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我要吃文鳐鱼
作者:
彗星划过夜空 更新:2021-06-01 08:07 字数:4226
阴间从此都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那里是死人的地盘。
那也是一片虚无阴暗的地带,顾慎之站在忘川河边,盛开着的血色的彼岸花从他脚下蔓延到远处,他静静的看着河里痛苦挣扎凄惨嚎叫的鬼魂,还有奈何桥边执念太深不愿投胎一直等待着的灵魂,漠然无语。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来来往往的鬼魂或痴笑,或欣喜,或悲苦,或木然。他们被鬼差带到这阴间,要么忘却这一生去投胎,周而复始,体会着轮回之苦。
要么执着于未尽之愿选择四处游荡,最后消散于天地间,什么都不剩下。
从踏进此地开始,顾慎之的胸口就如同压下了一块巨石,让人喘不过气来,这里阴气太重,时时刻刻不在侵蚀他的身体。
这里有许多阴物都在垂涎的看着他,只是迫于他体内崆峒印的威亚,不敢轻举妄动。
又是一轮鬼差经过,顾慎之走上前去,拱手一礼,问道:“地府灵差顾慎之,想要求见崔珏大人,请问鬼差大哥该如何去?”
为首那鬼差是个半透明的虚影,听到面前此人是个灵差,停下了脚步,现出身形,露出一张面白无须,唇色惨白的死人脸来。
他手里那些一条巨大的铁链,铁链锁着身旁的半透明灵魂,缓缓开口:“灵差不该来此。”
“在下有不得已的理由,劳烦鬼差大哥告知。”顾慎之说道。
“身份铭牌。”那鬼差闻言皱眉,也不多说,直接开口道。
“请。”顾慎之拿了自己在地府的身份铭牌给他。
那鬼差看到顾慎之的名字,平板无波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再开口是语气恭谨了许多,“原来是顾大人,您请稍等。”
“多谢。”顾慎之道谢,看着他渐渐飘过奈何桥,不见了踪迹。
不知道为何,他内心泛起几缕不安,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崔珏大人。
崔珏,便是崔判官,据说能“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
传言崔判官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
不过一柱香时间,那鬼差便回来了,行了一礼后,将他带到了一处低矮的宫殿外就离开了,丝丝莹莹血光从中溢出。
顾慎之抬脚进去,便看到正上方有一案几,另有一高大威武的身穿鲜红长袍男子坐在案几旁。
“下官见过崔大人。”顾慎之急忙行礼。
“顾慎之,你不好好待在阳间,跑地府来做什么?”崔判官怒目微瞪,手持判官笔的样子颇有几分吓人。
说起来,他也是见过这位崔大人的,只不过那时候他才刚刚接下特殊组组长的职务,崔大人也不过是露了一下面,给了他新的地府铭牌。
顾慎之紧抿唇瓣,轻启薄唇:“崔大人,长安城一带的城隍,没有了,已被人诛杀,不知地府可知?”
