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依旧是夕落朝升。几天过去了，小山村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老队长差李会计找方华来自已家。他诚恳地说：“方华，我老了，不中用了。你有文化，有见识，有能力带领黑龙沟乡亲们改变这一穷二白的面貌，使乡亲们吃得饱、穿得暖，过上富庶的生活。”
  自打从公社辞职回来，老队长不止一次这样说过，方华领悟他的一片真情。“老队长，我不懂地里农活，不懂一年四季节气的微妙变化将给农作物带来的危害，如盲人瞎指挥，难以降人、服众，不配当一队之长。”话虽不多，但句句掏心窝子、实实在在，老队长又一次哑言了。
  他不想过多地规劝她，刚走了一拨，大城市的人，有谁会心甘情愿地留在这儿穷山沟里。可是，他真感觉自己已力不从心了，更害怕，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她也会离他而去，那么，他就会好比沙塔遭遇风雨，一下子塌垮了。
  方华从老队长家出来，远远见江海涛迎着跑来。
  “方华，”同学们大多走了，青年点男同胞只剩下他一人，叫她‘头儿’太没劲，海涛改了嘴。“公社丁主任和知青办刘主任坐赵虎车来了，在青年点等你。”
  “什么，丁书记和刘主任亲自登门？快，回去看看！”方华加速步子。
  她走进屋，卜素葵和艾晓娟退了出来。他们热情相见。“方华，我闻听你当兵没走，便邀刘彬急着来看你。”丁书记紧握方华的手接着说：“你辞职走给我留下的笔记本，我逐条分发给有关科室，大家的反响特别大，有的已实施，有的在实施中进一步完善。你呀，是个做大事的人，是个当大官的料。咱们俩彼此通晓，无需客套话，我是来请你回公社的，工作范围：外甥打灯笼——一切照舅（旧），除非你想凌架于我，其它条件你尽管说，都不算做条件。”
  方华笑了笑：“我们彼此是通晓吗？起码您低估了我的野心。”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哈哈哈，你是想凌架于我？“
  “丁书记，我们青年点现状您也看到了，实话实说，离开他们我不放心，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会当兵走的。万分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和盛情，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连营子的困难比这儿大多了，那里的乡亲们更需要你，我是代表他们的意愿来请你的。你不要急着回答嘛，为了事业和前途好好想一想，过完春节后通知我也不迟！”
  “丁书记，您是了解我的，您说，有那个必要吗？”方华含笑地望着他。
  “唉！”丁书记长叹了一声：“万事皆有缘。可惜了你这个人啊！”……
  屈指数来，当兵的整整走了一礼拜。同学们的骤然离去，艾晓娟身心经不起折磨，腹中常疼痛不止。
  午后，江海涛水缸里担滿水，蹲在灶台边烧火，方华把卜素葵喊到面前：“今天是年三十，我们剁馅包饺子，高高兴兴过个除夕夜。你回屋去，主要负责照顾好晓娟，忙不开时叫你。”
  和面，捞酸菜，剁肉，还要准备几个炒菜，卜素葵不时过来帮把手。天渐渐暗淡下来，屋外，偶尔几声爆竹响。锅里的水卷着泡，鼓着肚，溜溜光的饺子在起伏翻滚着，炒菜的勺子也在‘噼啪’作响，厨房里雾气蒸腾、馨香泌鼻。
  “准备开饭喽！”卜素葵敲着碗喊。
  突然，“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随着涌出的雾汽闯进来一个人，他高高的个子，穿着军大衣，戴着长毛棉皮帽子遮住额头，加上雾汽缭绕很难看清脸庞，只见下巴颏一小撮胡须，明亮的眼情露出喜悦的光看着屋里每一个人。
  屋子里的人惊愕地看着他。
  “卜老妹，认不出我来了？我是肖剑峰！”
  “怎么长胡子了？肖大哥，你可回来了，太好了！”卜素葵高兴地扑进肖剑峰的怀里。
  “我回来了有什么好，这个人回来了那才是好呢。你们猜他是谁？”
  “这还用猜，我师博去接你的，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师傅回来了。”江海涛上前捣了他一拳。
  “不对！你们使劲猜，是谁回来了？”
  屋子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莫衷一是地摇摇头。
  肖剑峰把帽子和大衣甩在凳子上，神出鬼没地眯笑着眼睛：“我想你们也猜不上来，我来告诉你们吧，他是——”
  “慢！”方华上前一步大喝一声，边向肖剑峰递眼色。“卜素葵，扶你艾姐进屋躺一会儿，待菜炒好了，我吆喝你。”
  “是。”卜素葵挽艾晓娟走进屋里。
  “是王菁？”方华大眼晴瞪得圆圆的，疑惑地直视肖剑峰。
  她记起来了，阚二爷送肖剑峰进山迟迟回来，见到方华欲言又止，搪塞敷衍怪异的样子，和这次雪后进山目的是方便拽雪橇回来令人诧异的举动。
  “头儿，你太聪明了，怎么会想到是——”肖剑峰的话还没说完，“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个人穿着陈旧的黄色棉大衣，戴着长毛的棉帽子，长长的落腮胡子挂着晶莹冰珠，脚下穿着长筒的靰鞡鞋，一只手挂着拐杖立在门旁，目光渴望地寻视着屋子里的人和屋子里的一切。
  “王菁大哥，果然是你！”方华惊喜，梦幻一般地扑了上去，双手挽着他走下门槛。
  “真的是你吗？我的好兄弟，我不是在做梦吧！”江海涛紧紧地拥抱着王菁，眼眶里涌出了欣喜的泪。
  屋门被推开了，卜素葵扶着艾晓娟出现在面前。
  “王菁大哥，真的是你吗？王菁大哥——”卜素葵喊着，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晓娟姐，他真的是王菁大哥，他真的王菁大哥呀！”她回过头喊。
  四目相对，久久地凝望着。这目光，她曾经是多么的熟悉而亲切，又是多么的渴望与向往，然而，她晓得，那只是她的梦幻罢了。
  人，莫大于心死。只有那铭刻在心底的音容笑貌，经过泪水的洗涤和磨砺变得愈发清晰而终生难逝，还有，心中多了份不尽的忧郁和苦痛。
  “叭哒”王菁丢下拐杖：“晓娟！”眼里流着泪蹒跚奔过来，艾晓娟迎上前一步：“王菁哥——”身子一歪，晕倒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