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心有不甘
作者:
无名氏有名 更新:2021-06-01 09:35 字数:3312
半年后,李丽茹约我在一个咖啡馆见面。
她从提兜里拿出一个像砖头的东西,是录音机,按下了播音键,录音机开始转动,发出沙沙的声响,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今天,我们在此欢迎秦连长,让我们对连长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我听出是谁的声音,我有些诧异:
“聚会不是取消了吗,你怎么会有录音?”
她说,其实,那次聚会并没有取消,只是范围大大的缩小了,而且,地点也改了,只有个别人接到了聚会的通知,都是可靠的人,大部人在聚会开始前接到取消的通知。可见组织者心思的缜密。
“你怎么会有录音?”
李丽茹说:“记得开小五零的王凯丽吗?”
“记得。”
“是咱自己人,被邀请的人里,有她,她问我怎么办,去不去,我说你去,带上录音机,人算不如天算,这就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聚完餐,录音带就到了我的手里。”
原来如此,知青的江湖也挺深。录音机里,积肥班班长的演说在继续,“我们不会忘记您为我们做出的牺牲。”
“什么牺牲?”
“往下听,”
“让我们举杯,”积肥班班长的声音,“为友谊,为感恩,为我们的重逢,弹洞前村壁,今朝更好看,忆往昔峥嵘岁月筹,三军过后尽开颜,战地黄花分外香。干杯!”
好词都被她找到了,最后一句格外响亮。我想象得出,她有些哽咽了,被自己感动了,泪花在眼眶里转动,这些词在她脑袋里轮番显现,她脑中的哪根弦被拨动了,开始激越地跳动起来,让她不能自己。她在任何时代都能找到她需要的豪言壮语,然后,她精神抖擞,毫不犹豫地从一种豪言壮语走向另一种豪言壮语。
是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女友捕不着流氓,她只是个穿针引线的人物,她笃信,没有这些女孩,秦怀仁也没有多余的银子舟车劳顿,来到北京探亲访友的雅兴。
我说,“这是她的长项,专找道德的至高点,那也没有必要忽悠大家呀。”
李丽茹说:“这叫真真假假,兵不厌诈。”
看来,这里面的道可深了,口口声声的那些友谊闹成了江湖了。
录音机里传出秦怀仁的声音,他有些激动,“孩子们,刚才主持人说得很好,我不多说了,我们今天的团聚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了我们在北大荒建立的革命友谊经得住任何考验,说明知青们的眼睛是雪亮的,阶级立场是坚定的,是能分辨大是大非的,让我们大家举起酒杯,为我们的大家庭,为友谊干杯,我先喝三杯,干!”
这家伙也学会唱高调了。
我明白了,我早该明白。在三连时,有人头昏目眩地在秦怀仁的魔力面前折服,自以为在鲜花铺就的道路上前进,这么多年后,还把这位当年的连长当成自己永不褪色的荣耀的一部分,当成自己的恩主,座上宾,久别重逢,控制不住自己感激的泪水。人真要认识自己的可悲和可怜,谈何容易。
我对李丽茹不厚道地说:“有人保住了颜面,有人避免了更长的刑期,各得其所了。”
可笑的是,这些都是在名目繁多的高调中完成的。
李丽茹收起录音机,又给我讲了一个“爱情”的故事。
积肥班班长到北大荒,给秦怀仁吃了定心丸,“您那点事根本不算事,现在有几个干部没那事,当初就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当时,还没有抓老虎拍苍蝇的全国反腐,但秦怀仁知道,他得谨慎小心,秦怀仁正为翻案的事发愁,见缝下蛆,立刻提出要资助知青来北大荒看望他,“我也很想念大家。”
他想念谁?秦怀仁不说,积肥班班长也知道他最想见谁。
秦怀仁怦然心动,那近乎枯竭的裤裆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他入狱后,他老婆不愿独守空房,耐不住寂寞,在别的连找了个做饭的老头嫁了。
积肥班班长回到北京,马上把好消息告诉了白洁,又把给秦怀仁吃的定心丸给白洁吃,“你们过去那点事,现在根本就不算事,现在提倡的是感恩和回报。”
积肥班班长阐述着最新的时尚理念。目的是动员白洁参加她组织的回访团,
看来白洁的利用价值还没穷尽,生活教会了她一个本事,如何驾驭男人,驾驭秦怀仁这样的男人。她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积肥班班长在东北就明白了这一点。
她不属于“长得不赖”的女孩,即便她天天歌颂秦怀仁,女人的敏感让她发现秦连长淫荡的目光总是盯在那几个长相漂亮的女孩身上,她发现了他的兴趣所在,也明白了他的胃口适合什么样的猎物,也看清了她向上攀爬的路径和阶梯在哪儿。
