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朝廷惊魂
作者:
王玉珩 更新:2021-05-31 16:42 字数:8518
不一会,普伦所说的谢先生来了,见到韩世忠,仿佛似曾相识:“原来是将军。”
“怎么,你也认识我?”
“不不,我和普伦方丈是至交,我们常在一起,议论天下之事,将军擎天一柱,您的功业,我们是关心得最多的。”
“是么?”韩世忠不免有些愧色。
“来,把衣带解开,我看看。”谢先生给韩世忠仔细清洗伤口,又上了药。“放心吧,箭上无毒,上些药,过几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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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方丈,你这宝刹,还能住人么?”谢先生走后,梁红玉问。
“莫非将军想住在这里?”
“世忠喜欢清静,不爱与俗人来往。”
“原来如此,当然可以,就这间屋,夫人以为如何?”
“不过,这是方丈自己的卧室吧?我们怎好打扰?”韩世忠问。
“不必客气,我这后面,还有别的房间。”普伦站起身来:“那将军就休息一下,马上吃饭时,我让人来请。”
“方丈慢走。”韩世忠送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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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方丈的谈吐,倒不象是个念经参禅的,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仿佛山中宰相。”张士庆说。
“就是,我也有这感觉,一般和尚,一开口就是因果报应,阿弥陀佛,他却一点没有。”梁红玉也说。
“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人才也是如此。什么是人才,学习而己。用功学习,就是人才,不学无术,就是庸人。平时多读书,多关心时政,也就出类拔萃了。”张士庆说。
“涟水这地方,靠着海边,可以捕鱼,可以晒盐,又可以耕种,可谓是财赋之乡,中原战乱,一般也影响不到这里,如果我要归隐,也会到这里来。”韩世忠说。
“他学问好,应该去应科举,何必遁居山林,不为世用?”呼延通说。
“现在是乱世,不为世用的朝官还少么?”韩世忠说。
“乱世之中,隐士为多,这不足为奇。”赵士领说。
“不过他的话,倒也是对的,说到扒黄河,说到贪官误国,分析都很在理,看事也比别人远得多。”梁红玉说。
“此老见事深刻。不过……”呼延通欲语又止。
“不过什么?”韩世忠问。
“文人么,读书多,见识广,不过大多空谈,别说谈形势了,就是谈兵,也能一套一套的,可是呢,临到运用,就盲目了,诸葛亮斩马稷,为什么?不就是只会空谈?”
“空谈也有空谈的用处,当初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大话一篇,已定天下三分,那叫看事透彻,不是空谈。”张士庆说。
“人才么,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用,我们军中,也很需要这样的人,以后要多跟他聊聊。”梁红玉说。
“说不定这涟水,就是三国隆中。”张士庆说。
“妈的,老子要是遇到诸葛亮,那怕天天为他提尿壶。”韩世忠说。
“没出息的东西。”梁红玉骂道。
赵士领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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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水衙门。
黄文驷正在与师爷算帐,今年进帐多少,忽然,有士兵报告:“韩世忠将军已到城外。”
“韩世忠?他到涟水来了?”黄文驷大惊,“他是亲自上门来要粮?”
师爷摇摇头。“不会,他是军中主将,岂可轻离大营?邳州到这里有好几百里。”
“那是?”
“他带了部队没有?”师爷问那士兵。
“带了。有上万人。”
“上万人?”黄文驷吓得一哆嗦。
“上万人?莫不是他把大营移来了?金兀术在徐州,他的任务是屏蔽扬州,却把大营移到涟水来,那就是,……”
“唉呀,就是什么?”黄某心急火燎。
“打了败仗了。”
“打败仗了?”黄某在大海中突然见到一根稻草。
“只有打了败仗,他才会跑到涟水来。”
“对,对!”黄某连声应道。“打败仗了,……韩世忠打败仗了。”黄某沉吟。
“老爷,他到涟水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怎么?”黄某又一阵紧张。
“韩世忠不是苏德,那么好蒙,他如果追究起来,我们只怕挡不住。”
“他追究?他能追究什么?”
