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除暴惩恶
作者:
王玉珩 更新:2021-05-31 16:42 字数:9493
韩世忠后营。
青莲正在制衣。
“这是给谁做的?”梁红玉问。
“呼延将军。他的衣裳让我弄丢了。”
“你怎么会丢他的衣裳?”梁红玉不解。
“我是拿来洗的,可当晚女真人就来了,当时只顾逃命,那些衣裳,就都丢掉了。”
“是这样。”
“要不给他做两件,他就没衣服换了。”
“那是,来,我来帮你。尺寸你可知道?”
“比我高半个头,身材么,跟韩将军差不多。”
“最好是量一下。”
“不必了,我有数。”
“呼延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能文能武,有情有义。”
梁红玉翻看着衣服,“邳州一战,许多人的行李都没来得及拿,其实需要做衣服的,不止呼延通。”
“夏天也到了,战士们也要换装。”青莲说。
“这可是件大事。”
“战士补做军服,布不是由朝廷供给么?”青莲问。
“话是这么说,可是,也不能事事都找朝廷,朝廷自己也在巡狩,泥菩萨过河,他自身还难保呢。”
“不过,几万人的衣裳,……”
“这个事,我去跟老张说。嗳,你这布,是从哪来的?”
“是从市面上买的。”
“你花钱买?贵不贵?”
“不贵,花不了几个钱。”
梁红玉看看她,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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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红玉走出不久,永吉走了进来。“青莲。”
“是严将军?”青莲急忙站起身。
“何必将军将军的,以后直呼其名。”
“怎么敢?”
“有何不敢,又不是外人。”
“不好吧?尊卑之礼,还是要讲的。”
“尊卑?谁尊谁卑?”
“当然是你尊,你是指挥使。”
“不,你是难民,我当兵以前,也是难民。”
“你,你怎么也是?”
“当兵以前,我在窑洞给人背煤,就图吃饱肚子,一天下来,骨头几乎散了架,还动不动要挨老板的皮鞭,只是跟了韩将军,才过上了有尊严的日子。”
“原来是这样。”
“我们都是受苦人,万万不要再分尊卑。论贫富,分尊卑,只有那些官府老爷才会这样做。”
“行,是我说错了。”
“以后,你就叫我永吉。”
“好。”
“这是谁的衣服?”
“呼延通的。”
“你给呼延通做衣服?”永吉心里又酸酸的。
“我把他衣服弄丢了。”
“他的衣服,你怎么会弄丢?”
“我抱来洗的,金兀术来了,就没能带出来。现在,他连换洗衣服也没有了。”
“哦,不过,邳州那样的事,丢衣服的不止呼延一个。”
“话是不错,不过,他的衣服是在我手上丢的。”
“你还练剑么?”永吉问。
“今天不练了,我要把衣服赶出来。”
“行,那我走了。”
“明天,明天我找你。”
“你就专心做衣服吧。”
青莲似乎没有听出话里的酸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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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驷回到衙门,只觉心里堵得慌,他拿起茶壶,想喝水,壶里没水,他一甩手,将茶壶砸得粉碎。
“爹,你生气了?”他的儿子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快滚!”他对这个不肖之子早已失望。
“您老有什么事,说出来,儿子也能分担一二,您光这么生气,当心您老身体……”
“说出来?说出来你能办?”
“能办不能办,您要说出来,才好商量。”
“好,我告诉你,韩世忠来了。”
“他来他的,管我们什么事?”
“说你不懂,他要查问剿匪的事,你怎么说?他要查问倒卖税粮的事?你怎么说?他还,……还……”
“这个狗东西,倒是个丧门星。”
“你也懂了,唉,……去,把师爷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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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师爷来了。
“你可知道,前几天打劫的,竟是何人?”黄文驷悄声问。
“何人?”
“冯妙真,还有……”
“还有谁?”
“韩世忠!”黄文驷说得很沉痛。
“韩世忠?他会干这勾当?”
