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军公祭
作者:王玉珩      更新:2021-05-31 16:41      字数:7429
  曲阜。兀术大军疾驰。
  前方不远处,一群女真兵在孔庙纵火。漫天大火熊熊燃烧,孔庙“大成殿”的牌匾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啊呀!”刘豫在马上远远见到,痛切地大喊:“烧不得,烧不得呀,快停下来,停下来!”
  兀术有些茫然,女真兵一路烧杀,从未见刘豫如此痛心。
  “王爷,这是孔庙,烧不得!”蔡松年也焦急地说。
  “孔庙怎么了?”
  “这,……”蔡松年没有回答,他拍马向前,对着女真兵大喊:“快停下,赶快灭火!快灭火!”他跳下马,向火场扑去,向士兵们吆喝:“快停下,停下!”全然不见平日的温文尔雅。
  女真兵都知道蔡参谋,只得停了下来,但大成殿火势正猛,已经无可援救。蔡松年看着冲天的大火,跺脚痛心。
  兀术等到来,下马,刘豫扑倒在地:“孔圣人,孔圣人哪!”他不禁大哭。
  “孔圣人?是什么人?”
  “这是中原几千年来最伟大的人物,是中华文化的始祖。”张通古解释道。
  “哦!”兀术若有所悟。“刘府台,快请起。”他把刘豫扶了起来。“赛里在哪里?”他问道。
  “到!”赛里跑了出来。
  “让所有士兵撤离孔庙!”
  “是!”
  “快,通知彀英、韩常,让他们带兵救火!”
  “是!”身边一个小校应声而去。
  “很抱歉,刘府台。”
  刘豫擦干眼泪,“谢谢王爷,谢谢王爷!”
  “刘府台,你给说说,这孔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么说吧,”刘豫撩起官袍擦了擦眼泪:“现在的中原人,上到皇帝,下到百姓,他们所信奉的文化,主要都是儒家文化,这儒家的创始人,就是孔子。”
  “哦,……这儒家文化,都说些什么?”
  “简单说吧,就是民贵君轻。”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蔡松年补充说。
  “民为贵,君为轻,就是老百姓比皇上更重要?”兀术说着自己的理解。
  “王爷说得对。儒家讲天命,天是有思想有意志的,至高无上,统治人间,皇上是代天行令。老天让什么人来统治人间呢?是有德者。皇天无亲,唯德是辅。谁是有德者呢?就是那些对老百姓好的人。你对老百姓好,老百姓就拥护你,支持你,老天也会保佑你,这叫‘天听自我民听’。老天要知道人间的是非,就是看老百姓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怨言,老天要支持一个政权,或抛弃一个政权,就由老百姓说了算。所以说到底,老百姓,就是天。”刘豫说。
  “老百姓,就是天,这话说得好!”兀术赞道。
  “还有另一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水就是老百姓,舟就是统治者,老百姓可以支持一个政权,也可以推翻一个政权。”蔡松年说。
  “说得对极了。我们女真人,过去受尽了契丹人的压迫欺凌,太祖爷率领我们起兵反抗,现在,契丹人就推翻了。”兀术说。
  “是啊,那是天祚皇帝太荒唐。宋徽宗也是这样,任用蔡京、童贯一帮奸臣,所谓五鬼乱政,国家怎能不亡呢?”蔡松年说。
  “看来这孔子,说的话还真是有道理,难怪中原人要敬奉他。”
  “还有孟子。孔子讲仁道,孟子讲王道,都是说的一个道理,就是爱民保民。老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才能长治久安。”刘豫说。
  “能说这样的话,真是圣人了。”张通古也说。
  “是啊!”兀术感叹。他看着孔庙,“如此庞大的建筑群,你们不说,我还以为是座王爷府。”
  “这是历朝历代都在修缮,每代都要扩建,越修越大,就成了现在的规模。”刘豫说。
  “不过,孔孟都帮着老百姓说话,朝廷为什么对他们也这么好呢?”兀术不解。
  “帮老百姓说话,就是帮皇上说话。本质上说,皇上的利益与百姓是一致的。”刘豫说。
  “不会吧?皇上怎么会与老百姓一致呢?”
  “王爷你想想,我大金建国后,最需要的是什么?”
  兀术想了想,说:“国家巩固,社会安宁。”
  “国家怎么才能巩固呢?”
