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使者折辱
作者:
王玉珩 更新:2021-05-31 16:42 字数:7414
次日,涟水衙门。
杜充、马申、太监冯益等押着一干人犯出门,海州知州高福山也在其中。
韩世忠与冯益等告别。韩世忠将黄文驷伪造的诏旨交给冯益。
“这是什么?”杜充问。
“这是黄文驷伪造的诏书。”
杜充接过,端详一番,“还很象回事。”
“是啊,小人作祟,看上去,总是冠冕堂皇。”
杜充扫了韩世忠一眼,涟水这样的地方,是韩世忠的地盘,他不好发作。他把伪诏卷起,交给身后一个小官吏。
高福山大叫:“韩世忠,你个小人,你言而无信,你不得好死!”
韩世忠走到高福山面前:“高知州,你的事情,我都已经跟冯公公讲了,你应该相信朝廷,相信皇上。”
“算了吧,你别蒙人了。”
“怎么是蒙人?”
“你曾当我的面说过,错误已经改正了,现在是有功无过,怎么还会被逮,还要押送行在?”
“我是说过这话。可是我说的话,皇上没听到,朝廷没听到,所以诏旨中言明,要逮系三州知州。如果现在把你放了,岂不违了君命?你放心,你要相信朝廷。”
“这么说,你真的跟公公说清楚了?”
“已经说清楚了。你看,冯公公就在这里。”
冯益对高福山点点头。
“好,那我就再相信你们一次。”
“好啊,韩世忠,你们串通一气,狼狈为奸,老子到了朝廷。也要告你们!”黄文驷大叫。
“嗬。”韩世忠冷笑一声,“到了朝廷,你要还能活命,那就告吧。”
“老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跟你没完!”黄文驷咬牙切齿。
韩世忠鄙夷地看着他。
杜充冷冷看着黄文驷,面无表情。
.
翠微寺。韩世忠小屋内,韩世忠、梁红玉、王复、张士庆、赵士领、呼延通也在议事。
“红玉,这些天,一共招了多少兵?”韩世忠问。
“三千多。”
“三千多,还远远不够。”韩世忠摇摇头。
“已经不少了,涟水是个小县,偏在海边,本来就是地广人稀。”
“可是在邳州,我们损失是一万多。”
“那也不能一两天就补回来。”
“将军,可以派人到海州,到盐城,到通州,肯定还有不少愿意当兵的人。”呼延通说。
“河南来的难民,他们衣食无着,只要愿意当兵的,条件可以放宽些。”张士庆说。
韩世忠点点头:“这几天,别的事不做,全力招兵。”
“好。”呼延通等应道。
“那么,收编冯妙真,还有可能么?”王复问。
“不是可不可能,而是更加迫切。”张士庆说。
“冯妙真那里,兵力也只两三万。”呼延通说。
韩世忠摇摇头:“现在能战的,估计不到两万。”
“那就很好了,把我们两次战斗的损失都补回来了。”张士庆说。
“不过,他们现在在沂州,手上有座城,金兀术又离得那么远,没有任何威胁,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接受招安。”赵士领说。
“对,这是真正的问题所在。”韩世忠说。“所以现在谈收编,时机不太恰当。”
“那怎么办?”梁红玉问。
“不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机会随时可能出现。”赵士领说。
.
冯益回到扬州,求见高宗。
“韩世忠情况如何?”
“部队损失很大,韩世忠正在招兵,不过我估计,招不到多少人。”
“为什么?”
“涟水小地方,偏在海边,人口本来不多。”
“那是。”
“他在组建水军。”
“水军?”
“他说,从涟水往南,都是水乡,金兀术是骑兵,到了水乡,就驰骋不开,倒是水军,可以得其地利。”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时半会,也不当大用。”
“那是。”
“唉,韩世忠,韩世忠,要是部队多他三五万,该有多好啊。”
“皇上,我在涟水,打听到一个消息。”冯益低声。
“什么消息?”
“韩世忠部队里,居然有个赵姓宗室。”
“宗室?”高宗一惊:“叫什么名字?”
“赵士领。”
“士字辈?哪一房的?”
