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家人
作者:万灯火      更新:2021-05-31 14:21      字数:3182
  一个小福娃,像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地从小屋子里跑出来,背着厚厚的棉衣,拐到屋前看不见的角落,只听到“噗”的一声,像是扑到什么地方一样,但还是止不住哭声。
  “哈哈哈,男子汉可不能老哭鼻子啊。”屋后一并想起的,是一个慈爱的父声。
  迹源看着那个小娃娃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白梅见他眉头紧锁,也不言语,便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一步一步挪到屋前。
  “他们离开的前几天,我记得,阿妈给我做了一件新衣裳。”迹源的眼中渗出泪光,“海螺黄的缎子,上面是密密的花纹,袖口还有一圈一圈的绒毛,做的有点长,挠的我一整天手都痒痒的。”
  迹源走到墙壁边,看到两张长椅紧紧地靠在一起,小福娃盘着腿坐在椅子边缘,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一只大手抚摸上他,只听他还在慢慢啜泣,只是不再哭了。
  “阿妈那天盘着头发,伸出一小撮,我在她怀里一直把玩着那搓头发,还闻了闻,有花儿的清新。”迹源缓缓地移动,从墙壁边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三人时,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屋子前躺椅上坐着三个人,忽然听到屋后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便想着要寻声音的源头,他们警惕地探出身子,就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带着啜泣的声音,泪眼婆娑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眼前的三人愣了一下,荧卜一袭蓝衣,不可置信的瞳孔渐渐放大,她呆滞地看着迹源,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接着扭曲的脸忍不住啜泣了一下:“你是……”
  “阿妈,我是小旭。”迹源几乎是哭着把这句话说出去的。
  迹源抱着小迹源和其他人一起到屋内坐下,看到荧卜在哭,他轻轻地拿手拂过母亲的眼睛,被荧卜一把拉住,贴在自己的脸上,只听她说道:“孩子,阿妈太想你了,所以你阿爸,就变了个小小的你,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的孩子变成了这样,我还一直想知道长大后的你会是什么样,真的如愿了呢,阿妈死也瞑目了。”
  迹源皱了皱眉,说道:“您别说傻话,如今您出来了,我也能经常来看您,我……真的想你们了。”
  “我曾经一直以为,你们消失在伴冬森林后,就再也没有人关心、在意我了,不过现在看来。”迹源顿了一下,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说道,“原来我被饱含怀念地人,藏在这个小小的地方,还有那份不曾消逝的亲情。”
  渊学在一旁,拍着这个曾做过自己一段时间的“儿子”说道:“小旭,将来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你永远……”
  “永远都是您的好儿子,不做让迹源家蒙羞的事情。”迹源在父亲面前,露出了坚定的笑容。
  “你都知道了?不过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迹源与荧卜对视一眼,三人相视一笑。
  “阿爸,阿妈,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们。”迹源低下了头。
  渊学与荧卜不解地看着他。
  “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已被通告几日后要离开万象。长庚家,又来了山南,所以这次我打算跟他们回去。”迹源闭着眼睛,等着身旁的人的反应。
  半晌,边上一声长长的叹息:“若是你决定的事,那便去吧。”渊学的眼中不免有些忧伤。
  迹源浅浅地笑了一下,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说道:“阿妈,我想问你一件事。”
  荧卜紧张起来,对于这个儿子,她还有些陌生,都说女大十八变,不知道男孩子会怎么样:“你说?”
  “咱们荧家,在星藏可还有根?迹源氏回到星藏之后,总得有个立足之地吧?”迹源发出了爽朗的笑声,白梅觉得,阳光少年的样子,又回到了师兄的脸上。
  “我是迹源氏的后代,永远都是,背着父亲的教诲,母亲家族的荣光,理应回到初生之地,为我迹源氏在星藏国取得立足之地。”
  荧卜拉着迹源的手,像是托着一个珍稀的宝物,她欣慰地说道:“我从没想过还能再见你一面,也没能想到我的孩子会这么有出息,小旭,阿妈不在你身旁的这些岁月,当下也好,未来也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您,还能存在多久?”迹源颤颤巍巍地说道。
  “再陪阿爸阿妈,看一场日落吧……”
  白梅忘不了那一天,即将离去的双亲与渴望多年亲情的孩子,跨过生死坐到了一起。
  “孩子,你知道我第一次在太阳里看到星藏国的情景吗?”渊学陷入了回忆,“如梦一般,我直视火红火红的太阳,我以为会像书上说的那样被刺得睁不开眼,但没有,反而在太阳里,出现了一座城市。”
  渊学嘴角上扬,继续说道:“来到星藏国的第一日,我看到你阿妈在帮别人逃婚。我看到盖头下的她的时候,像是有一阵春风,带着满园的春色,带着芬芳,带着生机,闯到了我的心底,从此便扎下了根。”
  荧卜的目光绕过迹源,歪着脑袋看渊学,嗤笑了一声,眼里满满的爱意,迹源拉着两人的手,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圆球一样的小迹源,笑道:“阿妈就是被阿爸的花言巧语骗走的吧?”
