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润玉将一条闪亮亮的银色雪鱼提起，看着嗦嗦直抖的鱼儿，皱了眉头。
  邝露走过来，雪鱼是解龙鞭草之物，她侧眼瞧着润玉，发觉他的脸色渐渐染上绯色。
  “看我做什么？”润玉转过身去。
  邝露越发觉得奇怪，她舔了舔嘴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有一种……她走过去，盯着润玉的嘴巴看，眯了眼。
  润玉：“……”看我干嘛？怎么回事？要闹哪样？“你有事吗？”他故作镇定的问。
  邝露摇了摇头，问：“陛下这是要上天啊？”
  润玉咳了一声，“说了凡间走一走，上天做什么？”
  邝露：“陛下想去哪儿？”
  润玉将手里的鱼递给邝露，“找个地方，把鱼煮了。”
  邝露接了鱼，应了一声，也不多说话，就是眯着眼瞧他。
  润玉见她满脸怀疑的样子，整了整衣襟，“那就走吧。”
  邝露挑眉，跟上。
  ……
  虚云山。
  虚云山脉地处西北，连绵千里，与寒冰原连接，因终年云雾缭绕而得名。
  此时的润玉正坐在虚云山某个小镇的酒楼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说书先生：“……鹄赦神将一瞧，哎呀！这只怪鸟身形巨大，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羽毛，恶臭满天，爪下抓着两个总角小儿，滋拉怪叫着，好不凶恶。他便化做一只飞蛾，近了那怪鸟的身，一边从它爪下救走了小儿，一边提枪刺去！对上那鸟族族长，这怪鸟显得不堪一击，中了一枪，血飞满天，扑棱棱的从天上砸下来！”
  “好！”台下群起贺之，拍掌助兴。
  说书先生扇子一打，“鹄赦神将安顿好了两个小儿，待去看那怪鸟，熟料它却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姑娘！鹄赦神将一瞧竟觉得有些面熟，他走过去，蹲下身，擦了擦那女妖怪的脸，说了一声……”
  “是你！”台下听众一齐喊道。
  说书先生折扇一打，“是你！”
  “好！”群众欢呼。
  说书先生：“你道那女妖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是鹄赦神将五千年前的青梅竹马！”
  “好！”众人拍桌嚷起来。
  说书先生：“鹄赦神将瞧那女妖怪奄奄一息，念着昔年情分，便将她收走，腾云上了天。从此，我虚云山再无作恶之妖物！”
  “好！”又一阵鼓掌呐喊。
  润玉问邝露：“鹄赦今岁几何啊？”
  邝露掐指答：“有九千八百一十五岁了。”
  润玉又问：“可有成家？”
  邝露道：“不曾。”见润玉唇边带笑，便问，“陛下这是有意给鹄赦赐婚？”
  润玉看了看她，饮了一杯茶水，“倒也未尝不可。”
  邝露：“……”这说书人口中的“女妖怪”可是那只疯了的孔雀啊……“此事邝露倒是知道一二，此前下界上奏虚云山有恶鸟食人，我派鹄赦处置，后来他回禀，说是穗禾。”
  润玉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她不是流放在魔界吗？怎么跑到凡间来了？”
  邝露回道：“彦佑说，那日他途经魔界，瞧见一个山洞，穗禾被困其中，奄奄一息，救回来以后，发现她得了一种贪食的疯病，许是在洞里被关太久，饿的。”
  润玉瞧了邝露一眼，来了一句，“他倒是好心。”这个“他”自然指的彦佑。
  邝露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道：“如今穗禾被鹄赦关在天牢里，听候发落，彦佑的意思是想把穗禾交给他看管。”
  润玉点点头，“他既然开口，将穗禾交给他也无妨，只是他看管不严，让穗禾伤了凡人性命，这该如何处置啊？”
  邝露又道：“已经问过阎王殿了，说穗禾吃的都是恶人，命里该有此一劫，至于伤的凡人也已经给添上了寿元，作为补偿。适逢上元节，彦佑又找了财善府的金源仙官，给那些个受了灾难的百姓添福加财。”
  润玉瞧邝露一直在为彦佑说好话，便道：“这福寿财源，从彦佑的俸禄里扣？”
  邝露点头：“这是自然。”
  润玉又道：“穗禾一直疯疯癫癫的，也不是个办法，让老君给她开服方子，把那疯病治一治吧。”
  邝露问：“原该如此，只是穗禾杀孽甚深，恐她恢复神智，肆意报复……”