“不是韩世忠干的,是冯妙真。”
“你刚才不是说……?”
“我看到我的箱子了。”
“在哪里?”
“在韩世忠那里。”
“哦。”
“是冯妙真送来的。”
“这么说,那三男一女,就是冯妙真?”
“谁说不是?”
“这些个盗匪!可是,她为什么要送给韩世忠?”
“是韩世忠让她干的。”
“勾结盗匪,打家劫财,他韩世忠,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师爷感叹。
“乱世,乱世啊,人说兵匪官绅,原是一家,果然,果然。”
“这个事,要不要派人告诉相爷?”
“怎么告诉?说家里劫了二十万?”
“这,……是,……”
“韩世忠既然不走正道,那把柄就会越积越多,我们多派人手,牢牢盯住。”
黄文驷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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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徐州的大路。
宋使周望、刘正彦策马而行,后面是近百人的三节人队伍。
“这里已是徐州地界了。一个月前,朝廷还在这里,如今竟成彼疆此界,真是令人感慨。”副使刘正彦说。
“刘将军,不,刘郎中,你估计,金人会怎么对待我们?”
“你说呢?”
“自古弱国无外交,现在朝廷巡狩扬州,国将不国,哪还有什么礼遇可言?”
“礼遇是肯定谈不上了,不过,我等既为一国使节,代表朝廷,决不可自卑自贱,宁可和事不成,也不能失了节,丢了朝廷脸面。”
周望摇摇头。“我等此来,是要做什么?是送银子来了,还是找骂来了?都不是,是拖时间来了。你说说,朝廷现在最最需要的是什么?是时间,只要能拖时间,个人脸面,我认为并不重要。”
“不,你说错了,朝廷在扬州,一抬脚就可过江,江南半个中国,幅员万里,女真区区几万人,能奈我何?我们不失节,就是朝廷不丢脸面,这是大事。”
“啧,你说说,朝廷愿意过江么?”
“为什么不愿意?”
“朝廷要是能过江,就不会让我们来了。”
“为什么不能过?”
周望朝刘正彦看了一眼,“这里有个大讲究。”
“哦?”
“你想想,朝廷过了江,不就失去中原了?不过江,中原还在眼中,不是么?中原百姓就有指望。过了江,就成了东吴或者东晋,偏安一隅,割据一方,就再也不是中原王朝了。”
刘正彦摇摇头,“中原得失,不是靠银子买得来的,一是天理人心,一是军事胜败,现在既然败了,那过江乃是顺理成章,想不过,也不可能,金人会逼着你过。”
“所以我们要来呀。我们来了,与金人谈起来,金人就不得不暂时放下刀枪,转过弯来,从我们这里,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呢,就同意他,然后慢慢拖,拖他三、五个月,朝廷也就缓过气来了。”
“他提什么要求,我们都要同意?”
“当然不是,我们也没这个权力,我们不过是个传声筒子,把他们的意见传到朝廷去。”
“我们不仅是个传声筒子。”刘正彦正色道。
“那是什么?”
“是朝廷的代表,是皇上的脸面。”
“这,……这是当然,不过,……”
“我们不能失节,不能丢面子。”
“你,唉,……”
“你越是俯首贴耳,他越是瞧不起你,就越不会让你安宁。”
“可是事到如今,连韩世忠都败了,你不俯首贴耳,又能如何?”
“那也不行。”
“你,……见到女真人,千万不可胡来!”周望十分担心。
“你放心吧,不会的。”刘正彦昂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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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水军。韩世忠在寺庙大殿里,巡行沿廊,看着菩萨,心情沉重。
“怎么,心里还惦记皇上?”普伦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
“不放心啊。我担负着保卫朝廷的重任,心里就象压着一座山,刘光世如果挡不住,那就危险了。”
“将军忠心,无人能及,老衲十分感动。不过,以将军现在的兵力,已经远不是兀术的对手了。”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这是单州知州说过的话,事到如今,本将真的有些心力憔悴了。”
普伦低头不语。
“不瞒你说,不仅兵少,而且,能够作战的将领也少。”
“你说的,是骑马作战的将领?”
