,就没一个到我家去的。”
我忙道歉,知青到谁家,不到谁家,当地人看得很重。事关一个人的面子,他活着我没去,死了也要去。我们又去了老谭头的墓地。
我和老谭的儿子说,老谭头确实对知青不错,有一回我晚上拉石头,他把他的大棉袄扔到车上,让我御寒,我到现在还记得,知青们感恩这个感恩那个,怎么就把他忘了呢。难怪他儿子挑理。
他儿子告诉我,晚年的老谭头得了老年痴呆症,他说他老爸一时糊涂,一时清醒。我记得老谭头过去妙语连珠,宣传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怎么就老年痴呆了呢。他儿子说,一开始他爹变得少言寡语,惜字如金,几天也不说一句话,多熟的人走对面也当没看见。有人说他糊涂是装的,他记恨的人,他就装不认识。
老任特意上门给他看病,看了几次后说,老谭不是装的,他得了老年痴呆。
老谭是离休干部,医药费全报,多活一天,他儿子多得一天他的离休费,大家都愿意他活着。他也有清醒的时候,谁来看他都认识,大家都觉得是奇迹,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儿子对我说,他清醒的时候,他老爱说他打仗的事,也说他吊起来的事,他儿子说,“还不如糊涂着呢,免得他老爱回忆。”
他儿子还告诉我,老谭干了一件大好事,“还记得我爸那个记了牺牲战友的小本子吗?”
“当然记得。”
“亏得有那个小本子。”
他儿子说,老谭记得牺牲战友的名字,记得他们牺牲的时间和地点,还记得他们老家的地址,他按照地址上的名字,一一到战友家去看望,有的家人还不知道自己亲人的下落,当地政府也不知道,老谭的到来,解开了家人的谜团,当地政府很重视,一一落实了政策。
老谭的小本子派上了大用场,这成了老谭晚年的一大乐事。他没事了,就拿着小本琢磨,回忆哪个人是在哪次战斗牺牲的,他的老家在哪儿?
后来,老谭糊涂的时候越来越长,清醒的时候几乎没有,他儿子说,这样也好,他清醒的时候脾气大,爱骂人,血压血脂高,什么并发症都来了,一糊涂,病就好了,血压血脂都正常,什么都不想,还是糊涂点好,他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他的混沌中,安度他的晚年。
自从彻底糊涂后,老谭开始了逆生长,身体越来越好,每年到医院享受老干部的免费体检,除了小便失禁,几乎查不出什么大毛病。
老任总结了老谭的长寿经验,其中就有一条:糊涂使老谭颐养天年。
老谭活到了九十多,身子骨挺利落,看样子奔百去了。突然有一天,他陷入昏迷,他儿子说,他爹的生命力极强,脉搏监视仪都归零了,又开始一点点上升,然后,又一点点下降,上升,下降,几起几落,好像在和死神打拉锯战,反复了几次,终于,自然规律无可抵抗,监视仪上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再也没有升起来。
按照他生前的嘱咐,一切丧事从简。老谭死后,按照规定,他这个级别的可以补发不少丧葬费,他儿子用他的丧葬费给他买了块墓地,葬在了开发北大荒的战友身边。
下葬那天放了几个大炮仗,只当是向去世的老军人鸣枪致敬。老谭头说过,他参加过解放北平的进城仪式,还是第一批开进中南海的部队。在墓地前,我先是作为知青向他献了花,又作为他解放城市的市民,为他献了花。
参加完老吴头的葬礼,看望过老谭头的墓地,赵大钧决定在农场就地举行他和莫妮卡的婚礼,我打电话把莫妮卡和林岚都叫来了,还有李建国和赵红。
周明义在电话里大骂我,问我为什么不叫他,我说这次邀请的都是已婚人士,单身的不在邀请之列。
“单身就不是人了。”
我耐心解释,不邀请他是好意,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就他耍单,怕他受刺激。
他说,“受什么刺激,你们都少刺激我了。”
周明义觉得找个女人很麻烦,爱啦,不爱啦,不爱了还得换,换好了还好,换不好,更麻烦,总之,就是麻烦。“找那个麻烦事,还不如一个人呆着。”他就这么一个人单着,介绍多好的他也看不上,他说和女人在一起,浑身不自在,说话还得挑对方喜欢的话说,简直是受罪。
