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守阴阳,尊师命,顺天意
作者:春衫泪      更新:2021-05-31 19:40      字数:3538
  白轻颜知道,栖园遇见白家灵物的事是瞒不住的,即便在场的人迫于慕容墨的警告而不吐露半个字,然龙阎山庄的人必定会知道。
  就说她那个样子回去也隐瞒不了,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是,父亲和冷文羽听闻此事,却无半点诧异之色,反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这让白轻颜直觉此事另有蹊跷。
  她还未来得及理清其中头绪,宫内突然传了密旨。
  圣上要见她。
  看着手内密旨,白轻颜不觉皱眉,她与宫内并无交集,此刻圣上要见她,蠢人也该想到,是和栖园的事有关了。
  想起之前欧阳竹影的提醒,难道,圣上已经下了决心,要召她回阴阳司任职?
  可是,如今她的身份……
  圣上不会不知,龙阎山庄乃东宫幕僚,既如此,那又怎么会?
  “小白勿要迟疑了,圣上宣召耽误不得。”
  耳畔传来冷文羽不咸不淡的声音,白轻颜收回思绪,抬眼看去,却见大家都在看着她,父亲和冷文羽皆是一副早已深知的表情,唯琉桑欲言又止,眼含担忧。
  她收起密旨,掩了眸中异色,“那,我去准备一下。”
  是夜,她独自一人入了皇城。
  这森严巍峨的皇宫于她来说,是何其的熟悉。
  站在宫门口,抬眼看着漆黑一片只有零星月光的夜空,心内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局面,但一定不会是让人轻松的局面。
  圣上到底做了什么决定,她不知;今夜是否能平安出宫,她也不知;唯一知道的是,这一切应当都是慕容墨的安排,只是白家,又岂会为慕容墨所用,所以栖园一事,到底只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
  夜里的风带着些寒气,扫在她光洁的面上,令她稍许清醒了些。
  她回头看着慢慢合上的宫门,不由叹了口气。
  此生终究又不能如自己所愿了。
  夜已经很深,圣上特意让她在这个时间点入宫,想必也是不想让旁人知道。
  内侍引着她走在空无一人的狭窄宫道上,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重重回忆上,深深浅浅,皆是满目疮痍。
  从前种种浮于眼前,她熟知每一条宫道的去向,也忆起每个角落的光影及曾经存在过的人和物,那深不见底的道路前方是如幽海一般令人恐惧和压抑的世界,是她极力想要抽身却不得不一次次裹挟入内的无奈。
  那血染通透的高墙壁垒,那尸横遍野的城池殿宇,那巍峨高耸却又满目疮痍的皇城,终是她此生无法逃开的枷锁。
  再一次,成为了牢笼之鸟,无处遁逃。
  “姑娘没事吧?夜深了,小心路滑。”前方内侍悠悠提醒,白轻颜身子一颤,从漫天的回忆中脱离了出来。
  再看时,眼前已然广阔,荣华殿就在不远处了。
  “圣上就在里头,姑娘请进吧。”内侍带着她到了殿门口,也未通报,只低头站到了一边,给白轻颜让了道。
  她抬头又看了看高挂的隐藏在云层中的朦胧弯月,尔后低眉沉默半晌,推开了殿门。
  荣华殿是广宁宫的一处偏殿,也是圣上日常批阅奏折歇息之处。
  白轻颜自然对这里也不陌生,她一路进去,朝着内阁走去,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几丝沉香的气息在静谧的空气中盘旋,倒是让她早先还有些紧绷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早春的气候,夜里也是凉的很,殿内并未熏碳,加上空无一人,便是有些冷戚。
  直至缓步内阁,方才有了一丝光明和暖流。
  拨开珠帘,一抹玄色入眼,白轻颜依旧是淡然的表情,一步步到了那人面前。
  “你来了。”像是等待了许久,又像是认识了许久,只是这样一句淡淡的话。
  白轻颜低眉下跪,“拜见圣上。”
  “起来吧。”皇帝慕容拓放下手中奏折,朝白轻颜看了眼,随后开门见山,步入正题,“朕今夜召你进宫,是因为朕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白轻颜无动于衷的站着,这些,她早猜到了。
  “灵净祭司临走之前,曾交予朕一封密信,你想知道,这密信所写为何?”
  密信之事,白轻颜已然从欧阳竹影那知道了大概,如今听慕容拓提起,她也不好多说,只道:“师尊并未告知。”
  慕容拓却也不直接说,而是转身至身后架子上抽出了那封密信,尔后下了台阶,直至白轻颜面前,将密信递给了她,“你自己看。”
  信上所写为何,白轻颜早已了然,她在慕容拓的注视下看完,尔后合上,恭恭敬敬交还给了他。
  见她这副反应,慕容拓扬了扬嘴角,有些意想不到,“看来,你今夜前来,已经有所准备,是吗?”