“这,……好象是,……汉王房的,汉王元佐的后人。”
“这么说,还是宫里的?”
“对,听人说,他当时,也被掳了,到了真定,生了病,被女真一棍打死,丢到路边,过了两天,一场雨,又活了,悄悄爬进树林,后来逃到济南,投了刘豫。在济南三年,与刘豫交谊甚密。兀术来了,刘豫为了保他,就让他回到大宋。听人说,刘豫派他来,是到韩世忠部队里当间谍,可是又有人说,他来后,为韩世忠出谋划策,打败了金兀术。”
“这样的人,到了军中,韩世忠应该专折上奏,他却只字不提。”
“是啊。是不是,此人真的有诸葛之才,韩世忠爱才,有意留在军中?”
“那也应该说一声。”
“是。”
“这个事,你暂时不要对人说。”高宗嘱咐。
“奴婢在宫里,对谁说去?”
“嗯。”高宗皱紧了眉头。
.
扬州。杜充住处。
杜充回到扬州,对与韩世忠的冲突仍耿耿于怀。
“他娘的,韩世忠,老子还在朝廷为他说好话,他竟是如此地不识抬举。”
“不过呢,要是没有掘河这档子事,……”师爷半吞半吐。
“难道是我要掘的?当初掘堤,一门心思想着皇上,谁会想到死那么多人?”杜充吼道。
“可是,事情出来了,难不成,他们骂皇上去?不骂你骂谁?你是在代朝廷受过,懂事的,谁不知道?”
“可是他韩世忠,……”
“他就是个竿子,是个犟头,老爷何必生他的气?”
“那也不能拔剑就砍,是不是?”
“就那个熊脾气。”
“他这一砍,仁至义尽,老子这辈子,算是结上仇了。”
“大人不计小人过么。”
“咄!他可不是小人,他就是个杠头。”
.
扬州,黄潜善相府。黄文骥在与黄潜善密商。
“文驷的事,你知道么?”黄潜善低声说。
“他怎么了?”
“被抓了,入了诏狱。”
“为了何事?”
“何事?事大了,他打着剿匪旗号,擅征周边数州之粮,又偷偷卖给冯妙真。”
“卖给冯妙真?他不是在剿冯妙真么?”
“剿是假的,骗骗朝廷的。”
“他胆了也太大了。”
“可是,偏又撞到了韩世忠。”
“这跟韩世忠有甚关系?”
“韩世忠军中缺粮,奉了朝旨,征调邳州、涟水、海州三地之粮,可是三地哪有粮,都被他卖掉了。他想蒙混过关,居然假造圣旨。”
“假造圣旨?这不是作死么?”
“他犯的哪条不是死罪?”
“呀,这怎么办?”黄文骥大惊。
“还有呢!”
“还有什么?”
“韩世忠没有军粮,只有自己买,为了护粮,韩世忠擅离军营,结果被兀术所袭,士兵死亡过半。”
“我听说韩世忠战败,没想到是这样。”
“皇上大发脾气,这笔帐,也算到文驷头上。看来,他是必死无疑了。”
“这是罪有应得,他走得太远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要是死了,我们黄家下一辈还有谁?也就你了。”
“文驷不是还有个儿子么?”
“让韩世忠斩了。”
“斩了?为什么?”黄文骥跳起来。
“你坐。”黄潜善摆摆手。“那孩子,也是没出息,在大街调戏妇女,让韩世忠的兵撞上了。”
“那也不至于斩首啊。”
“事情详情我也没问,可能没这么简单。”
“唉,……这个韩世忠,真是咱黄家的克星。”
“不是克星,是丧门星。要不是他败到涟水,哪有这些事!”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只有听天由命。……你这回到行在,有什么事?”
“哦,刘将军屯军盱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朝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让我过来探听一下。”
“这有什么好探听的?他身为将帅,屯军盱眙,不是很正常么?”黄潜善顿时放下脸来。
“你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这么个人,不象韩世忠。”
“那也没办法,现在韩世忠败了,他不上,还有谁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么。现在金兀术在徐州,随时可能南来,他在盱眙,多多少少还能挡一下。”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生怕兀术来袭。”
“议和使者已到了徐州,只要金人开出条件,不论什么条件,只要开出来,就不会再袭击,现在只有等消息。”
“哦,……那,韩世忠现在在哪里?”