“他是通了天的,我们用假圣旨,他就可以查到朝廷去。”
“这,……这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咦,这韩世忠,真他妈是个灾星。打了败仗哪里不能跑,偏要跑到涟水来?”
“我们没给他粮,他岂能放过我们?”
“妈的,老子也豁出去了。”黄某抖擞起精神。
“不是有句话,叫‘随机应变信如神’么?不论他有什么要求,咱巧妙应对,他也没辙。”
“对,就这样。”
“韩某既然来了,照理,你老应该前去看望。”
“我去看他?”
“是啊,他是正三品,您老只是五品。”
“唉,……行,行,我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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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水寺庙。
“韩将军,下官特来拜见!”黄文驷一脚踏进庙门,就高声嚷道。
韩世忠走了出来,“您是?……”
“涟水知军黄文驷,特来拜见将军!”黄文驷报出名字。
“你就是黄知军?”韩世忠顿时觉得恶心。
“正是在下,听说将军移营小州,你看,文驷来迟了。”
“不迟,我正有事问你。”
黄文驷见韩世忠说话毫不客套,也就不再虚文,“将军请讲。”
“我让苏德将军来取粮,你为何不给?”
“在下也是奉了诏旨,积粮征兵,剿灭山贼,并无余粮。”
“是么,我能看看诏旨么?”
“有何不能?不过,本官没有带在身上。”
“没事,张先生,”韩世忠转向张士庆,“烦你到衙门,去把诏旨取来。”
“我去吧!”呼延通应道。
“好。”
“你?”黄文泗见呼延通勇武之相,心里一惊。
“不行么?”呼延通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轻轻一拍,黄文泗便有泰山压顶之感。
“行,行!”
呼延通转身而去。
“这!……”黄文驷有些惶急,及至发现失态,立即又故作镇静。
韩世忠冷静地看着他,“黄知州,你取三州之粮,用于剿贼,粮米不下十万石,一定征了不少兵吧?”
“这个,是,是!”黄文驷胡乱答应。
“共有多少?”
“一万人,有一万人。”
“一万人?都在哪里?本将既到涟水,这些兵马,本将要调用。”
“那可不行。”
“为何不行?”
“他们正在前线作战,冯妙真狡诈,一旦撤军,草寇就会骚扰地方。”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既来到这里,剿匪重担,也就不劳你了。告诉你吧,冯妙真是我们的朋友,我只需打个招呼,她就不会再来骚扰。”
“冯妙真草寇,是你们的朋友?”
“是啊。”
“你与草寇?……”
“这个么,你就不必操心了,这件事,现在皇上也知道。怎么,还有疑问么?”
“没有,没有。”黄某很失望。
“那么,告诉我吧,你的一万人,在什么地方?”
“在,这个,本官也说不清,他们是流动作战,流动,……”
“是么?一万人不是小数目,藏不得掖不得,一打听就知道。是不是就在你平时摇旗呐喊的那个村庄?”
“摇旗呐喊?”
“是啊,你去剿匪,不就是摇旗呐喊么?”
“你怎么这样说话?”
“我能跟你这样的人说话,已经够客气的了。”韩世忠虎下脸来。
“你,你辱人太甚!”黄文驷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这里还有事,劝你尽早回去,把那一万兵招回来,我也好向朝廷有个交待。”
“你,……好,你等着。”黄文驷掉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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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驷刚出寺门,恰遇冯妙真骑着马,带着七八个士兵,赶着一辆马车,来到寺庙门口。
“快去通报,冯妙真求见。”
“冯妙真?”黄文驷一惊,睁眼看去,一个二十六七的姑娘,并非艳若桃花,却也风姿飒爽。“韩世忠,跟冯妙真是一伙的?”他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
韩世忠闻报,急忙走了出来:“冯头领,快请。”
“听说将军缺银子,特为将军送来。”
“是么?”韩世忠大喜,返身回到大车旁,揭起盖布一角,黄文驷分明看到,装银子的大箱子,竟然就是自己的。
黄文驷不好声张,用力咬着嘴唇。“原来是这样。”
此时,梁红玉恰好从寺里走出来,“妙真妹子。”
“红玉姐。”冯妙真迎了上去。
“妹子辛苦了。真要好好谢谢你。”梁红玉热情有加。二人亲亲热热,走进庙门。
黄文驷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眼看韩世忠把大车赶进庙门,心里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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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朝廷后宫。
高宗心情急迫,正在廊沿走来走去,问康履:“康公公,快说,娘娘这会怎么样了?”