  白轻颜昂起素白的面孔,晶透的双眸闪烁着灯烛的微光,却看不出半点其他情绪,“圣上有何吩咐,还请明言。”
  慕容拓不是不知道龙阎山庄的存在,素日里明目张胆的出入东宫,他岂能无所顾忌。只是之前调查的都是龙阎山庄本身,包括冷义江和冷文羽在内,却不知道还有一个白家的人。
  若不是灵净的密信,他根本就想不到龙阎山庄会和白家扯上关系。
  但白轻颜的信息却少之又少,加上白家一向神秘,想要将那层关系抽丝剥茧刨根问底,显然还需要些时日。
  栖园一事一出,慕容拓将前后事联系在一起,便是想通了,自然也有了决定,总之他得见一见这个白家人,白容的女儿。
  十多年前,自己初登大宝之时,白容还在阴阳司,灵净出入皇宫,总是带着她,那样一副清冷孤傲的性子,居然跟了冷义江,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慕容拓确实没有想到。
  本是悬崖峭壁上的一支冷梅,却偏要贪图温热,最后香消玉殒,魂飞魄散。
  白家追杀,不过一夜之间,白容便烟消云散。
  灵净当时只禀了五个字:天命不可逆。
  尔后长达十余年的时间,白家从未露过面,自然也再未送过任何人来。
  慕容拓以为白家就此隐匿,不问世事,没想到,白容尚有遗腹子,而白家,又终于出面了。
  栖园一战,恐只是试探,看来白家是要赶尽杀绝。
  白家如何对待门中人,他慕容拓没有办法控制,但阴阳司掌管着命理星运,坚守着北岚根本,灵净这一坐化,祭司之位总不能一直空缺。
  灵净临危受命于白轻颜,想必也有一层要保护白轻颜的意思。
  至少,如若她肯入阴阳司,那么白家,也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对付她了。
  “灵净啊灵净,你终还是生了恻隐之心。”但既然命该如此,慕容拓决定听信灵净这一回,召回白轻颜,任命阴阳司主祭。
  只是他并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有同样的想法。利益权衡之下,此人又是否会为自己所用?
  今夜,总归有个答案。
  慕容拓想到这里,又定睛瞧了瞧面前垂眸谨慎的女子,这样一看,倒是有些许白容清冷的影子。
  “你尊灵净一声师尊,那说明你早已知道自己是白家后人,十五年华,你就没有想要重归阴阳司的想法?”
  白轻颜微微紧了紧拳头,只是依旧敛眉恭谨回答,“圣上应该知道,我母亲因何而死,白家于我来说,并不是归宿,而是如洪流野兽般的旋涡,我若还想活着,远离便是唯一的办法。”
  “哦?”慕容拓回味着她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就算你师尊临终将阴阳司交给你,你也不准备回去,是吗?”
  白轻颜轻抿薄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了解慕容拓,那是面善心狠的角色,款款几句话背后的意思,她不知,但唯一知道的是,只要说错一个字,或许,她就走不出这荣华殿。
  她站在那里,不知从何处吹进的风扇的灯烛噗噗作响,慕容拓没有急着相问,而是沉默着等待她的回答。
  收敛的眉目看不清神色,只是妙曼身姿站在那里,却依旧镇定自若。
  “师尊临危受命,是在护我,白家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我无处可躲。倘或阴阳司果真能让我避开死劫,我愿顺应天命,为君效力。”
  慕容拓听着她这几句不卑不吭的话,笑出了声,“呵呵……你的性子,同你母亲,倒是有几分相像。”顿了顿,又道,“你知道,阴阳司守的是什么,尊的是什么,顺的是什么吗?”
  白轻颜抬起眼眸,看向慕容拓,“圣上的意思是……”
  “你师尊灵净曾与朕说过,天下之大,五国相争,阴阳司排星布阵,为了不只是紫薇大放异常,而是整座星海明悬高空,照耀四海大地……你呢?你认为阴阳星术,是为何存在?”
  慕容拓的这几句话,犹如醍醐灌顶,让白轻颜心下一怔。
  为了什么?
  重活三世,她为了什么?
  为了逆天改命,为了救他,哪怕再次粉身碎骨,坠入无间地狱烈焰城池,她仍要一意孤行。
  师尊从未与自己说过个中缘由,也从未阻止过自己的决绝,原来……原来她心中大义却是如此。
  她承了那一句‘天命不可逆’,故而才没有强权的劝阻自己,这命,终究还是一样吗?
  要顺应天命是何其简单,她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可内心会煎熬,若还是面对一样的悲惨境地,她或许,还是会选择耗尽所有修为来护他。
  只是,星耀大地是师尊对自己的期许,自己又该如何弃之不顾,视若无睹呢?
  忽觉鼻尖有些许酸楚,白轻颜抬起闪着星光的双眸,对上慕容拓探究而肃穆的神色,双膝一驱,直直跪下,双手至头顶,大拜道:“圣上所言,师尊所盼,我皆明了。一切……谨遵圣上之意。白轻颜,愿入阴阳司,不负师命。”
  “天命不可逆,这是你师尊的话,朕也将此话送给你,望你,也不负朕望。”
  子夜时分,白轻颜才从荣华殿离开,一路而去,所见之处,皆清冷熟稔,却又难抵心酸。
  她没有忘记,临走时,慕容拓在她身后说的那句话。
  “如若今夜你拒绝了,朕便只有毁了你,白家术士若非社稷所用,便只能永绝后患。朕希望你记住今夜所言,守阴阳,尊师命,顺天意。”
  当然,她没有忘记最重要的那句,“入阴阳司,可护你避凶险,逃死劫,保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