“是啊。”
“将军有没想过,要避已之短,扬己所长?”
“避己之短?”
“来,我们坐下,好好聊聊。”普伦说着,引韩世忠在殿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殿里大小菩萨,就一个个都看着他们。
“你看那些女真人,本是游牧民族,马上征战,是其所长,水乡纵横,是其所短。将军一路从北方退过来,仍以陆上征战为主,兵力不如女真,作战手段也不如女真,所以就败了。”
“对呀。”韩世忠重重点了点头,“那么,依方丈的意思?”
“中原征战,女真骑兵占据优势,从此往南,进入水乡,他们的优势就失去了,如果将军改成水上作战,就可以挡住他们。”
“水上作战?”韩世忠有点惊讶,“我的那些兵,都是从河南、山东招来的,他们都没行过船。”
“所以将军要失败。”普伦笑了笑:“此乃天意。”
“天意?”韩世忠不解。“那您老的意思?”
“组建水军!”普伦肯定地说。
“在下倒是没想过。”
“你看,涟水靠着海,这里的百姓,个个都是弄船的高手。将军可以在此招兵,重组队伍。”
“可是,船从哪里来呢?”
“这个不必担心,金人到了河北,到了山东,当地渔民就都逃到江苏,这一带,有不少外地船户,他们都可当兵。当地渔民,听说跟着韩将军,也无不欢欣鼓舞。”
“这些,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衲已为将军筹划多时了。”
“您真是,……”韩世忠想说“诸葛亮”,但一转念,未免俗套,就改口说:“谢谢您!”韩世忠仿佛在暗夜中看到一线曙光,十分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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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庆走了进来,他向韩世忠汇报红灯笼的案子。
“事情已经查清了,当时在旗竿附近值班警戒的有几十人,头领是个姓杨的校尉,女真人登城时,他正巧不在岗,钻到城楼上打牌去了,士兵没有头,见了女真,一哄而散,灯笼也就没有挂起来。所以要说责任,杨某首当其冲,其次才是花狗等人。可是杨某并未从邳州城里逃出来,大概在城楼上,就被女真人杀了。”
“杨某虽死,也要声明其罪,削其官职。花狗等重责三十棍。”韩世忠说。
“三十棍是不是太多?只怕打下来,人就不能动了,他还有老母。”
“不必考虑这些,他的母亲,也是我们大家的母亲,我们都会照顾。”
“行啊。”张士庆勉强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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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校场。
执法处正在行刑。花狗等十人伏在长条凳上,每人重责三十棍。“拍,拍”的声音交混着士兵的哀号,在军营中传响。
老幺等关切地看着花狗,花狗任凭棍子打得身体一起一伏,只是一声不吭,仿佛死了一般。他不吭声,别人就更不放心了,老幺得急得直流泪。
“花狗,你他妈死了?吭一声啊?妈拉个巴子!”犟驴子叫道。
“花狗儿,花狗兄弟!”刁秃痛苦地喊道。
“他娘的,我操他娘的。”和尚愤愤然。
他们几个已经备好一块门板,等杖责一完,便小心地把花狗抬起,放到门板上。花狗的屁股已是鲜血淋漓,他眉头紧皱,咬紧牙关,扫了老幺等一眼,居然嘻嘻一笑。
“你他妈还笑。”
“为了我娘,咱愿意。”
“你个小畜牲。把你送到你娘那里去,看你还笑得出来。”
“也为有你们几个兄弟。”花狗又说。
诸人相互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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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水街道。一批难民扶老携幼走在大街上。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似乎已经病了许久,面色腊黄,浑身无力,她的女儿十七、八岁,面色清癯,但不掩秀色,用力扶着她。这女孩就是柳儿,她的身后,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弟弟。
“娘,找个地方坐下吧。”柳儿对母亲说。
“好。”
三人来到一户人家屋檐下,坐了下来,姑娘解开包裹,取出两个馒头,一个递给了那妇女。
“唉,你们吃吧。”妇人推辞。
“娘啊,你已经两天不吃饭了,再不吃,怎么得了啊。”姑娘劝道。
“你不也是没吃吗?你年轻,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吃怎么行呢?”