  “噢,我知道了。……”兀术大悟。
  “王爷说说。”
  “老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就能巩固么。”
  “王爷说得对,所以有道之主在位,会处处为百姓作想,无道昏君在位,才会把老百姓与朝廷对立起来。”
  “老百姓一旦与朝廷对立,朝廷也就保不住了。”兀术说。
  “所以说民贵君轻。”蔡松年说。
  “嗯!这孔子,能说出这样的道理,还真是了不起!哎,是什么时候的人?”兀术问。
  “离现在一千五百多年了。”
  “一千五百多年?那么久,那时候他就能这么说,真不简单哪。”
  “中原士人视孔子为圣人、祖师,所以孔庙是万万烧不得的。”
  “嗯,是,是。”兀术连连点头。
  .
  “报告!”一个女真兵叫道。
  “说!”
  “有人在挖掘孔子墓!”
  “挖孔子墓?”众人大惊。
  “抓了没有?”兀术问。
  “塞里将军已经把他们扣押了,但不知如何处理。”
  “走,看看去。”
  .
  孔子墓,一座高大的石碑,上书“大成至圣文宣王之墓”几个篆字。坟冢高大,周围环立着许多石碑。
  几个汉人,灰头土脸,身上沾满泥土,蹲缩在树根下,他们身边,一个大坑已经挖了一丈多深。
  “真是畜生!畜生啊!”刘豫跺脚骂道。
  “来人,把他们填下去。”兀术大怒。
  “不,这是圣人墓,他们没有资格陪葬。”刘豫拦阻。“王爷,换个地方吧。”
  “好!赛里!”
  “到!”
  “押到林子外面去,全部斩首。”
  “是!”女真兵把那几个人押了下去。
  .
  “报!”一个女真士兵快马到来。
  “什么事?”
  “报王爷,据前面探报,黄河决堤了。”
  “黄河决堤?这是什么事?”兀术有些不明白,问刘豫。
  “黄河决堤?改道了?在什么地方?”刘豫也茫然。
  “在汴京以西阳武境内,据难民说,是汴京留守杜充掘开大堤,让黄河南流,制造黄泛区,企图挡住我军。”
  “竟会有这样的事?”刘豫大惊:“这一改道,要淹死多少人哪!”
  “我看南朝皇帝是疯了。”蔡松年说。
  “一个皇帝,为了保全自己的狗命,竟不惜让几十万人化为鱼鳖,真是旷古未有啊。”张通古说。
  兀术望着南方,目光远眺,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他才说:“这就是你们刚才说的,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吧。”
  “王爷说得对,这是南朝皇帝自弃于百姓,黄河这一决口,中原百姓对赵构将恨之入骨,只会更有利于我军南进。”张通古说。
  “韩世忠的部队多是河南人,黄河这一决口,士兵中多数人家难于保全,如此,军心必然浮动,王爷可以迅速南进,趁此良机,消灭韩世忠。”刘豫说。
  “刘府台说得对,现在应该是韩世忠最弱的时候。”蔡松年说。
  “嗯。刘府台。”兀术叫道。
  “在。”
  “你就不要再随部队前进了。”
  “这,……”刘豫茫然。
  “交给你一项更重要的工作。命你担任河北、河南、山东三省安抚制置使,三省军民皆归你管辖。”
  “在下才德平平,……”刘豫受宠若惊。
  “不必客气,我知道你的能力。你要帮我办一件事。”
  “王爷吩咐。”
  “负责大军的粮草!”
  蔡松年、张通古吃惊地对望了一眼。
  “是!”刘豫应道,似乎有些犹豫。
  “有困难么?”
  “有,……哦,没有,没有。”他有些吞吞吐吐。
  “直接说吧。”
  刘豫想了想,说:“山东、河南、河北这三个省,实际可以征粮的不到一个省。河南目前还在南朝手里,山东境内百姓,百分之九十被抱犊崮盗贼所挟,山东沿海的百姓也都为她服务,所以山东也是征不到粮的,只有河北,在大金手里,但经过多次征战,百姓大量逃亡,在家种地的人已经很少了。”
  “原来如此。”兀术陷入深思。
  “刘府台尽力而为。”张通古说。
  “知道,请王爷放心。”
  “何不派个将军,把杜充赶走?”蔡松年说。
  “好啊。韩将军。”兀术叫道。
  “到!”韩常在身后应道。
  “令你率一万兵,攻取汴京,肃清河南境内之敌。”
  “是。”韩常应声而去。
  “刘制使,再见!”兀术朝刘豫一拱。
  “王爷保重!各位保重!”刘豫告别。
  兀术飞身上马,扬手一鞭,纵辔而去。张通古、蔡松年向刘豫一揖,上了马,马后留下一团烟尘。
  .