  润玉颔首，“这倒是。”不过须臾又道，“昔日母神给我吃的浮梦丹，忘却前尘，不若给她吃了吧。”
  邝露思虑一番：“邝露以为，这有些不妥。”
  润玉问：“有何不妥？”
  邝露道：“穗禾之事，六界皆知，若她恢复神智又不记前尘，恐有人利用。”
  二人正说着话，此时店小二上了菜，“客官，您二位的鱼。”
  邝露给了一些打赏，便给润玉盛汤，她看着勺子里雪白的鱼汤，问：“小二可是上错了菜？”
  小二收了几颗银裸子，正开心，忽闻此问，连忙答道，“不曾上错，我家主厨说二位客官的鱼太小，形状又奇怪，恐是有毒的鱼，故而给您换成了味美的鲫鱼，煲的汤是最美味的。吃那来历不明的鱼，万一对身体有碍，小店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邝露放下汤勺，问，“那鱼呢？”
  店小二面露惶恐，“夫人恕罪，那鱼……那鱼……一入水便化了，这才给您二位……上的鲫鱼汤。”
  雪鱼，入水即化，无色，可化整为散。以灵草为饵，可勾之。
  邝露又问:“那水呢？”
  店小二答：“被后厨的猫给喝了。”
  润玉摆摆手，出言道：“罢了，退下吧。”
  店小二这才松了一口气，急急退下，一会儿又给上了几道瓜果小菜，做为补偿。
  润玉盛了一碗鱼汤给邝露，“喝吧。”
  邝露道：“都怪邝露不好，若是会做鱼，也就不会出这等岔子了。”
  润玉倒是不太在意，“也无甚大碍，何必自责？你若想喝那雪鱼汤，回宫了让膳房给你做就是了。”
  邝露被他逗笑，“陛下又拿我说笑。”
  润玉剥了个花生果子给她，“听说吃两个花生，再喝一口鲫鱼汤，味道与雪鱼汤的滋味一般无二，你且尝尝。”
  邝露接了花生，放入口中，嚼了嚼，润玉盛了一勺鱼汤喂到她嘴边，“张嘴。”邝露听话的张嘴喝汤，润玉问，“味道如何？”
  邝露仔细品味一番，道：“确实与雪鱼汤的滋味一般。”
  润玉一怔，他随口胡诌的，也成真了？
  “陛下尝尝。”邝露也剥了两个花生果子，放到润玉手里，然后给他盛了碗鱼汤，放到他手边。
  润玉：“……”所以，他为什么要想那么蠢的主意？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润玉陛下一手吃豆一手喝汤，面上还装出了一副微笑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旁边一桌的小姑娘瞧了，拍桌大笑，跟她的男子说道：“师傅，你看，他俩好傻啊！”
  “不得无礼！”男子板脸斥责了一句，瞧润玉与邝露正面露尴尬的看他，于是起身对他二人一拜，“在下虚云派藏剑峰叶起风，小徒无礼，实乃在下管教无方，还望二位海涵。”
  润玉道：“无妨，童言无忌。”
  那小姑娘却不依了，“你这公子样貌俊秀，怎的如此不知礼数？我师傅与你赔罪，你不还礼也就罢了，怎的连起身都不起？”
  “徒儿！”叶起风斥道，“本就是我们的错。”
  邝露起身，道：“这位叶公子，我二人……”
  “天官娘娘！”小姑娘大喊一声，“你长得好像天官娘娘！”
  这一句大喊引来周边客人的目光，刚才无人注意，只知道有两个风姿无限的人物在座，不料一瞧，这位青衫女子长相慈和，眉眼间竟与上元仙子一般无二。
  这也难怪，刚过了上元年没多久，凡间的各国君主得上神托梦，说要在正月十五这一日立为“上元节”，把天上邝露生辰那日立为“上元年”，届时赐福于百姓。各国君主求来夜神娘娘的画像，大肆修建庙宇，引来万千民众祈福参拜。
  这天帝陛下亲赐的赐福节自然不同寻常，参拜的百姓皆得福，对夜神自是感激非常。因夜神乃一众天官之首，在上元节赐福于民，于是凡间又有句话，叫“天官赐福”，更将夜神亲切的称作“天官娘娘”。
  邝露虽有准备自己会在凡间声名大噪，但也没料到这么容易就被人认了出来，眼看着满堂客跪拜一地，高喊：“天官娘娘显灵啦！拜见天官娘娘！”
  润玉瞧了那小姑娘一眼，道：“你这女童倒是长了一双慧眼。”
  小姑娘嘻嘻的便笑，“多谢天帝陛下夸赞。”
  众人这才知道天帝陛下也下凡了！又一阵磕头参拜声起。
  不曾料到一顿饭吃的如此热闹，润玉一挥袖，二人便隐了仙迹，消失无踪。
  不久，凡间又迅速传出一波天帝陛下携天官娘娘一同下界游玩的故事，当时在酒楼的说书先生还出了一本《天帝与夜神同游录》，一时之间，虚云纸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