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佑朝着一边的李璞点了点头，让他站到身前来，继续对着林建功道。
  “你把刚刚在装甲车里闲聊的话再说一次。”
  林建功只觉得今天的太阳竟然能如此毒辣，汗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他也不敢去擦。
  “首长，我...我...”平日里生冷不忌的老兵油子现在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左侧的连长。
  其实林建功这副可怜模样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承佑看着这个二级士官，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我究竟是在这做什么？一个国家的军队是否存在腌臜龌蹉的事和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将军有什么关系吗？他有些心灰意冷的摆了摆手：“散了吧。”
  等这一行人如释重负的各自离去，金旅长已经去而复返，前来复命，承佑这次连回礼都欠奉，直接将其晾在一旁，对着李璞问道。
  “你对这事怎么看，部队里的党员名额居然是明码标价贩卖的，暗地里到底有多少更离谱的事...啧啧，不敢想啦~”
  李璞站在太阳底下，斜着眼乜了一下金旅长，见其没有什么反应，便自顾自的跺了跺脚，身下顿时扬起了一阵浮沙，他答道。
  “很正常。”
  承佑有些失笑，李璞又继续补充道。
  “所以，这才更恐怖，可惜，我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现状。如果您愿意的话，也许您可以改变这一切。”
  “都说不平则鸣，可这事用那燕京十八吨的古钟都敲不响。别指望我去做那醒世明钟。”
  “那就见一批，杀一批。就像那天······”
  承佑一看他的神色就全明白了，微微摇头道：“牟将军是真正的革命先烈，非是因此而死。”
  李璞没有再多说，因为28旅的所有军官都已经集结完毕了，在李璞的身后站成了一个庞大的方队，足有两百多人，有刚从军校毕业的精干排长，也有大腹便便的参谋。承佑随意的望了两眼，出声道。
  “这里的事我不想再管了，你去测试一下他们的体能训练和军事能力是否达标，如果那个装部一营的教导员各项能力都合格，那就当做无事发生，如果不合格...你这个将军，应该有能力送他上军事法庭吧？”
  李璞听见后脸色晦暗难明，似乎心有不甘，对着承佑的背影问道：“首长！那其他人呢？！”
  “你太高看我了，我无能为力。”
  李璞嘴角一嗫，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
  “首长！！！您······”
  承佑风轻云淡的打断了他：“别说了。”
  李璞看着承佑渐行渐远，双眼怒张，面色挣扎，可最后，终于是颓然的低下了头，他转过身去，对着面前的方阵嘶吼道：“第一项体能考核！武装五公里越野！给你们十分钟时间！现在给我滚回去披装！”
  承佑当然听得出李璞声音里的愤懑，可他是真的没那个能力去让海清河晏，也不愿意去做那个恶人。他找上了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金旅长：“陪我出去走走。”
  金帅面色如常：“是。”
  在上百人里目送中，金旅长跟在那神秘的首长身后，走出了维修场。
  直到出了那部队的大门，承佑才开口道：“金旅长，我问你个事。”
  “您说。”
  承佑嘿嘿笑道：“你这旅长怎么卖？”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就问问，你别紧张嘛，刚刚我在维修场上听见一个当了十二年兵的三级士官和人聊天，说副旅长找他要了二十万，今年下半年给他转成军官。我就想啊，既然啥都能卖，你这旅长怎么卖的？”
  金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肩上的军衔既不允许他推卸责任也不允许他昧着良心说话，只能说了一句：“对不起。”
  承佑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的在前面领路，登上了南大门外的小山包，对着围墙那边的哨岗问道：“这里是谁的营区？”
  “弹药库。”
  承佑点了点头，卖官鬻爵的国之重地，出现几个站岗时喝酒吃烧烤的战士也不算稀奇事，他把话题给拉了回来：“你也别说什么对不起，这三个字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真的腻歪。”
  金帅默不作声，承佑继续道：“我愿意和你说两句话，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站在地上的人，你能靠着骨气站在地上，证明你还有的救。实话跟你讲，如果你们全都倒下了，我原本是想让你们上军事法庭的...那几个站在旁边酒囊饭袋简直废物，我的视线翻山越岭，爬过那几堆肉球，才从肉缝里看见了他们的上校军衔。两百多斤的肥猪团长，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我的错。”
  承佑就此站定，回头瞥了这个五十多岁的旅长一眼：“我前不久去国外转了一圈，就在帝国坟场那边，那些第三世界的国家山河破碎，只能任人欺凌，现状简直是惨不忍睹。我们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这才过了多久，不到七十年而已。要是连国之重器的军队都烂了，那这个国家就真的烂透了。”
  日已西斜，承佑重新上路：“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回答，这番话你完全可以当做笑话听，也可以当做耳边清风，我都不会追究，以后也不会再过问这些小事了。”
  金帅沉默的跟在这个神秘的首长背后，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小事’。
  而承佑说的确实是真心话，他看着脚下的杂草黄花，彻底的将这件小事放下了，皇上不急太监急又有何意义呢？他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当初劝自己‘顺其自然’的词句何其冷血残酷，直到今日，承佑才隐约摸找了一些安翼的境界，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神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好牵挂的。时间已经抹去了他一切的彷徨与自艾，师傅究竟想要什么？承佑想不明白，也不再去想了，他远远看见一头碎发的小虫子正站在山岗上等他，承佑微微一笑，师傅的境界，先等自己活到几千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