  徐州西门外。
  公祭会场。白旗白幡,三军缟素,默然肃立。正西黄河方向,竖起两面巨大的灵幡,高达数十尺,上悬数丈长的条幅,一边写着:“捐躯保国,功在千古。”另一边写着:“英灵不远,鉴我哀悰。”灵幡中间,是一座高台,上面是五只巨大的香炉,燃着三尺长的高香。香炉后面,是一排桌子,那是准备放置祭品的。桌子后面,一块一丈多高的大白皮木板上,写着“保国英烈之灵位”几个隶书大字。木板披着黑纱,显得庄重。木板两侧,是几盆丈高的青松。青松后面,是三丈高下的白布,遮住了后面的天空。
  韩世忠一身黑衣,腰悬长剑,身上披麻,表情肃穆。他的左右两侧,是军中诸将和徐州府大小官员,赵士领一身黑衣,也在其中。他们的身后,则是整齐排列的上万将士。小山子和春妞也着麻服,站在队伍前面。
  难民都聚在高台左右两侧空地上,伸头探脑张望。
  十二面军中大鼓一字排开,鼓手穿着白色丧服,他们手里的鼓棰也系着黑色丝带。鼓手身后不远处,是一些民间的吹鼓手,正使劲演奏着平时百姓家中办丧事时奏熟了的曲子,这些曲子其实并不十分悲伤,但在这宏大的场面下,毕竟渲染出一种苍凉的氛围。
  .
  老幺等站在士兵队伍里。
  “什么保国英烈?这扯到哪儿了?”和尚问。
  “扯到裤裆里。”犟驴子说。
  “真是他娘的扯蛋,就直写‘遇害亲人之灵位’,该多好。”刁秃说。
  “遇谁的害?你想过么?”老幺问。
  “还不是……”。
  “还功在千古呢!老人们在九泉之下,都会笑得叉了气。”和尚说。
  “不要这样说,老韩能弄这个公祭,已经不容易了。”老幺说。
  “也亏他想得出。他呀,其实也是一肚子火。”花狗儿说。
  “是的。听说发脾气了,连夫人都挡不住。”
  “是么?”
  ……
  .
  “开始!”韩世忠轻声对身边的王复说了一句。
  王复举手向鼓手示意,鼓声隆隆响起,如山崩,如雷鸣,惊天动地,场上气氛立即大变,人人无不凛然。
  三通鼓罢,吹鼓手奏出凄厉幽长的乐声,再不是刚才那种近乎娱乐的声调,而是苍凉、悲壮,悠远。
  乐声后,一群和尚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排列在韩世忠等人前面,有人给他们每人安放一只蒲团,他们坐了上去,一声铃响,和尚们齐声念诵《金刚经》。
  这时,人群里开始传出幽幽的哭声。
  《金刚经》诵毕,和尚们坐着不动。王复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对着众人,高声宣示:“现在,请韩世忠将军主祭!”
  韩世忠走向前,从住持手中接过一柱燃着的香,从正中甬道走上高台,对着牌位恭敬三揖,将香插入中间的香炉,后退两步,跪了下去,三稽首,起立,退后数步,侧身,拱手弯腰肃立。
  王复又喊:“上供品!”
  在哀乐声中,上百个战士,手端托盘,托盘里放着祭器,祭器里盛酒肴果品,迈着正步走来。前面八个人,四人一组,分别抬着一只烹熟的整猪,一只整羊,这是所谓少牢。走近台下时,前八人将少牢高举过头,走近台前,登上台阶,将少牢放在供案上。后面的战士,从两翼将祭品依序放在供桌上,退下。
  乐止,王复走上台,面对众人,开读祭文:
  维大宋建炎三年三月二十六日甲辰,御营左军都统制、武胜军节度使韩世忠,谨以少牢清酌之奠,致祭于报国英烈之灵:逢时不祥,猃狁孔棘。覆我社稷,蹂我河山,将士沥血,百姓倒悬。我建炎皇帝承太祖之英烈,秉徽庙之付托,拯国运于累卵,救苍生于涂炭。而女真凶徒兀术,必欲覆我国家,倾我宗社,驱六万虎狼之兵,逐千里南徙车驾,黄河滔滔,不足以止狂徒之步,泰山巍巍,不足以慑匪类之魂。大臣无奈,万般不得已时,只得掘开黄河,借汹汹黄流,以阻蚩尤之矛弋。然而,洪水无情,我数十万无辜百姓,竟于转瞬之间,化为异物。苍天为之垂泪,青山为之默哀,凄风为之长号,神鬼为之悲愁!嗟乎!捐躯保国,功在千古,英灵不远,鉴我哀衷!今我韩世忠,率我五万熊虎之师,在这里痛悼保国英灵!我们立誓:誓灭兀术,保我国家,恢我宗社,护我元元,以慰我大宋之列祖列宗,以慰我数十万无辜英魂!魂其来兮,伏惟尚飨!