“快生了,皇上。”
“好哇,好!”他非常兴奋。
“皇上,黄相公求见。”一个太监禀道。
“你不看朕这会有事么?”
“皇上,黄相公说,他有紧急公务。”
“他能有甚急事?”高宗嘴里说着,脚已经往外移。“康公公,娘娘一生,就赶紧向我报告。”他吩咐道。
“哎!”康履脸上满是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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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来到前厅,黄潜善正失魂落魄地等着他。
“什么事,这么紧张?”
“皇上,……啊,臣参见皇上。”黄潜善仓忙中不失礼节。
“有话快说。”
“皇上,不得了啦,韩世忠,韩世忠他,……”
“韩世忠怎么啦?”
“韩世忠大败,下落不明啊。”
“啊!”高宗毛发直竖。“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
“前线战报还没有来,我是听邳州难民说的。”
“哎,难民的话也能当真?”高宗放下心来。
“皇上,这是真的,那难民原在邳州,据他说,那天晚上,韩世忠不知为什么,私自出城去了,金兀术知道了,就出兵突袭,这时城中无主,兵民大溃,死伤无数啊。”
“这,……韩世忠本人没有战报来?”
“他跑得无影无踪,哪里还有战报?”
“别信口乱说,韩世忠不是那样的人,就是战败,怎么会置朝廷不顾?”
“他都战败了,兵马尽失,还怎么顾朝廷?”
“他至少会有份报告,说明情况。你稍等,明天早上,或许战报就会到。”
“臣担心的是,如果韩世忠战败,朝廷怎么办?”
“朝廷?”
“是啊,金兀术就在徐州,韩世忠一败,朝廷没了屏障,兀术可以长驱直下,无所阻挡。”
“刘光世呢?他不是在盱眙么?”
“刘将军,他只能制衡。”
“制什么衡?”高宗勃然大怒,“韩世忠在前线,你不去支持,却处处想着使肘子,处处刁难,制衡来制衡去,现在败了,可是刘光世呢,你不是刚刚给了他五万石粮么?为什么不能上?不能打仗的部队,吃粮干什么?”
“这,他跟韩世忠……”
“不好比,差远了,是么?”
“是,是啊。”
“既然不好比,为什么给他白米?”
“这,这不是,……”
“你的心理相当阴暗,今天猜忌你,明天猜忌他,整个朝廷,就没有好人。”
“皇上,朝廷政治,本来就……。”
“你呀,是《韩非子》读多了,以为君臣之间,只有猜忌提防。可是我告诉你,君臣之间,还有相互信任,相互依靠,没有你说的那么恐怖。”
“那这……”
“命令刘光世,挡住金兀术。”
“是。”黄潜善无奈,只好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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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康履乐颠颠跑了过来。
“怎么?”高宗冷冷地问。
“娘娘生了,娘娘生了。”
“生就生了,什么大不了的?”
康履好象没注意到高宗的情绪:“恭喜皇上,皇上有太子啦!”
“太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弄不好就是个丧门星!”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康履莫名其妙。
“哼!”高宗拂袖而去。
康履愣愣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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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朝。
“皇上,韩世忠的奏章到了。”黄潜善说着,将奏本递给康履,康履接过,递给高宗。
高宗展开细读,眉头紧皱。良久,放下奏本,问黄潜善:“涟水军知军接到诏旨,说是把邳州、海州、涟水的存粮全都拨给他征兵剿匪,怎么朕不知道这件事?”
“正是,臣也纳闷,臣也不知。”黄潜善知道事体重大,他不敢担下伪造诏旨的责任,出于自保,只好实话实说。
“你也不知,那诏旨是哪来的?”
