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出江南(6)
作者:
鹿纸鸢 更新:2021-06-01 02:46 字数:2448
封水桥上。
桥上着一男一女,二人衣着质朴,容貌普通,是再寻常不过的夫妻。男的拿着镰刀,女的拿着绣花针,二人浓情蜜意,伉俪情深。只是今日早就被应家清场,百姓都知道留都有大事要发生,早早地躲在家中,这二人若无其事,闲庭信步,只怕有古怪。
离二人不远处,挺立着一员虎将。他身披重甲,手持大关刀,满脸风霜之色,身后还有一匹战马,鼻孔吐着白气。这人居然是从前线一路快马加鞭赶回留都,也不知是哪位王爷有这么大的能量!
除此之外,封水桥四周,也暗戳戳地有四五处埋伏,尤其是桥底,有一双幽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桥那边的路。
他们都在等,他们都在怕。
合念以下第一人,素来争论不断。皇室中大衍大皇子殿下,西域极乐寺苦蝉僧人,武当弃徒南含子,太一宗百静,还有洛阳侯长女,宜园方艾,都是年轻一辈的奇才,孰强孰弱,这些年来难有定论。可经此一役,无人再会怀疑,当今天下,应长安于合念之下,若自谦为第二,则无人是第一。身负涅槃经,浩然气,大日如来印,纵横步等百家绝学,天下又有何人是他一合之敌?
街头的女子软软的靠在丈夫的胸前,将军抚摸着战马的头颅,水鬼在桥底眨着赤红的双眼,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桥的那头。
江南留都,有无数风花雪月爱情传说。昔年书生许仙一宿白裳,撑着油纸伞,也是在封水桥上遇见了素贞小青。才子佳人,郎才女貌,总要有把伞,才好漫步细雨之中,少年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少女的发丝轻拂脸庞,真是叫人心神荡漾。
就在桥的那边,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也撑着伞。
天空开始下雨。
不是因为下雨他才撑伞。
而是他撑伞才下雨。
今日本就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怎突然阴云密布,这就下起微雨来?
将军抬头望天,细雨绵绵,打在精钢打造的寒甲上,他攥紧了手中长枪。战马淋了雨愈发不安,不住地用蹄子刨地。将军只觉得周身笼罩着莫名寒意,不禁开口问道:“连城雨?”
无人搭话。
应长安继续向前走。这位数年来蝉联江南风流人物榜首的贵公子,现今十分狼狈,青丝变白发。他华贵的蟒袍也遍布血污,吞吐日月的金蟒变成了红通通的蚯蚓,着实丑陋。可那张俊俏的脸庞,在细雨的洗涤下依旧干净利落,嘴唇泛白,乍看之下有股男人都心折的柔弱。
夫妻二人里的妻子惊讶于应长安的容貌,满口醋意道:“怎会有人长得这般好看?”男子怒道:“不可能有你好看!”
“他更好看些。”
“你更好看些。”
“他好看!”
“你好看!”
女子幽幽道:“你连这个都要和我争,看来日子没法过了。”言罢以袖遮脸,泫然欲泣。男子大惊,连忙把她拥入怀中,又是嘴上抹蜜,顾左右而言他,二人既甜蜜,又要吵闹,完全不顾大敌当前,全然没有杀手的模样。不一会,女子就破涕为笑,继续软倒在男子怀里,撒起娇来。
将军蹙眉不语,这二人行事怪诞,真不知是哪位爷请来的帮手,真真丢人现眼,在这里作怪。
桥底的水鬼露出半张脸来,那脸布满青苔水螺,连鼻子都是一块烂肉,十分恶心,他毒蛇般死死地盯着天空纷飞的细雨,模样甚是忌惮。
让他们如临大敌的应长安,历经两场恶战,尤其是留都左影,更是一等一的难缠,那锁蟒阵,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元力。可也并非一无所获,他得到那四件至宝。
应长安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
左边草丛里有三张大弓,右边榕树上藏着一位御剑水准极高的修行者,但这些都不是重头戏。
桥底下的水鬼是三爷从南海寻来的异人,体型与鳄鱼无二,满身鳞甲,力大无穷,精通水底神通。那桥上将军,可是镇西军副帅,大名鼎鼎的“流星枪”关里,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帅,前途无量,早年受过应五爷大恩,如今私自离军回留都,自然是五爷教唆,实力还在水鬼之上。至于怪模样的夫妻,应七爷在外为非作歹,强抢民女,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就是这二人的功劳。虽然江湖上声名不显,但是手段之毒辣,应长安也有耳闻。
于是他借助外力。
他抚摸着这把青玉伞,青玉青玉,谐音“晴雨”,撑伞便落雨,合伞便天晴。这么一件至宝,沦落在左影手里,成了无甚大用的阵眼实在浪费。他想要这把伞很久很久,可惜老王爷总以他修行不够为由拒绝,今日那些个笨叔叔从谜阁盗出,反倒是便宜了他。
他松开伞柄。
暴雨倾盆,江南连城雨。
不知这场刺杀的爷台们忘了一件事。他们自小都爱钱爱权,除了不争气的大哥,谁都不愿习武。有钱能使鬼推磨,更有钱能使磨推鬼,只要有钱,合念境界的高手也能当走狗。他们忘了应长安姓应,应家家传功法,应韩恭凭此枪挑后宋皇子,正是名震江南的《连城雨》啊!先祖遗宝青玉伞落在应长安手中,实力又岂止增加一倍?
雨越下越大,直到每粒雨珠都打的眉心生疼,打得战甲噼啪作响,打得小河里涟漪不断。
流星枪关里握紧长枪,他第一个醒悟过来:自己在变弱。这雨很冷,冷到骨子里,寒到骨髓里,冻在经脉里。他元力运行变慢许多,甚至功法都难以运。
这就是江南寒雨,没有南海的暴烈,只有细细的,缠绵的,侵入你的肺腑,腐蚀你的元力,消磨你的斗志。
关里长啸一声,翻身上马。
战马急奔,长枪舞成残影。关里的枪法是兵家军队的路数,讲究大开大合,气势恢宏,一枪之下,枪尖似有繁星,长枪一抖而过,星光点点,竟看不清长枪去路!
枪杆被关里元气灌注,星光璀璨,把绵延的细雨震散开来。那枪杆就是流星的尾芒,枪尖就是灿烂的星辰,叫人不敢直视。
青玉伞悬浮在应长安的头顶,熠熠生辉。
应长安取下背上大弓,左掌持弓身,右手三指捏弦,无箭拉弓,对准了右边的草丛。这黄杨大弓弦上无箭,却偏偏有沙场苍茫之气,杀意惊人。
关里在马背上暴喝:“小心!”
一名灰袍大汉正趴在丛林间一动不动,他背负长剑,心意转动间,长剑也有所呼应,居然是个御剑高超的剑修。灰袍大汗在寒雨之中冻的手脚冰凉,桥那边的情形他也看不真切,只好等关将军号令,自己才好动身。作为跟从关里多年的护卫,他的警觉性极高,他察觉到一丝不对。
喉咙,为什么这么痒?不是那种瘙痒,而是在东北老家碰了冰块的麻痒,好冷,好痒。
他低头,一道血柱从喉头飙出,附带着星点的雪花。
关里脸色铁青,挥舞长枪,策马奔向应长安:“你好狠的心肠!”
黄杨弓上,空无一物。
箭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