“看你病成这样,再不吃饭,……”姑娘哭了。“你放心吧,我们已经进城了,再怎么也能讨个一碗半碗的。”
“唉,你个大姑娘,怎么去讨饭?我这里,……”她艰难地抻了一下身子:“偏又不能动了。”
“大姑娘怎么了?我们是难民,也不天生就是这样的。”姑娘争辩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馒头分成两半,一半递给母亲,一半留给自己,另一个,则递给了弟弟。弟弟不太懂事,一把接过,就顾自吃了起来。
这时,从街的另一头,来了几个地痞恶棍,当头一个,二十出头,一身锦缎,尖嘴猴腮,手摇一把绫罗折扇,正是黄文驷的儿子。其它几个,众星拱月般围在他身前身后。
“哎?这小娘们,……”他们经过母子三人面前时,猴腮脸停了下来,一脸惊奇,他看中了姑娘的美色。
“瘦得象只母猴。”一个帮闲评论道
“那你就不懂了,她这是饿的,只要饱食三天,必然艳若桃李。”
“是,是是!还是黄爷有眼力。”帮闲急忙恭维。
“去问问,从哪来的?”
“是。”帮闲把腰一拱。他走到妇女面前,“喂,我们爷问你,哪来的?”
妇女没有回答。
“妈的,问你话呢!”他狠狠踢了妇女一脚。
“你个流氓!”柳儿猛地站起来。
“呦嗬,这老虎不发威,母狗还要汪汪?”
“你娘才是母狗!”
“他妈的!”帮闲伸手就要打过去。
“喂!”猴腮脸伸手阻止:“可别他妈给你打伤了,爷还怎么玩?”他上前,站在姑娘对面,睁着一双猴眼,对着姑娘从上到下仔细地瞧,仿佛欣赏一件玩具。
“姐姐!”小弟弟心里害怕,站起身,拉住了姑娘的手。
“别怕!”姑娘轻喝。看得出,她性情十分刚烈。
猴腮脸看了一会,蹲下身来,对坐在阶上的妇人商量:“你这姑娘我要了,五两银子,卖不卖?”
妇人不理他。
“咱爷们跟你讲话呢?个死婆子,耳朵长哪了?”帮闲在一边喝道。
妇人仍然不理。
“妈的!”猴腮脸急了:“这天底下,还不曾有个咱黄爷看中了,却到不了手的女人呢,给她银子!”
帮闲从身上摸出五两银子,往妇人身边一丢。
“抢了!”猴腮脸一挥手,一群恶棍就涌了上来,拉起柳儿就走。柳儿大哭大叫,拼命挣扎,妇人和孩子又哭又嚎。
围观的人不少,可是个个噤声,没一个敢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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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幺兄弟几个,抬着花狗儿,正好经过。花狗被责罚,几个心里,都觉得堵得慌,一见眼前场景,顿时有了发泄的机会。
他们把门板放下,横在街心,挡住了猴腮脸的去路。
“把人放了!”老幺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咱爷们是吃兵饭的。”和尚说。
“哦,是韩世忠手下?专门打败仗的兵痞子?”
“你讲什么?”犟驴子顿时攥紧了拳头。
“专打败仗的兵痞子!怎么,金兀术打不过,到这里发威来了?”