“莫非此人敢假造圣旨?真是无法无天了。”王渊知道黄文驷是黄潜善的侄儿,乘机扇风点火。
“竟会有人敢伪造诏旨?我大宋自女真入侵,纲常渐驰,现在御驾巡狩,小人更是无法无天了。”杜充恨恨说道。他在武将班列,位在王渊之后。
“如果真是假造圣旨,那此人应该立即拿办。”朱胜非说。
“立即拿办,也已经晚了!”高宗狠狠把奏章摔到地上。“三州之粮,原是说好拨给韩世忠的,韩世忠如果不缺粮,何至于要亲自出城护粮?粮到哪去了?”
“臣等不知。”黄潜善说。
“你还不知?早被他们卖掉了,卖给盗匪冯妙真了!”高宗大怒。
“竟会有这样的事?”王渊问。“韩世忠在作战,那都是军粮啊。”
“盗卖军粮,加上伪造圣旨,此人可以诛三族。”杜充说。
黄潜善咬了一下嘴唇。
众臣议论纷纷,一阵嗡嗡之声。
“朱相公,查办的事怎么样了?”高宗问。
“臣派申郎中前去查办,暂时还没消息。”
“派人查办?我怎么不知?”黄潜善说。
“你整天想着牵制你牵制他,哪有工夫烦这事?”高宗讥道。
“皇上,这是我朝中兴以来,发生的第一号大案,一定要认真查清,给予严惩,借此肃清吏治。”扬州知府吕颐浩说。
“此事仅靠申郎中不行,这样,杜枢密,你跑一趟,直接逮系三州的知州,凡涉案者一个不留,全部押送到案。”高宗说。
“臣遵旨。”杜充应道。
“黄某就逮后,令王复为涟水知军,协助韩世忠重整部伍。海州、邳州的刺史,让相府议一下。”
“是。”黄潜善头上冒出汗珠。
“吏治不清,误事一至于此。现在韩世忠败了,暂屯涟水,扬州以北,就只有刘光世,大家再议议,看怎么保证朝廷安全?”
“刘光世能顶什么用?”王渊跟了一句。
“他不顶用,现在又有谁有用?”汪伯彦接着说,显然意指韩世忠。
“皇上不必着急,臣料想,议和使节即日可到徐州,看看他们有什么要求,和议期间,料想金兀术不会进攻。”黄潜善说。
“韩世忠要是没有败,和谈还有可议,现在他败了,兀术可以长驱直入,和议还有什么用?”高宗说。
“皇上,臣以为和议还是会有用的,金人南侵,无非是掠取财物,如果能从和议中得到,他也就不必辛苦征战了。”汪伯彦说。
“你是说,从现在起,我们要把江南财赋全都送出去?”
“那也不是,只要江山还在,粮米财赋,年年都有出产,就算拿出一些,也并不伤筋动骨。”
“那毕竟是全国百姓的血汗啊,地方官敲骨吸髓,逼得百姓卖儿卖女,好不容易搜括来的一点银子,却让我们双手奉送女真人,这样的和议,即使当朝的百姓不骂我们,千年之下,也会成为笑柄。”朱胜非说。
“那依朱相公,又有何高见?”黄潜善讥道。
“高见不敢。皇上,臣倒是真有个建议。”朱胜非说。
“说。”
“兵法说,无恃其不来,恃我有以备也。我们身后就是大江,女真人长于陆战,以快马长枪见长,面对长江,他们将会一筹莫展,所以臣以为,我们不必太看重和议,如果女真人须索过份,我们就不理他,渡过长江,凭借江南广阔的腹地与他周旋,也不见得就不能取胜。”
“但是那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离开中原了。”高宗叹息,这是他很不情愿的一件事。
“臣以为,过江也不过是暂时的事,女真人渡江作战的可能性很小,朝廷暂避江南,乃是一时权宜。总比把朝廷赋税送给敌人好。”王渊说。
“皇上,臣也以为,朝廷应先行过江,朝廷安全了,即便和谈,也才有回旋余地。”杜充说。
“若实在不得已,也只有过江了。”高宗说。
“皇上英明!臣建议,先把扬州屯放的税粮和税银运到镇江去,敌人如果来,我钱粮无损,不怕敌人猖獗。另外,朝廷典礼仪仗都是从汴京运来的,十分宝贵,也要先运到镇江去。”吕颐浩说。
“现在就运,有这必要么?”高宗迟疑。
“车驾可以暂时不动,一有消息,皇上马上动身,这粮食,三五天内,搬不了多少,不如及早动手。”朱胜非说。
“臣愿鼎力相助。”吕颐浩说。
