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认真的想了很久，人在什么时候最可笑。
  后来我想明白了，人活着本身就很可笑。
  于是我放弃挣扎，任凭自己做个癫狂痴笑的傻子，被天下人鄙视和羡慕。
  包括把那个穿病号服的小疯子带回家，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傻子对于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最天真的妥协。
  “江散。你觉得自己快乐么。”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异常乖巧和冷漠给我递烟的男孩，大排档的烟火气太重，一切都真实的让人感觉到不自然，我透过低瓦数的昏黄日光灯管反射出来的倒影光看着他，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感。铺天盖地的荒唐把我整个人踩在脚底压得死死的，我挣扎着喘息，企图从这深不见底的沼泽中爬出来，却被眼前这个人一个死一般燃烧着希望的眼神拽回深渊。
  “我觉得人不应该想这些。”
  男孩的声音非常平静。好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悲欢离合把生命最后的火光都烧尽了之后看破一切的平静。
  这种平静容易产生令人歇斯底里的愤怒。
  但我是个废物，是个彻头彻底的失败者，我一无所有，所以我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只是带着强烈的不解甩手扇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我掐住他的下巴，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到些什么应该有的东西。
  然而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令人绝望的死寂。
  我觉得我的声音都在颤抖，眼睛火到几乎渗出泪水，然而都是错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吊儿郎当一如既往，“你他妈懂什么？你他妈明白什么？你他妈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就应该整天整夜的想着怎么才能自由的用自己的棱角插进自己的心脏！你懂么？！”
  然后我推开他，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侵蚀气管竟然让我有强烈咳嗽的冲动。我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从吸第一口烟就能自然而然享受尼古丁的我竟然在十几年后会被烟呛到。
  所以我没有咳嗽，我拼命压着自己，把脸憋的发烧，无法呼吸和嗓子里面抓心挠肝的瘙痒感逼得我眼前发黑，眼角余光瞥到桌子上剩了半杯的啤酒，我一把夺过来一饮而尽。
  但我还是失败了。
  因为下一秒，我就像一条马上就要死了的狗一样双手扶着桌子拼命的咳嗽起来。拼命到几乎要把全部内脏呕吐出来。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在我几乎被自己咳到昏死过去的前一秒，我听到身边一直死一样平静的男孩子突然像见了鬼一样瞪圆了眼睛不停的重复着两个字，我勉强深深呼吸了两口，狠狠的冲着堆满烟头酒渍食物残渣的地面上啐了一口痰，然后抹了抹嘴角，回头看向这个小疯子。
  他瞪圆了眼睛，紧紧的盯着我的脸，一眨都不眨。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难过。所以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头，捡起刚刚快呛死的时候扔掉的半支烟，又重新吸了一口，眯着眼睛看着他。“没事的小子，你是我的狗，我是你主子，老子天下无敌。”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哑的异常苍老并毫无说服力，但还是看到眼前神经紧绷的男孩慢慢冷静了下来。他还是紧紧的盯着我的脸，但似乎没有再瞪眼了，却依旧没有眨一下眼。他声音微弱，却又说不出的有力，“你天下无敌的。”
  “对，老子天下无敌。”
  “你能做到一切。”
  “少他妈废话了。跟着我混自然没错。”
  男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我，极为缓慢的点了一下头。我揉了揉他的头发，他把小板凳往我这边蹭了蹭，然后缓慢的依偎在我的腿上，两只手轻轻的搭在我身上，声音轻微的几乎淹没在羊肉串在炭火上滋啦啦的油腥气中。
  “……我很快乐。”
  我看着他几乎瞬间就昏睡过去的侧脸，无力感铺天盖地的塌过来。
  我没躲，也躲不掉。
  我不能脆弱，但我他娘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条一无是处的废狗。
  我蟠木朽株。他必死无疑。连辜负都谈不上，屈服于生存本能的一厢情愿早晚会被打破。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凌晨一点三十五深夜大排档潮湿空气中浑浊的油烟味，然后睁开眼。
  “老板，再来十串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