关键人物是白洁,白洁是秦怀仁重拾旧梦的对象。这才有了积肥班班长对白洁的那番循循善诱,有了轰动农场的积肥班班长带领下的一次北大荒免费之旅。
“连长正在忙平反的事,可能差不多了,那件事,对连长确实不公。”
积肥班班长的话让白洁心头一悸,不公平?对谁是不公平?是对连长吗?对连长不公,那,对她也不公,她在监狱外,享受着自由的生活。那个被她牵连的人,却在监狱里为她受苦。
如果秦怀仁的事平反了,她也不是什么受害者了,
如此一来,真正的受害者是连长呀。
积肥班班长的话更加深了她的愧疚感。她的善良开始发作,
她感到愧疚于他,这世界上还有哪个男人会为他爱的女人失去自由,走进监狱。她后来遇到的男人除了自私就是无能。
相比之下,此时此刻,倒是第一个男人,让她牵肠挂肚。
他曾经是那么强大,强大到随时能把任何人击碎,就是那样一个人,在一个夜晚,放下他所有的威严,匍匐在她的脚下,对她表现出猫一般的温情,让她有种无以回报,受宠若惊的荣耀感。
“当年,这种事,不能只怪一方。再说,他也是为了你才进了监狱。”积肥班班长的话术环环相扣,
这么一说,白洁还欠着秦怀仁老大的人情,她若无动于衷,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白洁被说的有点心动,她知道积肥班班长在组织回访团,去看看就看看,何况还是秦怀仁出资,自己等于免费旅游一趟。对过去也算有个交代。
不知是我落伍了,还是别人成长了,刚下乡时共同的抱负和激情,随着每个人的际遇和成长却渐行渐远,我无法看清——或更清楚地看清每个人。好像两只刺猬,想拥抱,却更深地刺痛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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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洁这个漂亮女知青的一生过得有点懵懵懂懂,懵懵懂懂地下了乡,以为是来玩的,后来,又懵懵懂懂地投入了秦怀仁的怀抱,还死不认账,但心里却萦绕着当年的情愫。过去了这么多年,连长的好,时时萦绕心头,陶醉在她自诩的谎言中。
每棵豆叉上都结着成熟的豆荚,一溜望不到边的大豆垄伸向遥远的天边,好似永远看不到头。又到了大豆收割的季节,手脚麻利的人已经干到前边去了。
前边的人都已经干出好远了,她被拉下太多了。她猫下腰,继续追赶,弯下的腰身显出女孩婀娜的曲线,她的衣襟撩到后背上,露出了白皙的后腰,一闪一闪的,
他摇晃着手里的镰刀,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
他想把眼光挪开,可还是架不住女孩白皙肌肤的诱惑,他觉得他不该去看,可又抑制不住对诱惑的渴望。
欲望也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他好像突然置身鲜花盛开的田野里,忍不住要采摘几朵。
夺取政权时只有政权的诱惑,而政权到手后的诱惑就五花八门,防不胜防了。
再往下,他看到她弯起的滚圆的臀部,圆滑饱满,随着割豆的动作起伏着,他觉得嗓子有点干,咽了口吐沫,眼睛像是长了腿,贴着女孩的臀部往下钻,越过沟沟坎坎,一直钻到他想象中的那里。
下面变得坚硬起来,他心里惶惶的。
“来来,吃瓜子。”秦怀仁凑到漂亮的白洁身边,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炒熟的葵花籽,处到她面前,
女孩没接,他看见她脸红了,笑着摇头。“我不吃。”
她说话时,露出了两排细细雪白的牙齿,回答的声音很轻,显得稚嫩和单纯。
在秦怀仁的印象里,知青没有不爱吃瓜子的,
他有些诧异,知青有好多他闹不明白的禁忌,不吃瓜子不在其列。炒熟的瓜子是这里家家待客必备的食品,村里人待客不兴饮茶,瓜子可是必备的,知青们尤其喜欢,进得谁家,一见瓜子,上去一抢而光。这姑娘却不吃瓜子。
看见他诧异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长着弯曲绒毛的脖颈,搓着那双好看的修长的手指,女孩羞涩地说“怕把牙吃坏了。”
他没听说过,更感惊讶。
“能的。”她很认真,比画着说;“能把牙齿吃出一道沟。”
秦怀仁明白了,难怪不少人牙齿上有一道道的小沟,原来是嗑瓜子嗑出来的。
他突然觉得这女孩特别可爱,像一只天鹅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样,不停地梳理,不能忍受一点瑕疵,保持着她高傲圣洁的美丽。
他突然又想到,她对小小的牙齿都这么爱惜,那她对自己的身子会爱惜到什么程度呀。
想到这儿,他不免有些怅然,莫非她在向自己暗示,她会像天鹅爱惜羽毛一样,不会容许任何人亵渎她圣洁的身体。那自己的遐想岂不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