“好,就照你们说的,扬州留三月口粮,其余全部运走。那些典礼仪仗,能运就运吧。”
“臣等领旨。”朱胜非、吕颐浩应道。
“还有一件事,韩世忠战败,理当处分,但能歼敌三千,败而能战,也不容易了,你们看看,此事如何处理?”高宗问。
“韩世忠身为一军主帅,不能擅自离军,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是却偏偏这样做了,覆军过万,死有余辜,臣建议杖责一百,削职为民。”汪伯彦说。
“韩世忠战败,刚才皇上已经说了,若不是贪官,他何须出城!臣以为,出城不应问罪,覆军一万多,此事不能不问。臣建议削官三阶。”王渊说。
“臣赞成王枢密的意见,韩世忠出城护粮,乃是不得已,不可重责。”杜充说。
“韩世忠此败,不同寻常,朝廷安全,本来全都靠他,这么一来,车驾就不安全了,削官三阶未免太轻,但削职为民也未免太重。臣建议罢节度使,以御营都统制依旧领军。”朱胜非说。
“臣赞同朱相公的意见,部队离不开韩世忠,何况胜败,兵家常事,不能因为一败,就一棍子打死。”吕颐浩说。
“嗯,好,那就照朱相公的意见,罢节度使,依旧领军。他受了伤,朕要亲自给他写封信,给他安慰。”高宗说。
众人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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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衙门。
素兰在里屋擦抹桌椅。
冯妙真走了进来。
“妙真姐。”
“素兰妹子。”
“姐,听说你到涟水去了?”
“哟,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他们说的,说老韩……韩世忠,吃了大败仗,退了涟水了。”
“是啊。”
“老韩,他没受伤吧?”素兰很着急。
“受了伤,挨了一箭。”
“哦。”素兰心里象突然挨了刀子,猛然一抽。
“没事的,你放心吧。”
“金兀术,这个挨千刀的。”
“你是不放心将军?那就回去看看么。”
“你,……你是要赶我走?”
“我才不会赶你呢,你呀,人在这边,心挂在那边,也真苦了你了。”
“你,你说什么呢!”
“告诉你吧,老韩他们呢,是一时断粮了,不得已,让永吉将军到海州催粮,但金兀术呢,派出部队,中途拦截,老韩知道了,亲率部队,出城接应,结果又让金兀术看出来了,就出动大军偷袭邳州,邳州陷落,军队折损上万。”
“是么?”素兰瞪大了眼睛。
“老韩不得已,只好退到涟水。”
“可是,……”
“可是什么?”
“他那个人,一心想着皇上,不会一直蹲在涟水的。”
“不过,只怕现在,……”
“妙真姐,我想回去。”素兰说。
冯妙真摇摇手:“你等等,等我想想。”
“你想什么?”
“你既然来了,又呆了这么久,我这里,你也熟了,这样吧,你就当我们与老韩的联络员,有事情,你多走动。”
“好啊,我愿意。”
“会骑马么?”
“早就会了。”
“会用剑么?”
“这个,……不会。”
“你在路上往来,不会兵器,肯定不行。”
“那我就学。”
“你先学剑,再学别的。”
“还有别的?”
“还要会用暗器。”冯妙真说着,从腰里摸出一支飞镖,一扬手,牢牢扎在数丈之外的一根房柱上。
“好,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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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府衙门外。
刘豫、刘麟一同到来。
“参见王爷!”二人一同行礼。
兀术拉着脸,“来人!”他大声喝道:“把刘豫父子拿下!”