“听说正在涟水整军。过去么,他算是座菩萨,可现在呢,一场雨,成了一堆稀泥,一时半会,是指望不上了。”
“唉,……文驷的案子,就一点办法没有了?”
“皇上直接关心此案,你说怎么办?”
“韩世忠,韩世忠,……咦,我倒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杜充不是掘黄河了么,淹死好多人,韩世忠部下多是河南的,多数家里都死了人。韩世忠为了安抚部下,在黄河边上举行公祭。”
“这事我知道。”
“这是在打朝廷的脸哪。这是利用灾难,收买人心。”
黄潜善起身踱步,“能不能找到个人,把事件过程复述一下。看看韩世忠具体怎么说的,怎么做的。他是粗人,说话不可能滴水不漏。”
“参与其事的,除了他的部下,就只有王复了。”
“王复不行,此人是个犟种,不会出卖人。”
“徐州府的下属官吏也都参加了,可是,……”
“可是什么?”
“那些下属,现在都在徐州。”
“你是说,他们都降了金兀术了?”
“正是。”
黄文骥想了想,“那不是好事么?”
“好事?”
“你想想,这些人如果不降,轻易不会卖主,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们已经是金人了,卖与不卖,都已经无所谓。”
“那倒是。不过,徐州现在是金人的地盘。”
“唔,……周望倒是去了徐州。好了,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这个,你就别问了。”
“要说呢,此事当事人,首先是杜充,现在杜充就在朝廷。”
“杜充?”黄潜善若有所思。
.
镇江诏狱。
黄文驷关在牢中,精神颓靡。
黄潜善府中管家高桢在牢头陪伴下,走了进来。管家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牢头。
“老都管何必客气?”牢头假意推辞。
“拿着!记着,这是黄相公的意思。”
“黄相公?”牢头有些吃惊。
“是啊,这位黄知州,是相公的堂侄,些许小事,过堂之后,就可出去,还望多多照应。”
“是,是!”牢头连声答应。
“能进去看看么?”
“当然可以。”牢头急忙打开牢门。
“高管家!”黄文驷迎到门口。
“坐吧。”管家对牢头挥挥手,牢头知趣地离开。
“还好么?没受刑?”管家问道。
“没有,案子还没开审。”
“没开审就好。”他向黄文驷招招手,两人头靠着头,“黄相公正在设法营救,让你记住三点,第一,剿匪的事,要一口咬定,不要松口。杀人冒功的事,决不可承认。第二,假造诏书的事,承认是师爷所为,就说是招兵的钱粮不够,邻近州县种种推托,不肯拨粮,耽误剿匪大计,不得已出此下策。第三,咬出韩世忠,一是他举行公祭,——公祭的事,你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不太清楚。”
“杜充扒了黄河,淹死不少人,韩世忠部队的士兵,多数是河南人,因此人心浮动,韩世忠为安抚军心,在黄河边上设祭,……就说是收买人心,指斥朝廷,图谋不轨,要求朝廷调查此事。”
“好。”
“二是他与冯妙真勾结,结成联盟,就是为了谋反。”
“知道。”
“一定要把韩世忠整下去,才有出头之日!”
“嗯。”
“坐在牢里,闲着没事,把过去的事捋一捋,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到堂上说的。”
黄文驷点点头,“这我知道。回复老叔,这回务必请他帮忙,文驷是死是活,全在他老人家手上!”说着,落下泪来。
“你胆子也太大了,有些事,连相公也没法替你圆。”
“是侄儿不是,侄儿知错了。”
“知错就好,照我吩咐的去做。”
“哎!”
.
蔡松年等了几天,一打听,宋使居然毫无动静,大为吃惊。他想一探究里,就又摇着折扇,来到旅馆。
“信换了么?”他坐下后,向周望询问。
“没有。”
“既然不想换,那你们还住在这里做什么?”
“想跟蔡参谋再商量商量。”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蔡松年不解。
“我等听说,蔡参谋的父祖,也是我大宋臣子?”
蔡松年一听,知道对方想从这里下手。他淡淡一笑:“是又如何?”
