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时代变迁
作者:
无名氏有名 更新:2021-06-01 09:35 字数:3231
她知道丈夫没有信守承诺。对父母保密是她和丈夫的约定,也是维系他们关系的最后一条纽带,她能容忍他的胡作非为,容忍他夜不归宿,只要他对家人保守她的秘密,这是维系夫妻关系的最后的底线,现在也断掉了。
她的心彻底死了。
可她,还得忍。
她没有提出离婚,她不敢,她怕,
如果她提出离婚,丈夫为了表示自身的清白,会把告诉老父亲的话告诉她的兄弟姐妹,他会干这事的,那样,她不仅失去了自身的尊严,事情传出去,家族的荣誉和体面都没了。她忍吧。
最后的时刻到了,“苦大仇深”的丈夫找了一个原装的女孩,
他诉述了他的不幸遭遇,博得了女孩的同情,
在一家简易酒店的白床单上,留下了女孩处女的证明,
他欣喜若狂,终于尝到了原装的味道,治愈了纠结了多年的苦恼。
他向白洁提出离婚。
白洁如释重负,一点没有留恋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最后一刻,她对他还是保留了一丝感激。她感谢他没有在法院陈述离婚理由时,把她的过去和盘托出,那会让旁听席上的家人无地自容。
丈夫只是以夫妻感情不和为由,提出的离婚,法官把离婚协议书放在她面前,让她签字时,诧异地看见她高兴地流下了感激的眼泪。
她为他在自己心里保留了最后一点温情。
家里唯一知道她过去的父亲把她的过去带入了坟墓。
后来,她遇见了又一个男人,他很爱她,因为有了第一次婚姻,她可以不再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任何人听。
她突然觉得离一次婚真好,生活太可笑了,离过婚的女人不用担心再婚之夜露馅,她没了失贞的恐惧,可以放松身心的去爱一个男人了,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结了婚就把婚离了,让那个小心眼,埋怨她不是处女的男人早点滚蛋,让她担惊受怕好多年。
第二次结婚后,那男人对她为什么离婚突然来了兴趣,一番明察暗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
“我原来找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责问她为什么不事前说明,有欺骗嫌疑。“别人不要的我为什么要。”
她的婚姻又走到了失败的边缘。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运吗?这两个被称之为丈夫的男人嫌恶的目光和冷言冷语让她不寒而栗,
她开始不可遏止的回想在黑土地上经历的过的那些夜光如洗的夜晚,那些地垄沟,那片玉米地,那些痛苦和欢乐。虽然时光短暂,但却是刻骨铭心,
她的两次正式的婚姻,带给她的是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痛苦,倒是黑土地上的“野合”,虽然不名誉,却令她迄今难忘。
“你们男生怎么就没一个爱过她?”李丽茹逼问我。
谁说没有,我怎么说呢,那次食堂的邂逅……
还有那个赵大钧。在武装连的宿舍里,这个被情欲折磨的小男孩,在冒着黑烟的煤油灯下,奋笔疾书,写出他人生的第一封情书,然后,满脸熏得黢黑,踏着路上的积雪,满怀热望地把信投入信箱,苦苦等待着远方姑娘的回信。
在情书到达的另一端,早被守株待兔,等待在那里的人撕碎销毁,投入到玉米骨燃烧的炉火里。
没等到回信的男孩用各种理由安慰自己:遥远的路途,不畅的邮路,都可能使一封书信飘落到茫茫荒原的任何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于是,他又开始满怀希望地写第二封,第三封……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原因都想到了,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的信会在离女孩近在咫尺时,被一只魔手轻易地撕毁,沦为交欢后擦拭下体绝佳的替代品,或填入烧玉米骨的火炉,变成一缕白烟。
那是他暗恋女孩最美好的时光,我不相信他写过那么多信。哪有那么多话说。
他拿出了一本翻烂的商务印书馆印的字典,证明他下过的功夫。
他说他做过最荒唐的事是在一封信的署名下,刺破自己的手指,滴上一滴血,那时边境上开始了流血冲突,全连做好了随时上前线的准备,他要为祖国流尽最后一滴血,他同时把自己的血献给他最想念的人。
“也许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
他说他在那封信里是这样说的,他感谢她,他说,他为之骄傲的是自己能怀念着心爱的姑娘战死沙场。
还有必要吗——和李丽茹谈谈赵大钧写的信?好像没必要了,除了自取其辱,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没别的作用。
难为了赵大钧,幸亏有了那本字典,
那时候,表情达意的词汇在人们的头脑中被消灭殆尽,人类文明创造出的词汇被封存销毁,禁用,人们只能从被主流社会认可的词汇中,寻找可替代的用语,比如“来自五湖四海”,比如“同一战壕的战友”。
我还是讲了赵大钧和他的十八封信。
李丽茹再次愤慨地说,“可悲,那时候,你们这群混蛋玩意都上哪儿去了?”