“哦?有这回事儿?”崔判似是有些惊讶,他掐指一算,过了一会儿语气凝重道:“确实已经没了。”
“是我疏忽了,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灭了我地府的城隍,竟半点没有惊动到旁人。”
“此事应该是与阳间的一伙黑袍人有关系,他们似乎在密谋什么大事,我察觉前段时间阴间似乎也有异动,不知是不是与他们也有关?”顾慎之问道,总感觉二者有些许联系。
“阴间确实产生了变故。”崔判官叹了一口气,带着浓浓的阴煞气息,“你知阴间由十殿阎罗掌管,前段时间十阎罗中专司阿鼻地狱的平等王,竟失去了阿鼻地狱的掌控,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主管世人杀人放火、被死刑正法者,那些受刑的恶鬼脱离管控,纷纷逃脱出来,四处游荡于阴司,吞噬魂魄,甚至还有些千年厉鬼逃出人间。”
“秦广王震怒,下令将所有逃出的恶鬼抓回后通通下了油锅,让他们永不超生。”
“竟是如此。”乍一听这阴间的变故,顾慎之也有些惊异,原来是阿鼻地狱突然脱离了平等王的掌控,这也算是近几千年来出现的大事了。
“此番前来,下官还有一事请求崔大人。”顾慎之凝神片刻,突然跪下请求。
“何事?”崔判官语气淡淡,听不出好坏。
“请大人可否帮下官找寻一人的踪迹。”顾慎之此时眼露几分焦急。
“可,但你需要折寿十年。”崔判官看了他一眼。
“好!她叫江中月,生于华夏c市,己卯年二月初一。”顾慎之大喜。
崔判官左手一指,生死簿便快速翻动起来,闪烁着点点金光的小篆漂浮在空中,直到一刻钟后才停下来,江中月的名字被崔判官抓在手心。
“咦?”崔判惊疑不定,这女子的踪迹,竟是被人用龙气遮挡,怪不得顾慎之会看不穿。
“她在长安城里西郊,龙气最盛之处,是在一处地下墓穴中。”崔判抬手一挥,顾慎之便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被抽走了什么东西,想来便是那十年寿命了。
得到消息,顾慎之也不多留,向崔判官告辞之后,被他送出了地府。
“十年寿命,真痴。”待他走后,崔判官似是轻笑一声,将顾慎之的十年寿命放进了一个匣子里,转眼不见了踪影。
……
“浮光,吃饭了。”
门轻轻的开了,床上拱起的一个小包还在沉睡当中,就连霍圳的说话声都没有把她吵醒。
霍圳将食物放在食案上,抬脚走向床榻,看着她毫无防备精致秀美的睡颜,忍不住放轻了声音,“浮光?”
“嘤……”浮光皱着眉头悠悠转醒,水润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疑惑,睡得红扑扑的脸蛋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霍圳!”看到来人,浮光眼里显现出几分笑意,乖乖巧巧的伸出手和脸,让霍圳给她擦脸擦手。
她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靠霍圳一一教给她,看到这样懵懂无知如幼童般依赖他的浮光,霍圳的内心是欣喜的。
她已经陪伴了他两日,她不会害怕自己眼中的阴翳,不会讨厌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不会恐惧自己喜怒不定的情绪。
这是他的浮光,他可以独占的浮光。
“今天吃什么呀?”浮光好奇的问道。
“鱼。”霍圳简洁明了的说道。
“鱼?”浮光探头去看,跟她昨天听霍圳讲起来的不一样啊,“是那种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长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其音如鸾鸡,其味酸甘,食之已狂,见则天下大穰的大鱼吗?”
浮光记性很好,还记得霍圳给她讲起过的文鳐鱼。
“不是,就是普通的鱼。”霍圳冷峻的脸庞有些许抽搐,刚刚醒来没多久的浮光对身边的一切都好奇,而且极度依赖霍圳,片刻都离不开他,一看到他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虽然霍圳面上不显,内心却生出一丝变态的慰籍,他喜欢这样。
在浮光眼里一切都是新奇的,所以经常会有些匪夷所思的问题冒出来,常常问得霍圳烦躁不已,几乎想要不理她。
可她感觉很灵敏,每次霍圳发火之前她就察觉到了,然后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悄悄的躲在他身后,泫然欲泣的小脸万分委屈,柔柔的叫“霍圳”,让霍圳一见到火气就消了三分,竟被她吃的死死的。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本《山海经》给她看,教她认字,才让她消停下来。
一听到浮光提起文鳐鱼,霍圳有了不好的预感,一向阴郁的眉眼竟透出几分无奈。
“霍圳……我想吃文鳐鱼。”果不其然,浮光看了那鱼一眼,十分嫌弃的撇开脸,一双如玉般的小手拉住了霍圳的大手,娇娇怯怯的撒娇。
“文鳐鱼……不好吃的。”霍圳不理她,“乖乖把鱼吃了,要不然就饿着吧!”