“妈啦个巴子!”犟驴子一拳打在猴腮脸上,顿时,鼻子、眼睛都流出了鲜血。
“你敢打我?给我上!”猴腮脸叫道。一群帮闲涌了上去。
老幺四个抱着发泄心理,一顿拳脚,几个流氓无不落花流水,猴腮脸一条腿断了,其它几个只好又背又抬,狼狈而去。
“姑娘,你走吧。”老幺对柳儿说。
“谢谢几位军爷!”柳儿深深一躬。
“不用不用!”和尚连忙说。
“你们可是闯祸了。”一个围观的老人对他们说:“你们可知这猴腮脸是谁,他是州守的公子,城里有名的恶棍,谁也不敢惹他。”
“老人家,我们敢作敢当,您就放心吧。”老幺似乎没当回事。
“唉,这世道啊!”老人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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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里,韩世忠正在与普伦闲话。
“将军,州守大人来访。”门外小卒报告。
“哦?让他进来。”韩世忠应道。
“韩世忠!”门外有人大叫。世忠眉头一皱。
黄文驷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你个败军之将,竟敢纵容乱兵打人闹事,扰乱治安,我要奏你一本!”
“怎么回事?”
“你的兵在城里作乱,把我儿子也打伤了。”黄知州大吼。
“不急,你慢慢说。”韩世忠态度平和。
“还说什么说?自己看去!——怪道屡战屡败,原来是这样的乌合之众。”
“黄知州,有事说事,请你不要乱扯。”韩世忠对“屡战屡败”有点听不进去。
“怎么?我说错了么?打了败仗,你不到皇上身边去,跑到涟水来干什么?本官在这里,天天担心皇上的安危,恨不得插翅飞到扬州,飞到皇上身边,你倒好,一败而逃,皇上还怎么办?而且你打了败仗,也要管好那些败兵啊,还纵容他们作恶,破坏治安,扰乱地方?”
“州守大人,有事说事,到底怎么了?”普伦也失去耐心了。
“你个秃驴,老子没找你的事,你是太平得不耐烦了?”黄文驷咬牙切齿。
“不要理他,我进城去。”韩世忠一把推开知州,大步冲出门去。
“你的身体,……不能生大气!”普伦在后面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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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的广场上,一阵“哐哐”的铜锣声,老幺、和尚、犟驴子、刁秃被五花大绑,押了过来,后面跟着肩扛大刀的刀斧手。
“韩世忠杀人啦,韩世忠杀人啦!”
百姓们纷纷涌来,柳儿和她母亲、弟弟也挤了过来。柳儿吓得面容苍白。
那位感叹世道无常的老人站在人群中。
普伦也在人群里。
黄公子的几个帮闲也在人群中,一脸得意。
不一会,韩世忠骑着马,手提长矛而来。张士庆、呼延通、赵士领、严永吉跟在身后。
黄知州坐着大轿悠悠而来,下了轿,步入广场中央。
“知州大人,请你验明正身。”韩世忠说。
黄知州闻言,向身边的帮闲奴奴嘴,帮闲们很得意,来到老幺四人面前,故意伸长脑袋,一个个看过去,“没错,就是他们四个。”
“那好,韩将军,久闻你治军严肃,执法如山,本人今天要亲自看看,你怎么惩治这几个暴徒。”
“你才是暴徒,妈拉个巴子!”犟驴子突口骂道。
“犟驴子,不要骂人。”老幺喝道。“咱做得正当,死得光明,没什么可怕的。”
“嗬,你还光明?你他妈个专打败仗的乱兵,早点死吧。”帮闲在一边喝道。
“请你嘴里放干净点,老子到了阴间,也不会放过你们。”和尚说。
“说吧,还有什么话要留下?”韩世忠对四人说道。
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我来说。”老幺开口:“韩将军,你一生忠君,我们敬你,你为人正派,我们爱你,你作战勇敢,我们佩服你。小的们这一生,跟着将军这几年,纵横数省,浴血奋战,从未有过怨言。我们感觉,能跟着将军,就是战死,我们也心满意足。可是今天,我们这样死,死得不明不白,我们不服。今天的事,是将军你错了,我们没有错。你要杀,只管杀,就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们几个,阴魂也愿跟着将军。”
“你们无辜把人打伤,还没有错?临死还要犟嘴?”