几个士兵扑上去,架住刘豫父子。
“王爷,刘某自从入金,死心塌地,若仍有不能如意之处,请王爷明示。”刘豫说。
“你心知肚明。”
刘豫低头思考:“王爷是为军粮?这次来,已经运来五万石。”
兀术摇摇头。
“那王爷究为何事?请王爷明示,刘某父子就是死了,也要死得明白。”
“赵士领,到底怎么回事?”
“赵士领?”刘豫恍然:“王爷是说,他并没有为大金服务?”
“你派他去,是让他为韩世忠服务。”
“赵士领一介书生,能服务什么?”刘麟插话。
“你认为他是一介书生?”
“他在济南三年,不出一计,不谋一策,所以知其无能。”
“他在韩世忠那里,却是出了名的小诸葛,为韩世忠规划战役,让大金吃了大亏。”
“竟有这事?”刘豫、刘麟都有些不信。
“你父子二人,演技不错。”
“演技?”
“看来,不经炮烙酷刑,你们是不会招认的。”
“炮烙?”刘豫吓得魂飞魄散。
倒是刘麟态度坦然:“王爷,炮烙也好,凌迟也好,只在王爷。不过,王爷至少要说个道理,我们父子,到底罪在哪里?你说明白了,我们受之,心中无怨。”
“是么?那好,你听清楚了,你父亲派赵士领去做间谍,这是谎言,实际上,他深知赵士领之才,特为派去为韩世忠服务。你的父亲,还有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你们降了大金,但是呢,你们的心,却是属于赵宋的。”兀术的手指,在刘麟胸前狠狠一挖,恨不得把刘麟的心挖出来。
刘麟轻轻一笑:“原来是为这事。王爷,是你心量小了。”
“怎么说?”
“赵士领,他是赵宋宗室,从常理讲,他是不可能做间谍的。但是,他同意了,为什么同意?只有一点,他想回到宋朝。他回到宋朝,到了韩世忠部队里,照理说,王爷应该高兴。有两条:第一,只要王爷愿意,派个人,与他联络,他不敢不提供情报,他不提供,甚至为韩世忠服务,那王爷就故意把他的间谍身份抖出来,他就必死无疑。第二条,他是宗室,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只要仍在韩世忠部队里,朝廷必会猜疑,韩世忠就会失去信任。这一条,比让他当间谍有意义得多,王爷倒好象忽视了。王爷怪罪我们,是说我们派错了,还是说他不该去?”
“你,……”
“王爷何不派个人,与他联络,提醒他,也是警告他?或者,王爷故意让派去的人暴露,他也就难堪了。如何治他,还不全在王爷?”
兀术沉思,点点头,一抬手:“放了。”
几个士兵松开了手。
蔡松年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开口。
“松年,你说怎么办?”
“派个人,探探他的态度,未必不可。”
“好,就这么办。”他转向刘豫:“你说,弄来多少粮食?”
“在下无能,只有五万石。”
“哦!”兀术似乎有些失望。
“王爷,现在河北己经征不到粮了,这五万石,是从河南征的。”
“河北为何不能征?”
“王爷在前线,有所不知,现在朝廷将猛安谋克迁到中原,他们一到河北,就跑马圈地,汉人世世代代耕种的祖业,种人一句话,就占了。汉人失去土地,有的成了难民,有的做了佃户,种人不会种地,那些土地,有的抛荒,有的改种牧草,也就无粮可征了。”
“竟会这样。”兀术感到吃惊。“河南不是刚刚攻下么?”
“是啊,杜充跑得快,各州府上年的税粮都还存在库里,我们就运来了。”
“原来是这样。”
“王爷,恕在下冒昧,在下有个请求。”
“说。”
“河南新定,余寇未靖,猛安谋克能否暂时不迁?让河南百姓有一两年喘息时间,也好保障大军的军粮。”
“没有粮食,前线怎么打仗?你的要求,本王亲自向皇上去说。”
“谢谢王爷!”刘豫激动地跪了下来。
“刘制使快请起!”兀术一惊,连忙扶起。“刘制使为何行此重礼?”
“河南千万百姓因此得以苏息,这礼并不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