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屋子里弥漫着离别愁绪，端起酒杯，方华宣布同学们可以多聚一天，男女同学听了没有高兴，却哭了，方华也禁不住流下即将惜别的泪，一个个愁颜不尽，自顾自在抹眼泪，有的还哭出声来，又有谁去相劝呢？
  今晚的菜很丰盛，过年压缸底好吃的都拿了出来，有野鸡炖蘑菇、山兔烩土豆、猪肉炖粉条、鸡蛋炒大葱、开瓣的咸鸭蛋和咸野菜六道大菜，虽相距的盘中不够丰滿，但色鲜味美、泌人心脾。
  倘若在以前，哪个见了都会流口水，甚至馋得脸面都显得不重要，乘人不备啄上一口。此时，他们视而不见，只顾在抹眼泪。
  五个年头，整整五个年头，他们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生活的艰辛，岁月的磨砺使他们相互依附、难舍难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这即将离别之际，往事历历在目，情感交激，怎能不让他们落泪呢？
  方华毅然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满怀深情：“同学们，五年来的朝夕相促，我们亲如兄弟姐妹，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使我们的泪早己流干了。今天，为兄弟姐妹即将踏上新的征程，预祝你们的事业大展鸿图，也为这段难以忘却的过去，来，我们大家擦干眼泪，同喝一杯壮行酒！”
  方华拿过酒瓶子，“咕嘟嘟”满满斟了一大碗，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寓意深情地望着大家：“记住这里的风，这里的雨，夹带的呼喊和泪滴；还有，峡谷里飘荡的笑声、歌声，和在那山花烂漫季节里。”方华喝了一口酒，把酒碗推给了一旁的韩俪。
  韩俪站起身，先“咕嘟”喝了一大口，她眯着眼晴，压抑着情绪沉吟片刻：“在我的心中镌刻着一副画，有山、有水、有石板桥和那老槐树上的钟，还有草房和我。”她泪眼朦胧，想笑，可表情却那么惨然。
  挨着韩俪的是卜素葵，她自觉地站起身，低着头望着酒碗半晌不语，只见泪珠滴滴答答落在酒碗里，她身子抖动仰起头：“肚子饿，咕咕叫，想吃窝窝头，馋那咸菜条，幸福多美好。我是永远不会忘记哥哥姐姐们的。”她哽咽地说完，早已泣不成声，迭坐在饭桌上，凄楚地哭了起来。
  高乾坤走过去，抚摩着卜素葵的头：“老妹，别哭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的。身材矮，肚子小，干活累，所以就饿了。”他诵着，两行热泪也随着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大家都站了起来，齐声诵道：“肚子饿，咕咕叫，想吃窝窝头，馋那咸菜条，幸福多美好！”没有诵完，一个个早己泪流满面。
  往事如烟，魂牵梦绕。寒来暑往的艰苦生活，繁重的体力劳动，相互提携，互相帮助，此时此刻，同学们都沉浸在昔日那难以回味的记忆里，情感如盈满湖中的洪水，汹涌澎湃溃堤而下，一任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流……
  突然，“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田参谋长脖子上挎着像机走进来。他看着大家先是怔了一会儿，接着笑了：“不吃饭都干嘛呢，忆苦思甜？哈哈哈，看样子一个个真是苦大仇深呐！”
  男女同学赶紧擦干泪站起身。“我是来给你们照相的。打扰了，忆苦思甜你们继续。”田参谋长说完转身要走，方华喊住了他。
  “分别在即想留个影，大家都愁成了这样，你来了好比雪中送炭。兄弟姐妹们都去捯饬捯饬，让田参谋长给咱们留影纪念。”方华趁机打个圆场。
  “我想到了，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厉害，我的大脑遇到你们恐怕是缺氧了！”田参谋长自嘲地望着方华。“我这点儿小伎俩瞒不住你，千万不要捅破了。”
  “你这算盘拨得挺响的，跟我打埋伏，给人外表看似挺够意思，其实味儿挺馊。但我还乐得全力配合你。没吃饭吧？完了热热菜跟我们一起吃。我去洗洗脸。”
  男同学擦把脸来得快，像机开始忙碌起来，快门“噼啪”作响，荧光灯一闪一闪的。
  田参谋长来者不拒，只要乐得，他就会把你摄进像机里。屋子里的气氛浑然变了，由凄婉、僵化变得欣喜融融，大家争抢着相互合影。
  田参谋长忙了这头忙那头，忙了男的忙女的，集体的，几个人的，男女混合的，忙得他满头大汗仍顾及不暇，屋子里一阵阵欢声笑语。
  方华、卜素葵、江海涛被当兵的男女同学争抢着合影，这才发现没了艾晓娟。大家屋里屋外找，都没有找到她。
  “方华姐，晓娟能去哪呢？”大家焦灼地问。
  方华镇定地思忖了片刻：“我知道。韩俪、卜素葵，你们留影继续。牛迈、海涛哥，我们出去一趟。”方华推开房门，一股寒风袭来，隐约对面半山坡传来凄楚、悲凉的歌声。
  大家忙跑出院外，贮足向对面的山坡望去。朔风寒峭、万木萧疏，歌声凄惋、悲凉，催人泣下，恸人心弦；你看，天空的星星痛楚地躲进云层，弯弯的月亮红肿着眼睛垂着泪滴……
  歌声唱道：
  秋风萧瑟暮色苍，天地两隔渺茫茫。柔情蜜意在梦里，清风冷月倚身旁。啊，缱绻情，锁心房，蝶去落花殇，知心万言默无语，泪伴星月人悲凉。山重水复归何路，魂牵梦绕回故乡。啊，落日无情夜，一路风雨长。
  一轮弯月映碧空，千山万水与君行。愿学梁祝蝶双舞，顾影自怜叹凄情。啊，缱绻情，锁心房，蝶去落花殇，知心万言默无语，泪伴星月人悲凉。一朝春尽红颜老，罗带同心意愿往。啊，岁月多磨难，一路风雨长……
  夜，静谧谧的。委婉、凄楚的歌声在空旷的山间飘浮、荡漾。卜素葵哭着要上山去，被方华一把拽了回来。
  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方华仰望茫茫的苍穹长叹一声：“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一朝春尽红颜老，人亡花落已不知！”吟完，同牛迈、江海涛一起朝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