  将士们齐声复诵:“魂其来兮,伏惟尚飨!魂其来兮,伏惟尚飨!魂其来兮,伏惟尚飨!”
  “苍生啊,苍生何辜啊!”王复转过身,面对牌位,扑身下跪,他已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仰首向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继而拊胸痛哭。
  会场暴发出震天的哭声。吹鼓手们奏起十分凄婉的曲子,曲子伴和着哭声,在山野间回荡,
  老幺等抱头大恸:“娘啊,亲娘啊!……”士兵队伍也乱了起来。
  小山子和春妞哀哀痛哭。
  韩世忠伏地跪拜,他听到王复的喊声,心里一惊。他的头轻轻抬起,但随即又伏了下去,他相信王复的理智。
  僧人们念《阿弥陀经》超度亡灵。
  数分钟后,王复止哭,站起身,示意鸣鼓。鼓声起,哭声渐止。士兵们立即站好了队伍,显示这是一支素养极好的军队。
  “下面,请韩将军讲话。”
  韩世忠起身,对着牌位一揖。
  “兄弟们,父老乡亲们。”他走到台前,擦干自己的眼泪,“兄弟们!此时此刻,我无话可说!”他顿了顿。会场鸦雀无声。
  “你们,你们都是我从河南招来的兄弟,你们参军时,你们的父母百里相送,依依不舍,你们在辞别自己亲人时,也是涕泪涟涟,难舍难分。那时,我对你们的父母说,我韩世忠,就是你的亲兄弟,就是你的亲人,我们的部队,就是你们的家。他们放心了。这几年,大家跟着我韩世忠,南北转战,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我们为了什么?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皇上,不!我们是为了自己,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的儿孙,为了他们有个安宁的环境,将来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可是兄弟们,你们的家人安宁了么,幸福了么?没有!天降大祸啊,几十万人哪,就这么化为异物,做神做鬼呀!这是谁之过?怪杜充?他是听了朝廷的话。那么怪朝廷?他们是看到女真逼近,无法自保,不得已为之。……女真逼近,就一定要掘黄河么?就一定要让几十万人殉葬么?人命难道真的就如草芥么?而且,掘了黄河,就一定能挡住女真人么?”
  韩世忠十分激愤。
  “兄弟们,这些个事情,到哪里去找答案?答案有两个,第一,朝中有奸臣,胡作胡做,视民如草芥!第二,那就是我们自己,我们没能挡住金人,我们没能消灭兀术,敌人在猖獗,朝廷在步步后撤,眼看撤到长江,已经退无可退。掘黄河,是蠢笨之极而又被逼无奈的法子。
  “兄弟们,我们是战士,我们是朝廷、是国家、是万千百姓的保护神。我们必须奋勇作战,必须挡住金兀术,我们的国家才不会继续受难,车驾才不会继续播迁,我们善良的父母兄弟,才不会遭到蹂躏,或者再次发生象掘黄河这样的惨痛悲剧!
  “今天,我们面对着保国英烈的牌位,面对着几十万无辜亡灵,他们中间,或许就有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兄弟姐妹,他们在看着我们,他们要我们为他们报仇,为他们泄恨,他们对我们寄予了无限希望。兄弟们,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消灭兀术,打败女真!”王复带领着高呼口号。
  “打败女真人,为父母报仇!”
  口号重复了两遍。场面群情激昂,喊声震天。
  “好!兄弟们,我们要走出悲哀,化悲痛为力量,把对亲人的追念,化作杀敌的决心。请大家放心,我也会马上安排人到河南去,打探你们家乡受灾的情况,活着的我们要安置,死了的,我们要料理后事,老有所养,死有所葬,让大家决无后顾之忧。另外,等杀退金兀术,我会安排你们回家省亲。大家看行不行?”
  “好!”士兵们热烈鼓掌。
  .