  荧卜抚摸着迹源的脑袋:“我跟你阿爸可不一样,我第一次见他啊,觉得是个木头脑袋,可他占尽了天地的便宜,有了我,还有了你。”
  迹源拉着二人,靠在母亲的怀里,原来这就是家人在身边的感觉,听他们喃喃自语,说着过去的故事,告诉对方满满的思慕、爱意,最后几分钟的生命,便用来肆意的倾诉。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荧卜眯着眼睛,渐渐开始体力不支,“我一直幻想着,真的有一天,你这么大了,靠在我身边,我们一家三口,去野外郊游,再亲手做一次饭给你吃……”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身下开始变得透明,迹源侧过头看着那个身子,也不言语,他鼻头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般,哽咽着说道:“会的,还有机会的,您要看着我长大呀。”
  荧卜笑了笑:“是啊。”
  旁边的小迹源悄悄地睡去了,仿佛感受不到渐进的太阳发出的燥热……
  渊学看着屋外越来越近的太阳,心下沉了几分,说道:“来不及了,你们快走吧!”
  白梅在一旁,与渊学对视一眼,她看到渊学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句话,她恭敬地站着,点了点头。
  白梅明白,渊学在说:“帮帮他。”
  渊学、荧卜、小迹源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看着眼前的太阳越来越近,随后他们逐渐透明的身体开始发光,渐渐地融入太阳……
  迹源不忍看他们离去,在最后一刻,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
  二人缓缓睁眼,还是那个花圃,还是哪个小院,小鱼儿拍打着绿植,发出“噗噗”的声音,泉眼石上发出微弱的光,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迹源胸口剧烈地震动,他大口地呼吸着,瘫倒在地上,一滴一滴的泪砸到地上,像是有无数的蜜蜂在自己耳边震荡一样,无尽地悔恨交织在胸口,更大的失落感汇集成一个巨大的黑洞,源源不断地向心口聚拢,又像是砸坏了一件无价之宝,莫名地无措感让大脑发麻……
  在那一瞬间,终于,放声大哭!
  歇息了一会儿,迹源渐渐平静了下来,他靠在墙角静静地望着天空,白梅则悠闲地坐在摇椅上,让摇椅自然地上下摆动,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迹源虚弱地说着:“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游进来的,还是被你那堂兄妹架进来的?”
  迹源哼笑了一声,说道:“堂上会审,大家投票决定,同意让我前往星藏国,但是,没同意我来见你。”
  白梅瞥了一眼迹源,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果然是被卖了。”
  “是城主,同意让我来见你的,我写给他的纸条跟别人不一样,上面写着,如果不让我来见你,我就把他将长峤月光偷传给我的事情说出去。”迹源缓缓地睁开眼睛,眼里满是狡黠的目光。
  “还有呢?”
  迹源嘴角上扬,昂着头,像是嘲讽一般:“你早知道了是吧,也是,你伤早已养的差不多了,偏偏要把你困在这里的,也只有他了。”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城宫守卫森严,你怎么才能将宫内的宝物偷盗而出,却长久不为人发现,除了城主在背后帮你,我也想不出其他原因。只是当初,不愿意相信,我们的城主……他还是月诗的父亲。”白梅感到心寒,原来朝暮悬于顶的日月,也不那么靠得住。
  “世上很多人是亦正亦邪的,主上有大爱,却不见得事事公正,他们也不乏私心。我理解他们,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迹源自嘲地笑了一下。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迹源抬头,缓缓地说道:“白梅,把长峤月光给我吧。”
  “泉眼石一直保护着长峤月光,它不属于我,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但是,迹源师兄,城主能放过你,却不一定会放过我,城民不知道泉眼石在我这里,我不知道城主接下来会做什么……你能帮我逃离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