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快闭眼
作者:无名氏有名      更新:2021-06-01 09:35      字数:2523
  哑巴数了半天人头,显出诧异的表情,问我是怎么回事?他的意思是,周明义怎么是一个人来,我也摊开双手,哑巴遗憾地摇摇头。哑巴想了想,指了指他妹妹,又指指周明义,把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我拼命点头,觉得这个可以。
  我马上找到周明义,指了指哑巴的妹妹。他妹妹穿了件合身的旗袍,忙来忙去,指挥着服务员摆桌,布置婚礼现场,周明义的眼睛都亮了,没了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有门,真是千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就在餐厅处。
  我马上召集了一个紧急会议,把任医生,老吴头的老伴也叫来,说明了情况,哑巴妹妹一表人才,要个有个,要样貌有样貌,还开着一家餐厅,经济实力不可小觑。我特意介绍了周明义,说周明义也不是一般人,是个不出名的作家,还没挣到多少钱,不过,是个潜力股,出名,挣大钱是早晚的事。
  老吴的老伴又抹开眼泪了,说这么配太好了。任医生一脸的诧异,半天没回过味来。
  “任老,您是什么意见?”
  “太灵了,太灵了。”
  我笑了,任医生想到他给周明义吃的药上去了。他的药太灵了,周明义吃了一副就见效了,他是华佗在世。任医生专治各种疑难杂症,他的诊所门口挂着的牌子上写了不少,什么不孕不育症,侏儒症,狗咬猫挠,言语迟钝,阳痿不举,保胎顺产……好几十种。
  “太灵了了,太灵了。”任医生自己都不相信。
  “还是您医术高。”我说,“您那专治疑难杂症的牌子上可以再加一条。”
  “什么”
  “思春障碍症。”
  “对对,回去我就加上。”
  任医生给周明义治好了思春障碍,立刻名声远播,来找他就医的人挤破了诊室,人满为患。任医生这才知道思春障碍原来这么时髦。来找他看病的男女,还没吃药,有的就看对了眼,坐在走廊候诊的椅子上聊上了,聊的投机的病都不看了,把挂号条一撕,手拉手就走出去了。有的原来见一个不顺眼,见一个不顺眼,吃了任医生的几服药,立刻就找到了对眼的。有的大夫百思不得其解,不孕不育好解决,这个思春障碍该用什么药?查遍了医书,无一论述,只好婉转地问任医生请教,任医生说是祖传秘方,概不外传。
  任医生的名气越传越远,原来有些人为求婚姻去拜菩萨,后来,不拜菩萨了,好多男女把任医生的诊室当成婚姻介绍所了,成功率极高。任医生索性扩大经营,治疗思春障碍兼婚姻介绍,一条龙服务。医院给任医生配了好几个博士生,还是忙不过来。思春障碍治好了,接着吃任医生发明的快速怀孕药,再往后,任医生就不好意思再管了,他得给别的医生留出施展医术的机会。出门右拐是妇产科,左拐是儿科,不出医院,问题全解决了。这都是后话了。
  我和哑巴算是介绍人,我俩把周明义和哑巴妹妹叫到一起,我介绍哑巴妹妹,哑巴啊啊地介绍了周明义,伸出大拇指一个劲地夸赞周明义,让他妹妹好好看看。既然是哥哥介绍的,哑巴妹妹当然没意见,老哥比爹,周明义更没得说,眼睛就没离开过哑巴妹妹,两人也算一见钟情,那就一块参加婚礼吧。
  婚礼上,哑巴穿了身西装,脖子上吊着鲜红的领带,啊啊地叫,加上手势的比划,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婚礼的进行,新郎新娘上场,向来宾鞠躬,夫妻对拜,每进行一项,哑巴先自己做示范,他先向新娘作揖,让赵大钧跟着学,引得来宾哈哈大笑,说这是谁结婚,看来哑巴没少参加婚礼。我就在边上给他翻译,哑巴很聪明,该走的过场全走到了,一步不拉,累得他满头大汗。只是介绍新郎新娘让他费了劲,哑巴啊啊叫,脸上表情很丰富,一会拍拍胸脯,一会跺跺脚,要不是我在边上翻译,没人听得懂哑巴的话,我的翻译更多的还是自由发挥,因为哑巴的比划,我也看不懂。哑巴看见大家鼓掌,他对我的翻译也很满意。
  欢声笑语中,大家频频举杯。
  45
  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在一栋房子里,有一个被我们装作遗忘了的人,场部地方不大,发生的大小事情很快就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她不会不知道,在灯火辉煌的餐厅里正在举行的婚礼,她大概也装作忘了我们。
  几天前,皓月当空,她打开箱子,找出她最漂亮的衣服,穿上。老地方,老情人,他们回到了当年的那块玉米地,微风中,绿叶婆娑,万籁俱静,玉米和黑土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一切都似往日重现。熟悉的声音和气味,还有肌肤上留存的感觉,都令人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
  “这就是我的命。”白洁想着,她的第一个男人也许就是她最后一个男人。她不用再害怕启明星从东方升起,不用害怕有男人用她的过去羞辱她。
  他们回忆起当年,拖拉机里的局促,玉米地里硌腰的地笼,工作组野蛮的迫害,贾怀仁被囚禁的监狱,还有漫长的等待,有人徒劳地想把他们分开,没想到,再次见面使他们旧情重燃,偷情得到的爱情比明媒正娶还要来的炽烈和无法割舍。
  贾怀仁坦诚他并不完美,也有过一些逢场作戏,唯独对白洁,他是动了真情。那年,他开着拖拉机在火车站迎接知青,第一眼看见她,就被她吸引。后来,连长的身份迫使他极力抑制自己躁动的心,可是,他实在抵御不了对她的渴望,他宁愿不要前途和到手的职务,也要奋不顾身地把她揽入怀中。在监狱里,他靠着对她的思念艰难度日,凭借着回忆,他度过了没有她的孤寂难熬的岁月,他出狱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她,“这就是爱呀。”他信誓旦旦,即便再坐一次牢,他也会初衷不改。
  面对如此强烈的爱,再不被感动,白洁还是白洁吗。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男人为她宁愿去坐牢!当年,面对赵大钧的诘问,她没有出卖自己的感情,让爱情经受住了考验。爱难了,情难了。她终于相信这世界上还有爱。
  当年,是他,把她带到了这里,被他爱抚过的身躯还记着当年销魂时的颤栗,遥远的回忆变得清晰。火车运来了能勾起人遐想的活蹦乱跳的知青,这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后来,他的热情给她留下了太多幸福而痛苦的回忆。她流泪了。
  他舔舐完她的眼泪,他向着无边无际的玉米地庄严宣布,他要用其所能弥补他对她的歉疚,加倍补偿她耽误的青春和失去的幸福。说完这些,他把那件老棉袄铺在地上……
  远处,一只身上邋遢的野狗,步履蹒跚地走来,是虎子,它老了,它不会再擦着草尖飞奔抓野鸡了,它的尾巴没了,在与野狼的搏斗中被咬掉,它孤独地游荡在荒原上,在数公里外嗅到了多年前熟悉的气味,循着气味找到了这里,看见了它当年在草丛里看过的那一幕,它悲惨的命运就此开始,从那时开始,它沦为了一只在荒原上流浪的野狗,它一声不响地走过来,默默地注视那团黑影。这只老狗,循着熟悉的气味又找到了它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