“既然你我都是大宋的人,诸事就好通融。”
“你说错了,我现在是大金的人。我父曾为宋朝右丞,我祖也有仕历,这不错,但徽宗奢侈荒淫,任用五鬼,终于社稷不保,到如今,宋朝已经灭亡了。大金立张邦昌为君,国号大楚,现在张邦昌虽遭毒手,但大楚何时亡国,我大金并不知晓。你说赵构嗣位,可曾有使臣知会我大金?可曾有我大金的封册诏书?不经大金封册,何来又一宋国?这是大是大非,不是拉拉关系,攀攀亲戚,就能糊过去的。贵大使好象没有拈出事情的份量?”
“这,……”周望这才知道,蔡松年不是赌气,其间确有大是大非。“周望此来,只为军前通问,诏书如何写,实非在下所能预问,如果蔡参谋一定要计较,那在下真的没办法。”
“也不是没办法,办法是人想的么。”
“哦,蔡参谋可有高见?”
“高见不敢,赵构原来不是康王么?就以康王身份行文,与我家王爷地位相当,岂不正好?”
“此事体大,在下不敢擅作主张。”
“那你只有回扬州一趟,我家王爷,就不必见了。”
“回去也是不得已,我等真的不敢擅作主张。不过,我等此来,也就是听听兀术王爷的意见,能否两军言和,若要和,王爷有何要求,我等好回去向朝廷禀报。”
“这个么,王爷已经示下了,两军要想和,具体说,就是我大军不再渡淮,南朝须交犒军银五百万两,金五十万两,白米五十万石。以康王身份对大金称臣,两国划淮为界,康王退往江南。这些条件若都能答应,我大军将止步徐州,不再南进。”
“这,这未免太苛刻了吧?”周望大吃一惊。
“苛刻?不见得吧,三年前汴京城下议和时,是个什么条件?还记得么?五千万两!”
“彼一时也,此一时也,这怎么好比?”
“怎么不好比?现在韩世忠已经战败,你区区南朝,不就这根台柱子么?现在他倒了,南朝的天还有谁撑着?现在王爷是慈悲为怀,即使南朝无兵可用,仍答应划淮为界,不再南进,让你在江南立国,这是何等的恩典?区区五百万,只是汴京和议的十分之一,你还嫌多?”
“好,好,在下不与你争。”周望有些气堵。
“你们要多少,只管要,朝廷要答应,好事才能成真,要是朝廷不答应,你要得再多,也是白说。”刘正彦说。
“白说?不见得吧。给你们半个月时间,必须有明确回复。今天是五月初一,到五月十五日,如无回复,我大军便要渡淮。”
“半个月?这么远的路,光在路上的时间也不够。”周望吃惊地说。
“已经够了,你正副使不必都回去,回去一个就行了,三节人都留在这里,用三、五个人,骑快马,四、五天就到扬州了。”
“唉。行,行。”周望无可奈何。“刘郎中,那就你辛苦一趟?”
“好!”
.
翠微寺大殿。普伦闲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在翻看一本什么书。
赵士领缓缓走了进来:“参见方丈。”
“哟,是赵先生。”普伦急忙站起。
“方丈是在念经?”赵士领问。
“哦,不,一本闲书。”
“什么书?”
“《九国志》。”
“路振所撰,过去宫里曾有此书,靖康之变,宫里的书,都被女真人弄到北方去了,不料在先生手上,仍能一睹。”
“不曾请教先生大号?”普伦问。
“赵士领。”
“先生是士字辈?莫非曾在宫里住过?”
“是的。靖康二年北掳,我是在真定逃出来的。”
“您是宗室,女真人看得紧,要逃出来,可不容易。”
“哦,是这样,当时呢,又累又饿,就病倒了,女真人当然不给治,一棍子,打死扔在路边。两天后,一场雨,把我浇醒了,就偷偷爬出来了。”赵士领对这段经历并不隐瞒。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宫里的人,现在除了当今皇上,几乎无人幸免,先生能够逃出来,可喜可贺。”
“有什么可贺的?看着金兀术步步南侵,国家遭难,似已无回天之力,切肤之痛,真还不如……。”
“韩将军,乃是我大宋擎天之柱,先生跟着韩将军,自会有所作为。”
“宫里之人,不明世事,以后还望方丈多多训教。”
“先生客气了。你在宫里,是哪一房?”