“看来将军还是没有弄清事实。罢了,小的也不说了,你开刀吧。”
“韩将军,你要是就这样杀了俺,你对不起俺们。”和尚说。
“为什么?”
“你平时一直教导俺们,保护老百姓,就是保护自己的父母,今天,咱们就是为了保护百姓,你却要杀我们,那你平时说的话,敢不是蒙人么?”
“胡说!”张士庆责道。“将军平时教导,有教你打架的么?”
“好了,别乱说了。”老幺对其它几个说。
四人跪了下来。
“韩世忠,这四人不能杀!”梁红玉突然气喘嘘嘘跑来。“你忘了,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
“你要执法,我不拦,我要报恩,你也不要拦。”说着,就要上前解开绳索。
“走开!”韩世忠怒喝,一把将梁红玉推开。
在场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个个惊诧。
“怎么回事?怎么说杀又不杀了?还要徇私情?”黄知州在一边喝道。
“你们,……”韩世忠楞楞地看了四人一会,“可是今天的事,本将不能饶你们。你们的恩,本将记着,下辈子做牛做马,我韩世忠报答你们。”
老幺他们互相望望。
“他们救过我的命,你就不能救他们一命?”梁红玉声嘶力竭。
“军法无情,不能姑息。刀斧手,准备开斩!”韩世忠退后几步,大声喝道。
“等一等!”花狗儿大喊。几个士兵抬着门板,把花狗儿抬到刑场。
“你,你来干什么?”老幺喝问。
“你们打架时,我也在场,要受刑,大家一起受。”花狗儿说着,一翻身,从门板上滚了下来,向老幺等人爬去。
“兄弟!”和尚等大悲。
“儿啊!”花狗的母亲大哭着,一路跟了过来。
“大娘。”梁红玉赶紧扶住。
“对,还有他,当时喊打来着。”帮闲们乱嚷:“一起斩,一起斩!”
“当时他也在场?”黄知州问道。
“在场,在场,他们是一起的。”帮闲们叫道。
“那就一起处置!”黄知州咬牙切齿。
花狗儿从地上支着身子坐起来,老幺立即用身子顶住他。花狗儿朝黄知州轻蔑地一笑,“你这狗官!”
“妈的,你还骂人。韩世忠,把他一起斩。”
“一起斩,一起斩!”帮闲们又乱吠。
“你刚刚受刑,怎么会打人?还不走开!”韩世忠喝道。
“不,我打了。与他们一起打的。”
“你,你胡说什么?”老幺喝道。
“对,他就打了,就打了。”帮闲们嚷道。
花狗儿轻轻一笑。
“韩世忠,怎么,他本人都承认了,你还要帮他开脱罪责?”黄某喝道。
韩世忠不屑与他多言:“永吉,把他拉开。”
严永吉一招手,几个兵走上来,夹住花狗儿,拖到一边。
“什么意思?”黄知州问。
“他是个刚刚受了刑的人,怎么打架?”严永吉怒目圆瞪。
黄知州吓得退了一步。
“刀斧手!……”韩世忠又喊道。
“兄弟,兄弟们啊!”花狗儿大哭。
“将军,等等。”呼延通走了上来。
“怎么?”
“将军,在下以为,此事事实不明,现在杀人,未免过于草率。”
“怎么?还要九卿六部推按不成?”黄知州责问。
“推按不推按,事实也要弄清楚。”
“你想怎么弄清?”
“至少要调查一下。”
“你是没事找茬。现在打人的,被打的都在面前,你还要查什么?你不就是想护着你的兵么?韩世忠,今儿这事,严惩凶手,我认你是条汉子,徇私枉法,纵容奸恶,我告到皇上那里去!”
