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烽答应了他，并决定亲自送他。润玉的肉身很虚弱，即便有皇室的车马，仍让他受够了舟车劳顿之苦。眼见表哥时日无多，荷薇日日落泪，也要跟去神山，犹宴自然陪她一起。
  妍桦昔日曾侍奉在珏阙身边，又是宸烽爱妻，自然一路跟随，一行人中也只有她最会照顾。至于云安，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跟他们这一群人一块儿到神山来，这可是神山，刀枪无眼的，伤了她可怎么办？不然，偷偷溜走?可是好奇心不允许她退缩，真是纠结啊。
  这日，一行人在虚云山边界驻足停留，神山不愧是神山，还未进山便已经感受到灵气的充裕，让人舒服得想伸个懒腰。
  “我们白天就在这里歇脚，晚上再入山。”宸烽说道，神山白日为争灵气杀伐颇多，晚上有夜神娘娘庇佑才最安全。
  “地狱天堂，极悲极乐。”云安摇摇头，“争来争去，反倒害了自己性命。”
  来神山不易，一行人聚在一起，也不知谁起的头，开始唠起八卦。旁边到处都是人，还有一些小摊贩随处兜售画册话本。云安跑过去买了一堆吃的看的，虽然从小就有听说过虚云山的神话故事，但是来都来了，不买些纪念品回去有些说不过去呢。
  “这本《天帝与夜神同游录》真的是我童年睡前必听读物。”云安将画册打开，随意兜售的话本自然没有她小时候看的精致，但是云安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话说，神游仙楼的雪鱼汤最是美味，是游览圣城必食佳肴。”犹宴捡了一本小画册看，这本名叫《圣城游》的图册记录了虚云山大大小小的游览胜地，更是详细介绍了入山必备好物与不能错过的美食佳肴，“神游仙楼传说有一件御赐的宝物，一说是天帝赐，一说是皇帝赐。”
  云安便道：“怎么可能是天帝赐的?”
  荷薇不解，“怎么就不能是天帝赐?”
  云安便道：“这虚云山是什么地界?若是有天帝御赐宝物，这家酒楼还能传下来一百多代?”
  “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犹宴倒是赞成。
  宸烽一言不发，摸了摸鼻尖，当初先祖从神游仙楼赎回东珠耳环，为了补偿店家，建国以后又重新赐了宝物，如今那酒楼里放着的不过也就是个凡间的宝贝而已。
  说到吃犹宴来了兴致，便跟荷薇道：“你不是很喜欢仙家馄饨嘛，皇城里的到底不如圣城的地道，我们去吃这个吧。”仙家馄饨原叫李记馄饨，是虚云山十分出名的小吃，传说天帝与夜神娘娘甚爱之，故而声名远扬。
  荷薇才懒得理他，她也翻着一本小人儿书——《鹄赦除妖录》，这是一本虚云山的当地神话故事集。讲的是一千多年前，虚云山来了一只专吃人的鸟妖，天帝便派鸟族族长鹄赦神将下凡除妖，那鸟妖因为吃人法力了得，与鹄赦神将打了七天七夜，那真是暗无天日，血雨腥风，排山倒海，最后鸟妖终是不敌鹄赦神将，现出原形……
  荷薇前面看得还挺带劲的，结果看到了第七话《鸟妖现形》，盯着那插图，愣了。哪个画师画的！谁！哪个不长眼的把一只鸟妖画成她的模样！
  云安凑过去一看，便捂嘴开始笑，“荷薇，我跟你说，你太子表哥不让人告诉你，谁小时候没看过这本《鹄赦除妖录》啊，就你没看过，我小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你长得跟个鸟妖似的。我们看的精装版，那纸质，那画工，就好像你是照着鸟妖长得似的。”
  荷薇瞪她一眼，“就你有嘴！”气哼哼的把小人书往犹宴怀里一扔，“长得像天官娘娘了不起啊！”
  云安朝她做了个鬼脸，表示自己向来以脸服人。她自小便长得慈眉善目，越长大越像天官娘娘，都说她是夜神转世。
  这朝圣之路千里迢迢，却无人打扰，绝大多数都是她这张脸庇佑的。莫说圣城的人，单是凡间百姓，哪个不曾在上元节拜过夜神庙?开玩笑，上元节的福利，哪一年都没有落空过。尤其是在圣城，虽杀伐千万，但并不影响信仰，信徒来此参拜，曾有大能曰道：虚云山的信仰之力浓厚到足以令几千凡人平地飞升。
  许是灵气充裕，许是重回故地，润玉恍恍惚惚，朦胧之间睁开眼，瞧见了在他身旁伺候的妍桦，唤道：“觅儿……”
  妍桦左右环顾，最后问：“殿下是在唤我?”
  润玉看着她，“你赠与我欢喜，亦赐我悲苦，我曾为你一人，害死众生万千……”
  妍桦：“……”真的是一鼎惊天巨锅，她不断的在内心道：“殿下一定不是在说我……殿下肯定是病糊涂了！我不能跟他计较……”
  “原以为是她像你，未料到是你像她……”润玉也不知是笑了，还是自嘲，起了身，抱着木盒便出去。
  他一出来，惊呆了聚在一起看故事聊八卦的众人。
  “表哥，你身体可好了?”荷薇第一个跑过去，“若是天官娘娘能庇佑表哥身体康健，荷薇愿终身吃素，早晚参拜。”
  “行至此处，多谢各位。”润玉自任天帝以来，再无拜过任何人，这次却是极认真的与他们弯腰作揖，“润玉在此拜别。”
  他微微一笑，满面慈悲，似一个饱经沧桑的倦客重回故土。
  润玉朝着虚云山走去，每靠近一步，脑中都会有前世的记忆被揭开……
  那一世，他是叶下茧中蛾，她是雨后晨间露。
  那一世，他是度众生高僧，她是解旱灾甘霖。
  那一世，他是孤傲山间鹤，她是缥缈漫漠云。
  那一世，
  他是蔓草，她是荒烟。
  他是青松，她是流岚。
  他是幽魂，她是黄泉。
  他是妖怪，她是灵源。
  他沉浮百态，她始终相伴……
  历劫很苦，可对他来说，再也没有哪个劫如她一般折磨。她永远陪在他身边，可是他却不知道。他也不应该孤独的，可只要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她了，胸口便生疼，如蝼蚁啃噬，似徒手挖心。
  《帝参众生相·浮世经》记载：
  第壹仟玖佰捌拾捌世，帝转世为人，生于皇家，征伐半生，授命太子。后国政变故，感悲欢离合，观生老病死，千里朝圣，终大彻大悟，后于神山传道解惑七十载，于姻缘树下魂归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