“汉王房。”
“汉王?汉王是叫……?”
“太宗长子,汉王元佐。”
“唔,那你的父亲?”
“汝南侯宗轲。”
“那你在宫里,也曾授过官?”
“太子右监门率府率。”
“嗯。”普伦点点头,其实这些,他都知道,他先要验实赵士领其人,宗室身份是不是假冒的。
“我见先生,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好象在哪见过?”赵士领发问。
“是么?”普伦一惊。
“方丈就是涟水人?”
“不,洛阳人。”
“自幼出家?”
“不,僧腊三十。”
“那就是中年以后出家,先生曾在京中呆过?”
“京中?你指汴京?没有。”
“先生说话,不是涟水当地口音。”
“乡音未改鬓毛衰么。”
“先生也不是洛阳话。”
“哦?”普伦有些招架不住。
“我也只是乱说,其实,我没去过洛阳。”赵士领后退一步。
普伦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赵士领去没去过洛阳,他无法求证,说他说的不是洛阳话,其实是对的。
“二十多年前,我在朝廷,曾经认识一个人。”
“是谁?”
“韩忠彦。”
普伦一惊,他目光如电,向赵士领扫去,他担心,这个赵士领,会随随便便,就揭穿他隐藏近三十年的真实身份。“是个什么人?”普伦淡淡问道。
“枢密副使。”
“现在还在朝么?”
“不在了,三十年前,就已经走了。”
“走了?”
“是啊,因为一桩案子。”
“三十年前,你是多大?”
“十六岁。”
“哦,那还小,朝堂之事,应该知之不多。”
“是,朝堂上的事,我无权过问。不过,皇后进退,我还是知道的。”
“是么,老衲山野村夫,青灯黄卷,从不关心这些事。”
“青灯黄卷,也许只是不得已。”
“礼敬菩萨,念经参禅,这有什么不得已?”
“所谓不得已者,志不在此也,穿袈裟,念佛经,并非先生本意。”
“何以见得?”
“先生虽在缁流,却世事明敏,胸有邱壑,初见韩将军,一番谈话,已把时事分析十分透彻,当年风采,依稀可见。”
“唉,老衲只是俗人,何风采可言!”普伦言语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如今呢,天翻地覆,沧海桑田,陈年往事,早已翻篇,不必再去挂怀了。先生既有经邦治国之能,又何必再与泥塑木雕为伍?”
“此心已死,尘世是非,实在是不想再过问了。”
“我知道,功名之类说教,于先生不过春风马耳。不过呢,其实任何一个人,年輕時,都曾有过壮志凌云的时候,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无从实现,只好作罢,岁月深了,也就心如死灰。但若机缘重现,如太公八十而遇文王,则叱咤风云,挥斥方猷,何尝不可?”
“呵呵,先生年当不惑,倒是可以努力。”
“韩将军会来请教您的。”赵士领低声说。
普伦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向他招招手,让他把头凑过来:“你是宗室,却在军中,于人于己,都是威胁。”
赵士领猛然皱眉,“威胁?我威胁什么人?我在这里,不过是想尽一份力而己。”
“祖龙三尺今在手,光武何人予何人,这是尽一份力么?”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赵士领大惊。
“你可知道,这是反诗?”
赵士领急忙向四面看了看。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韩将军也不会说出去。”
“韩将军,他也……?”赵士领一句话没说完,马上想到,如果韩世忠他们不知道,普伦,这个庙里的和尚,是不可能知道的。
“以后呢,别再乱涂乱画,知道么?而且,你的想法是荒唐的,当今皇上,乃是徽宗血脉,你是何人?又何来另一个光武帝?你还祖龙三尺,指韩世忠?岂不可笑?这诗要是让人知道了,杀身之祸,你还逃得了?”
“在下也是面对时局,有所感慨而己。”
“感慨不要紧,不能乱说,你初出宫中,缺乏历练,要知世路凶险,远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
“知道了。”
“我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