  通往抱犊崮的山路。
  梁红玉、张世庆、呼延通快马加鞭,向抱犊崮急驰。
  抱犊崮是山东南部一座形势奇特的山岭,山高六百余米,顶峰一百多米,如一根巨大的石柱,耸入云天。石柱陡直,无上下之路,行人只能从石缝里慢慢爬上去。一旦上了山巅,却是一块方圆几十亩的平坦地面,林木茂密,甚至可以耕种。传说当地有个农民,看中了山顶那块地方,便在小牛刚出生不久,抱在怀里,带到山顶,在山头养大,从事耕作,因此叫做抱犊崮。因为地势奇险,易守难攻,历代都是义军的渊薮。冯妙真起兵后,也一眼看中了这块地方。
  梁红玉等循山路而上,走不多远,就被几个义军士兵拦住。他们说明来意,士兵便将他们带至山顶大寨。
  .
  徐州府衙。
  王复回府时,恰遇素兰在照看几个孩子。
  “怎么是你?”
  “夫人有事出去了,她事多,让我帮帮忙。”
  “哦。”王复点点头。
  .
  王复走进里屋,见到夫人。王夫人气质温文。
  “梁红玉让素兰帮着照看孩子,这事你知道么?”他轻声问。
  “不知道。”夫人摇摇头。
  “梁红玉,这是看花眼了。”
  “照看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太多心了。”
  “我是担心,怕日后……”
  “想太多了。梁红玉是什么人?母老虎一个,谁有那么大胆。再说,韩世忠也并非……”
  “韩世忠夫妇都是正派人,最好让她离远点。”
  “来都来了,难不成你赶她走?”
  “不说了。”王复摇摇头。“我想跟你说另一个事。”
  “什么事?”
  “金兀术就要来了,估计已到曲阜,我们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我想,……”
  “想让我们走?”
  “对,这徐州,决非安全之地。”
  “走哪去?回湖南老家?”
  “回老家。长江以北,都是战地。”
  “可是湖南闹土寇,并不太平。”
  “是啊,……怎么办?”王复一时没有主意。
  “依我看,最最安全的地方,是跟着韩世忠走,他到哪,咱到哪。”
  王复摇手:“我是守土之臣,职责所在,就是徐州,哪能走东走西?”
  “那这样,我在这里陪你,让父母和慧儿随他们走。”
  王复轻轻摇头:“我的意思,让她早点离开。”他看了看窗外。
  “你别操心太多,把人想歪了。”
  王复无语。
  .
  韩世忠大步跨进门,走进里屋。“红玉!”他叫道。
  “夫人出去办事了,……”素兰在门口应道。
  韩世忠猛省,梁红玉上了抱犊崮,两天以内,都不在家。他向素兰招招手:“你进来。”
  “哎。”素兰侧身进屋。
  “给我倒点水。”
  “水?”素兰一时无处找寻。
  “算了,我来吧。”韩世忠自己找出水壶,一抖,是空的。
  “我来烧吧。”素兰伸手要取水壶。
  “还是我来吧。”韩世忠推开她。
  “那我还是去照看孩子。”素兰说。
  “哎。”韩世忠看着她走出去。
  素兰抬头,发现韩世忠正凝视自己。
  .
  “老韩。”王复走了进来。
  “王知府,快请。”韩世忠一见王复,其它事就忘了。
  素兰见王复进来,知道他们有话说,便侧身走了出去。
  “你认识素兰?”王复问韩世忠。
  “红玉让她帮着照看孩子。”
  “她有这能力么?”
  “好象挺勤快的。”
  “你不了解她。”
  “是么?她是,……你表妹?”
  “姨母的女儿。”
  “哦,怎么会来你这里?”
  “男人死了,婆家容不下她,娘家也不让进门,她无路可走,就投我这里来了。”
  “生老病死,这并不奇怪,娘家为何不让进门?”
  “据说,……”
  “怎么?”
  “她男人,本来健健康康,自从她进了门,夫妻不和,一年不到,就死了。”
  “有这样的事?”韩世忠感到意外,“看她模样,倒是挺和顺的。”
  “和顺只是表象,你们要小心。”
  韩世忠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你说公祭?效果应该不错。”
  “只是表面文章,并不能抚平战士心头的创伤。”
  “你好象担心什么?”
  “逃兵。连自己父母妻儿都保不住,还当什么兵。”
  “是啊,这怎么办?”
  “但愿红玉他们,能有个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