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家庭
作者:无名氏有名      更新:2021-06-01 09:35      字数:3210
  赵红回城后开始找对象,可一直未找到,那些男人都不能给她“刺挠”感,在北大荒,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可在偌大的北京城,就找不到一个能让她再“刺挠”起来的人,
  她以为自己已经过了那个能让人“刺挠”的青笋岁数,说不定,她要抱着那个“刺挠”感至老终身。
  这给了李建国可趁之机,多年前“刺挠”过的感觉,迄今还在“刺挠”着他。
  “好吧。”我说,“这是好事,我帮你牵线搭桥,可你不能露怯。”
  李建国不明白我的意思,“露什么怯?”
  我告诉他,“你那个刺挠太土了,说点新词。”
  我找到了赵红,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招人不招?”
  “我正招人呢。”
  “我帮你找一个,让他带着你过吧。”
  “什么人?”
  “你当年爱过的。”
  “我怎么不记得了。”
  “让你刺挠过的。”
  “……”
  我帮他们定好了地点。
  李建国打上领带,穿上西装,很郑重其事地来到了和赵红约定的地点,简单的寒暄后,他开始努嘴,努了半天嘴,怎么也说不出我教他的新词,把脸憋的通红,赵红奇怪地看着他,以为他犯病了。
  再难说也要说,最后,他下定决心,才把那个字说了出来,
  “我,我爱你。”
  他郑重其事地对赵红说出了那个让他烫嘴的字,赵红当场就“晕”了。
  后来,李建国告诉我,那是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多年积攒的情感喷涌而出,畅快淋漓,烫得他满嘴是火,“你说这个字怎么有那么大的威力,怪不得轻易说不得,你对林岚说过吗?”
  我承认我没说过。“那你得补上这一课,要不会留下终身遗憾。”李建国埋怨我说,“你当年帮我写情书,怎么就不知道写上爱呢。”
  现在的时代,像李建国这样,被虐千遍,不改初恋的男人很难找了。
  回到家,我问林岚,我和你说过爱吗?
  林岚想了想,摇摇头。
  我板着手指头说,“生孩子的事,我做了,亲嘴的事,我也做了,可还有一件事没做。”
  “什么事?”
  “和你说爱。”
  林岚笑了,“说吧,说完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她没有食言,真做了一桌好菜。
  我拿出了一瓶放了许久的好酒,
  “说吧,你说一句我喝一杯。”
  她真有酒量,连喝了十杯,最后有些伤感地说,“我们会说爱了,可爱——又是什么呢。”
  我知道,她说的是白洁。我们相对无言。
  我去过李建国的家,墙上,卧室,到处都是红旗招展,李建国说,赵红喜欢这样布置。
  在红旗飘飘,红歌嘹亮的知青聚会上,总能看到他们的身影。李建国告诉我,在家里,赵红过一段时间就要说一次下乡的岁月,他呢,就积极配合,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有时,他两手各攥一把小红旗,不停地挥舞小红旗,制造红旗招展的氛围,孩子哭,饭锅糊了都不顾。
  每每到此,赵红都会神采飞扬,他一点不觉得枯燥乏味,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赵红。
  我知道,不只赵红,知青都喜欢这种激烈壮怀的场面,眷恋理想王国里的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相比现在的生活,就显得乏味平淡,了无意趣。
  熟悉的战友,皑皑的白梅,远处飘扬的红旗,寂静的白桦林,彪悍的战马,一身戎装,挎在身上的冲锋枪,还有豪迈的语言,这些都会重回他们的记忆,撞击他们的心灵,点燃他们心中的火花,变成激活内心的一种情愫,他们所需要的场面都被呼唤出来,展示在眼前,营造出这样的场景,使自己置身于特定的环境里,可以使身心都处于亢奋中。
  这时,卑微渺小的人,就变成了一个勇士,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的战士,等待出现在历史舞台上的勇士,等待着,等待着。
  这种情结一旦建立,就在知青的大脑里形成一个灶点,时不时地撞击和刺激那个灶点,大脑里就会释放出需要的亢奋和激越,让人心情激荡,热血沸腾,身心都分外舒畅,
  就像需要空气和水一样,那种情绪成了生活的必须,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增强活力的作用。
  时光的流逝,我们中的大多数,已经落后于时代,不那么被人需要了,我们只好从过去的需要中,寻找曾经的辉煌聊以慰藉失落的心。
  是呀,那样一个辉煌的时代,为什么要被人们忘记呢。
  我问李建国他那条一百多个补丁的裤子哪?
