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喝过酒，但是面对着被吹成琼浆玉露的茅台酒，乔鹿还是忍不住试探着伸出了手。
  然后他又缩了回来……
  “怎么，看不上老爷子我的酒？”老厨师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不是……”乔鹿赶忙摇头，“条例规定，军中禁止饮酒，休假也不行！”
  “哦～”老厨师笑笑，“没事，没事，有人问就说我请的，包在我老刘身上，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这边的乔鹿刚将信将疑的端起酒杯，对面的罗风和老厨子已经开始交杯换盏了，瞧着老厨子一脸享受的样儿，乔鹿也亲不自禁的轻轻的啄了一小口。
  一时间，雷光乍现，酒和香一时间分道扬镳。
  就如同吞进去一个火球一般，辛辣刺激的茅台酒，从嘴里流到喉头，然后一路而下，最终消失在食道的尽头。
  而喷薄向上的香，却从喉头里直冲鼻尖，浓烈的味道伴随着刺激，一起折磨着鼻细胞，呛出了继续忍不住的眼泪。
  张嘴吐出了一口酒香气，嘴里舌尖的刺激过后，天堂舌苔间，就只剩下了的萦绕不去的回味。
  待到辛辣的失去了自主的痛苦飞速散去，胸肺间如同升起了一团火焰，一种乍暖还寒、久旱甘霖的感觉出现在脑海，就如同溺水者重新浮出了水面，呼吸到第一口重生的空气一样，畅快淋漓……
  “怎么样？”老厨子眯着眼，笑嘻嘻的问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胸中最后一点不适吐出，宛如重生一般舒爽之后，即使有千言万语的褒奖，也只能化做了一声赞叹：
  “爽！”
  “爽就再来一口！”老厨师突然呵呵大笑起来。
  三个瓷杯相撞，激荡起的酒花香里，总是包含着道不尽的话语。
  有人说，酒是穿肠的毒药，但有时候，它也是消愁的药。
  当酒精麻痹了大脑的时候，不胜酒力的俩人，就在老厨子的引导之下，说的个滔滔不绝。
  乔鹿的伤，挂在脸上；
  罗风的痛，深埋在心底。
  不论是谁，这次折戟沉沙的任务，都是一场难以磨灭的伤痛。
  有的人惧怕战场的残酷，有的人痛恨自己的无力；
  懊恼曾经面对战友的逝去，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也悔恨付出了几十人的伤亡，任务还是一败涂地。
  两杯茅台下肚，超过50度的烈酒，灼烧着身体里的胃的同时，也击溃了头脑中理智的防线。
  “你哭什么！”罗风沙哑着嗓子训斥乔鹿，“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们就死在我面前啊！”乔鹿把酒杯重重的砸在桌面上。
  “在狙击镜里……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头标由粉红，变成深红，然后变黑，直到连头标也显示不见
  什么也做不了……
  做什么也没有用……”
  “你tm躲在后面玩救援狙击枪算个屁！”罗风伸手指着又灌了一口的乔鹿，“你能体会成千上万狗子向你冲过来的感觉么？
  一直扣着扳机又怎么样？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要不是步战甲替我挡了大部分冲击，要不是连长带着歩战铠用命挡了几十秒，我还能站在这里？
  他们一个个倒在了前面，我却只能用在后面拿着小管子突突，就连帮他们火力掩护都做不到！
  你知道我脸上的伤哪里来的不？那是一只狗子冲进了防御圈，要不是反应快，半个脑袋就没了！
  现在只要我一闭上眼，看到的就是一只狗子扑到我脸上，躲都躲不开……”
  “你不是还没死吗？有时候我倒希望阵亡名单里有我一个。
  小四儿拖着最后一口气，把枪交到我手里，却还是什么也做不了……所有的急救弹都打空了，还是阻止不了头标的消失！”
  “呵呵呵……”罗风潺潺的笑了起来，“你想死啊？轮不到你！人家挡在我面前，是因为人家穿着歩战铠！
  只怨自己没能耐呀……哈哈哈……”一阵伴着泪水的笑声过后，两个酒量一塌糊涂的人，都一起没了声息。
  发泄的泪水借着烈酒的掩盖而滚滚落下，压抑的痛苦被酒精释放的淋漓尽致，发泄之后的两人，全都趴在了饭桌之上。
  “送他们回去！”吩咐人送走两个醉倒的年轻人，老厨子摇晃着见底的酒瓶，又独自倒满了酒杯。
  当独酌也没有孤单相随的时候，朦胧昏花的老眼里，居然出现了自己第一次被老班长灌醉的场景。
  虽然时间相隔了几十年，地方也早已是物是人非，但此情此景，却又是何其相似。
  同样的九死一生，同样的一败涂地，同样的精神颓废。
  同样的一个老的连勺都快要颠不动的老厨子……
  老班长曾经说过：“对于一支坚强的队伍出来的战士来说，没有什么事是醉一场还解决不了的！”
  颤抖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到了再烈的酒都不能使体内的热血沸腾起来的年纪，看着两个渐渐远去的醉倒身影，老厨子不由得欣慰的笑了起来。
  虽然自己苍老的手，再也举不起杀敌的钢刀；
  自己衰老的肩，再也扛不起即将飞翔的导弹；
  自己弯曲的腰，再也扛不起未来的重担。
  但是，只要自己还活在这世间一天，有些事，就需要自己去做。
  因为，有些传统，必将代代流传！
  ……
  当乔鹿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自己已经睡了10几个小时，并且难得的是，醉趴下的自己，没有再做任何一个噩梦！
  一直听说宿醉以后会头痛欲裂，可是现在的乔鹿，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似乎，这就是茅台酒，不平凡的地方吧。
  人不是机器，没经过刻意训练过的神经很容易被压塌，每到这个时候，女人一般找个能依靠的肩膀大哭一场就能解决，而男人，就只能用时间去消磨或者歇斯底里的发泄出来。
  此时神清气爽的乔鹿，已经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也想不起自己喝醉后到底说过些什么。不过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意志坚定、意气风发的共和国战士，又又回来了！
  乔鹿的上一顿饭根本没吃饱，再加上睡了10几个小时的他，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认认真真的洗漱过后，乔鹿再一次的出现在了食堂的大门外。
  相比于上一次的冷清，此时的食堂，却已经变得沸沸扬扬，端着装满食物的餐盘到处找空位的时候，乔鹿突然看见，老朋友罗风正在角落里吃的正香。
  “起来了怎么不叫我？”乔鹿很自然的坐下，然后发现罗风面前的餐盘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鱼香肉丝炒饭。
  看来这家伙对鱼香肉丝炒饭有些不一样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