霍圳甩开她的手,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子了,被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骑到头上,像什么话。
不管是江中月也好,浮光也好,她都是主上计划的一部分,他现在已经确定这女人对自己情根深种,没必要再继续陪她演下去了。
霍圳握紧拳头,神色不明的看着浮光。
顾慎之,很快你的小月就会回到你身边了,你会喜欢这个大礼的。
“霍圳,文鳐鱼是甜的,好吃的,跟你昨天给我的糖一样。”察觉到霍圳现在心情似乎有些烦躁,浮光也不敢撒娇了,只轻声辩解道,文鳐鱼肯定是甜的,“我要吃文鳐鱼。”
“浮光。”霍圳一下子脸色就阴沉了起来,他伸手捏住了浮光的脸蛋,“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竟让你对我百般挑剔?”
“疼……”浮光被他捏的脸颊一疼,看到霍圳毫不掩饰的阴霾目光,她圆圆的杏眼溢满了泪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娇气。”霍圳看了她半晌,嗤笑道,放开了手,又见她白嫩的脸蛋上留下的鲜红指印,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直接转身离开。
“我也不理你了。”见霍圳离开,浮光赌气的躺下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抽抽噎噎的哭睡着了。
她也不太明白,不就是想吃文鳐鱼吗?他又没说文鳐鱼不能吃,真是个坏人,一条鱼都舍不得给她吃。
霍圳离开后,心中的戾气越发浓重,也不知是对于浮光任的不满,还是对于要把她送到顾慎之身边的不满。
霍圳不敢多想,只隐隐觉得大概是第二个原因了。
他在外面绕了一圈,半晌过后,又派出一只小傀儡去看浮光有没有好好吃东西,果不其然,那些食物还在食案上摆着,根本就没有动过。
霍圳本来就冷峻的脸庞整个人更加阴沉起来,站立片刻,又不见了踪迹。
两个小时后,霍圳悄悄摸到了蓬莱仙境的外围,看着飞在云端的嘶叫着的文鳐鱼,提起一把剑就冲了上去。
“好饿啊……”
浮光已经快饿扁了,可她记得自己在跟霍圳赌气,就是不吃,那些侍女已经换了一茬食物了,她就是不为所动。
“怎么不吃饭。”霍圳大步走上前来,带着兴师问罪的怒气,吓得浮光一抖,看着他毫无感情的眼神心里一阵委屈。
“就是不吃,你这么凶!”浮光将他推开,“我说了我要吃文鳐鱼,你不给!”
霍圳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被她推动,只不过怕她伤着手,才自动退后了两步,眼里死死地盯着她,透着几分戾气。
突然他转身又大步离开,浮光眼角瞄到他走了,有些慌乱,眼泪又要不争气的落下,才看到他又去而复返,手里还提着一只超大的大鱼。
霍圳看着她挂在腮边的泪珠,皱眉,语气带着恶意的说道:“这是鳐鱼!你今天给我吃!吃不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浮光却是一下子破涕为笑,惊喜的冲到文鳐鱼身边,把书里的文鳐鱼和霍圳抓到的这只对比起来,最后得出结论,“真的一模一样啊!”
最后浮光还是没能吃完这一大只文鳐鱼,她吃剩下的全都进了霍圳的肚子里去了。
“主上。”傍晚主上传唤他,霍圳也顾不得给浮光讲故事了,急急忙忙来到大殿。
“霍圳,你今日去蓬莱仙境了?”那枯瘦老人依旧坐在大殿之上,全身隐在黑袍中。
“是。”霍圳恭敬的说道。
整个地宫里所有的人,都不可能瞒得过主上的法眼。
“为何?”枯瘦老人抬眼问道。
“浮光娇气,要吃文鳐鱼,我就去抓了一只。”霍圳依旧笔直的站在大殿之中,语气平静。
“啪!”破空声响起,那枯瘦老人如干柴一般的左手竟化为细长的藤条,一把拍在霍圳的身上。
霍圳倒飞出去,身子撞到后面的柱子上又摔下来,被藤条打出的巨大伤口贯穿肩胛骨到大腿,深可见骨,鲜血流了一地。
他挣扎着站起来,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主上!”
“我给她中爱情降,是让她对你情根深种,而不是让你对她死心塌地,明白吗?”枯瘦老人说道,“利用好她,她会是一把扎向顾慎之的利刃。”
“是!主上。”霍圳语气有些晦涩,“何时把她送到顾慎之身边?”
“不需要了,顾慎之已经找到这里了。”枯瘦老人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