  他说烧了,后来,又笑嘻嘻地说,没烧,有一回,街道搞旧物展览,赵红送去了,人家不收,说你这裤子是解放前的,我们搞的不是忆苦思甜展。
  赵红反复说明,人家才收了,展览那天,那条裤子引起了轰动,不少人围观,激起不少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好回忆,赚得了不少眼泪。
  这条裤子被拿到各处展览,获得了不少奖。
  后来,这条裤子引起了吉尼斯世界纪录的注意,他们委托专业公司进行查验,
  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官宣布,这条裤子创造了一项新的世界纪录,是世界上补丁最多的裤子,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李建国和赵红为此骄傲了好一阵。
  周明义听我讲述了白洁和秦怀仁的“爱情”,惊讶的半天没合上嘴,“白毛女和黄世仁结婚,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这是真事。”
  “但不真实,不是艺术的真实。”
  这小子,老忘不了他是艺术家。
  几天后,赵大钧突然给我打电话,约我看演出。
  在首都一家大剧院,台上一个女高音的演唱引起我的注意,她穿着绛紫色的曳地长裙,唱了一首俄罗斯歌曲,歌名叫《小路》。
  “看出是谁了吗?”赵大钧问我。
  我马上明白了赵大钧叫我来看演出的意思,“你等着我,我先打个前站。”。
  我到了后台,在化妆室里找到那个女高音,那个在遥远的一个傍晚,站在山坡,接受骑马巡逻兵的狗尾巴草的女孩。她也认出了我。
  “莫妮卡。”我刚叫出她的名字,她已经泪流满面,脸上的油彩都被泪水冲成了水沟,变成了大花脸。
  没人叫过她“莫妮卡”,这名字和乌苏里江畔相连,和开满野花的黑土地相连,和怦然心动的初恋相连,和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相连。
  我面对着那张大花脸说,“你还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样。”
  她说,“你可变化太大了,也胖了,就是个头没变。”
  我问她,“你怎么样?结着?”
  她说,“早单着了,你怎么样,没换一个?”
  我觉得有点对不住她,“老夫老妻的,凑合着吧。”
  她说,“你当年到我们连,看女生色迷迷的,用现在的话说,也是个颜值控,你那位长什么样?”
  我说,“长得……让人很期待。”
  她说她对我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你能打仗,还挺幽默。”她说,“你当时就是矬了点,要是现在也凑合了。”
  看来她的标准也降低了,我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离呢。”
  “他怎么样了?”她终于问到了赵大钧。
  “他急需一个女人抚慰他受伤的心灵。”我看见了莫妮卡脸上的红晕,当年理想泛滥,风云激荡的岁月,让“巡逻”的给她捎野花的那个莫妮卡脸上的红晕。
  她边哭边笑着说,“你不参加竞争了?你当年还是挺有竞争力的。”
  我记得当年她那美丽动人,令人心驰神往的眼睛一次都没正眼看过我,可我还是心领了她的好意,“这次我就不参加竞争了。”
  此处可以有闪回,大雪纷飞的边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骑马驰骋的巡逻兵……,我的小路,我的白桦林,我的白雪,我的昨天。
  我告诉她,我和赵大钧特意来看她的演出,现在,赵总——他是一个公司的老总了,他不在执著于当什么大春,他把他的执著用在赚钱上,像俗话说的,情场失意的人一定会商场得意。
  他把他的执著发挥的淋漓至尽,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他也是当地最大的慈善家,并为好多知青活动无偿赞助。
  他在台下,手捧一束鲜花,一束迟到多年的鲜花,准备送给她。其实那不是花,是一捧野草,
  “我不要花,就要草。”
  花店老板走遍全城,也没找到赵大钧高价要买的野草,只好开车到郊外,在野地里找到了绰号“死不了”野花,用高于鲜花几倍的价格卖给了他,满足顾客的需要是他的天职。
  赵大钧把一枚价值不菲的钻戒夹在野草中,对目瞪口呆的老板说,“相对于这捧野草,这枚价值不菲的钻戒,就一文不值。”
  舞台监督推门催她上台,化妆师重新给她补妆,
  她再次站在舞台上,舞台上,灯光闪烁,音乐响起,莫妮卡哽咽了,我看见了俗不可耐的舞台告白,演唱前,她说了一段十分煽情的话,我的肉麻子掉了一地,但我还是感动的落泪,
  她的告白感动了全场,她把那首《小路》哭着又唱了一遍,唱完了,说了一声“请大家祝福我。”然后,张开双臂,飞奔下舞台。
  我站在椅子上,冲着全场观众喊:“老少爷们,快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