我说,你写了那么多男欢女爱的小说电视剧,都是怎么写的?“瞎编呗。”我不得不承认,周明义是个不平凡的人,是我这种离开女人就活不起的俗人很难理解的。
周明义接到我的电话后,马上坐火车来到北大荒,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带他去看任医生。周明义死活不去。
“我没病。”
“配合配合,”我说,“有病治病,没病防病。”
任医生在场部医院坐诊,医生越老越值钱,他的诊室外等了好多人,轮到我们了,我让周明义在诊室外等着,我先进了诊室,任医生还认得我,他往我屁股上打了那么多针,当然不会忘了我,我对他更是记忆深刻。
“原来是你。”任医生激动得从座位上站起来,旧事重提,“我老想找机会问你,那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哪件事?”
“你和林岚那件事,我猜就是你小子干的,你三天两头往医务室跑,我就怀疑过你。”
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是我干的。”
“我早怀疑你了,我就是不说!”
这个任医生。就凭这一点,我就得表示我的感谢,我笑着说,“多谢您没有揭发我,您要揭发我,说不定,蹲监狱的就该是我了。”
任医生也笑着说,“不蹲监狱你小子也得脱层皮,算你躲过了一劫,姓贾的替你背了黑锅,不过,他也是罪有应得。你干什么来了?”
我对任医生说了周明义的情况,让任医生给他看看,“他老大不小了,对女人没兴趣,见了女的就没好脸,好像人家欠他二百吊钱。”
换个医生可能说不出道道来,任医生不一样,他说周明义可能当年受了刺激,走极端了,到现在也没走出来,把男女接触当成罪大恶极,对全体女人产生抵触心理。
“这是精神疾病,他是不是除了他妈,看哪个女的都不顺眼?”
“对对,有法治吗?”
“有,吃点药,壮阳的药,增加体内的雄性激素。”
我很诧异,“他脾气那么大,还缺雄性激素?”
“那就吃点增强求偶素的药。”
任医生给周明义看了舌苔,摸了脉搏,开了一种我没听说过的药,装在一个类似葫芦的药瓶里。周明义不知任医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觉得让周明义来参加婚礼,看别人结婚,也是给他增强求偶欲望的办法,再吃点任医生开的药,从单身变成已婚,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婚礼定在哑巴妹妹开的餐厅,我和林岚,还有李建国和赵红做伴郎伴娘。因为借用了哑巴妹妹的餐厅,我要给哑巴妹妹钱,哑巴坚决地摇头,赵大钧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哑巴的意思是不要我们一分钱。
那怎么行,我说现在是市场经济,哪有不给钱的。哑巴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用力地踩,赵大钧又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哑巴说了,要一分钱,他就不是人。哑巴又比划,这次我也看不懂了,哑巴从旁边的人身上扒下一件西装,穿在身上,指手画脚,我明白了,哑巴是要当主持人。他又指指我,我得在边上。
“一个哑巴怎么当婚礼主持人,”赵大钧觉得不靠谱,我说:“有我当翻译呢。”
婚礼来的人很多,认识的人都来了,老吴老伴也来了,她拉着我的手,看看林岚,“般配,般配。”又拉着赵大钧和莫妮卡的手,李建国和赵红的手,不住点头,抹着眼泪说,“这么配我就放心了,死鬼也放心了。”
哑巴把他老婆孩子都带来了,我用手比划了一个苗条的身材,哑巴明白我的意思,笑了。他的女儿乖巧可爱,小嘴很甜,挨个叫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