是呀,我们都上哪儿去了,我都不知道我们是否存在过,即便存在,也是一群不能接触的,随时准备败坏女孩名誉的叫男知青的怪物。
我们太傻了,让人给忽悠傻了。
我告诉李丽茹,白洁离婚后,赵大钧找过她,最后,俩人还是谈崩了。
这个前工作组的成员没忘了他的身份,也没忘了郑组长多年前的嘱托,破案是他职责,即便事情过去了十几年,他还是问了他当年没有解开的谜团,
“你为什么不能像白毛女一样揭发秦怀仁?”
他太想当大春了。白洁沉默不语,她不明白,赵大钧为什么还要计较她的过去,亵渎她心中的美好感情,
她不是白毛女,她是白洁。
赵大钧终于没当上大春,
赵大钧不会去爱一个爱着黄世仁的白毛女。
“也许,他才是这个世界上你该爱的人,也是唯一不在乎你过去的男人。”
积肥班班长的点拨让白洁突然醒悟,这么多年,她念念不忘的不就是他吗?她不就是在寻找这个“不在乎她过去”的人吗。
那个非要她承认是被“强奸”的赵大钧太在乎她的过去,还有她的前夫,也许,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
积肥班班长搬走了她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不在乎她过去”的人才是她这辈子要找的男人。
她的眼圈红了,她哭了,她不止一次为他哭过,在那个小范围的欢迎会上,她是哭得最厉害的。积肥班班长的话搅起了她深藏心底的涟漪,一直萦绕心中的那个人出现在她眼前,她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渴望着有根线拉住自己。
有的人,总是被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左右着,让自己的大脑成为别人思想的跑马场。
小时候,我总以为医院里有制造婴儿机器,还到医院去找过这个机器,结果,被医生护士轰了出来。
长大后,我才知道,目前的科技水平还不能用机器成批地制造婴儿,但,经过某种特定的方式,某种类型的人却可以流水线般被成批地制造出来。
“她的过去是他造成的,他当然不会在乎。”李丽茹说,“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在乎她过去的人就是使她失去现在的那个人。”
一辈子都得依傍着别人替她思索的白洁,冥冥之中,觉得积肥班长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她把别人让她说的话,别人让她做的事当成了老天爷的安排。
积肥班班长嫉妒地看着白洁,一个女人凭什么得到连长的恩宠,这么多年了,还对她难以忘怀,不就是脸盘子长得漂亮点吗。
那是怎样的一个春天,严冬过后,暖风拂面,不再似冬天那样割肉般的疼痛,人们感受着春风中的暖意。
感谢春天吧,谁让冬天那般寒冷。
终于有一天,他两只粗壮的手钳住了她纤细的腰,她没有挣扎,她太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了。
在这个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生灵们都被春风和暖流搅动起情欲,
三连的猪马牛羊,都发出求偶的鸣叫,
一只迎风鸟从草丛里腾空而起,飞了起来,它拼命地扇动翅膀,像是被定格在空中,迎着春风鸣叫。
老职工说那是求偶的鸣叫。
她也感觉到了春的气息。
美丽和尊严只能向生存低头,
堕落和安全成为了同义词,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一边是莺歌燕舞风吹草长,一边却容忍最黑暗和丑陋的事情发生。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人有时只能祈望在制造恐怖的人身边寻找安全,这是唯一能得到安全的办法,一种看似愚蠢的行为其实是无奈的选择。
漫无边际的原野像是一个没有围墙的牢狱,她无法逃离,无处可逃,只好靠近那个主宰一切的人,获取一点温暖。
生存是第一重要的,肉体的快乐能暂时消弭精神的痛苦,情感的建立,使安全的保障更加坚固。
劳累已经使人疲以应付,政治上的压力更使人不堪重负,在这双重的压榨下,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有人会驯服地匍匐在他的脚下,每个人都想更好的活下去。
生存为第一要务,人的自尊荡然无存,生存第一,脸面又值几何,一点点好处,就足以使人趋之若鹜。
我好像看见秦怀仁的手不安分地游走在女孩的身上,胸前,脖颈,她小巧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