“呼延,走到一边去。”韩世忠喝道。
“将军,不能杀,这几个兵,都是好样的。”
“好什么好?只会打架。”
“在邳州,他们是最后撤离的几个兵。”
“这我知道。”
“呵呵,舍不得杀不是?”黄某在一边讥诮。
“刀斧手!”韩世忠又喝道。
“在!”刀斧手大声应道,扬起了大刀。
“将军!”呼延通痛苦地喊道。
“冤枉啊!”是柳儿,她几步冲到刀斧手面前,“你们要杀,就把我一起杀了吧。”她对着老幺等跪了下去:“兵哥哥啊,小妹对不起你们啦。”她几乎哭成了泪人儿。
“姑娘,你是谁?”梁红玉上前,弯腰问道。
“我就是黄公子要欺负的姑娘啊。”她满脸泪水,抬头答道。
“真有此事?你仔细说说。”
姑娘痛哭,早已泣不成声。
“我来说吧。”是那位老人。“我已是七十多岁快入土的人,也不担心被人报复。”老人声音平静:“这位知州的公子,是个有名的淫棍,看到哪家妇人女子稍稍端正一点,就一定要霸占到手,知州到任,才区区两年,城里被污辱的女人,就不下四、五十个,告到官府,他老子是知州,叔祖还是宰相,小民百姓,到哪讲理去?只有忍气吞声。”
“哦?这姑娘,也是你们州里的?”韩世忠问。
“不,她们是难民。”
“难民?你老家哪里?”他问姑娘。
“俺是河南的。”柳儿说。
“河南?”韩世忠与梁红玉对望了一眼。
“你是什么时候到涟水的?”
“是昨天。”
“又是怎么遇到黄公子的?”
“我和娘和我弟弟,在街上讨饭,坐在一户人家屋檐下,黄公子他们几个就过来了,给我母亲五两银子,就要把我拉走,我不愿意,他们就抢。正好这几位兵哥哥经过,看不下去,就打了他们。”
“是这样么?”韩世忠问老者。
“是这样的,老朽当时就在场,亲眼所见。”
“原来是这样。……来人!”韩世忠铁青着脸,大声喝道。
“在!”几个亲兵高声应道。
“到知州衙门,把黄公子带来。”
“我去吧!”呼延提着铁棒,与几个亲兵应声而去。
“你,你要干什么?”黄知州大惊。
“你放心,请他来对质。”韩世忠阴阴一笑,黄知州毛骨耸然。
韩世忠走到老幺五个面前,“你们几个,……唉”,他拍拍老幺的肩膀,动手解他们身上的绳索。
“怎么,他们怎么放了?”黄知州更为吃惊。
“你放心,是作恶的,一个不放。”
“一个不放?”黄知州看着韩世忠,不知该说什么。
不一会,黄公子被几个亲兵挟着,象死狗一样拖了过来。“爹呀,爹呀,你救救我啊!”他一路嚎叫。
“绑了。”韩世忠喝道。
正好有刚绑老幺他们的绳子,卫兵将黄公子捆得严严实实。
“乡亲们,现在黄公子已经带来了,你们有什么怨,有什么屈,只管讲来,韩将军为你们作主。”张士庆喊道。
“我来讲,我来讲。”百姓们拥了上来。
“你个狗畜牲啊,我那女儿才十四岁啊!”一个妇人大放悲声。
“你个狗东西,我女儿第二天就要出嫁,却给你硬抢去糟蹋,她一时想不开,就投河自杀了。”另一个妇女悲痛欲绝。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最后也听不清到底谁说什么了。大家涌上去,你一脚,我一脚,把黄公子踢得鼻青脸肿。
“韩世忠,你,你,……”黄知州七窃生烟。
韩世忠如同没听见。“乡亲们,大家已经看清了,谁是真正的罪人,谁才真正该死,……”
“杀死他!”
“杀死他!”百姓们大吼。
黄知州面如白腊。
“刀斧手!”韩世忠高喊。
“在!”几个刀斧手,连同老幺他们一起答应。
“开斩!”
“儿啊!”黄知州不顾一切地要扑上去,被卫兵拉住。
“扑”地一声,鲜血飞溅,黄公子人头落地。黄知州也一下瘫倒在地。
“韩世忠,我要告你,告你!”黄知州咬牙切齿,双手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