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大学城的感觉如何？”
  程书霓带着微嘲的语气，明知故问。
  “感觉很好，但是好不到哪里去。”
  林终寒对着耳麦里的姑娘轻声答道。
  “我的朋友跟和平社牵连到一块去，换你你也高兴不起来。”
  程书霓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她转了话题。
  “要找三个人，问不出东西，就处理掉。手法记得干净点。”
  “嗯。”
  林终寒整了整头上的蓝色头盔，看着面前喊口号的外卖队长。
  西区的烽火已经远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现在为了光荣的潜伏任务，他已经转而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外卖员。
  在心感局多日的操练，已经让他的身躯多了不少的肌肉。
  虽不强悍，但与那些虚度时光的学生以及脑满肠肥的写字楼大叔相比，绰绰有余。
  他开着电动车驶过校园附近的小桥。
  他有印象，当初自己在这里被追得差点断了气。
  那是绝不可磨灭的印象。
  外卖员的手机因为催单在不停地响着，充满了学生的饥饿感和急促感。
  今天是你正式开始送外卖的第一天！
  一单7块，一定要踏踏实实地赚这个钱！
  不能闯红灯！不能被罚款！
  外卖队长那个淳朴的声音还回荡在林终寒的耳旁，林终寒想着，露出一丝无奈的讥笑。
  我卖命，不赚钱。
  第一个目标是隐藏在写字楼里的某个暗探。
  他在之前***南和平社主力的活动中存活了下来。
  这个地下网络的确受到了重创，但总有那么一些人比较坚强。
  他将要和某个人交换情报，只是他不知道，他的接头人，在昨天已经被程书霓控制住了。
  所以那份要交换的情报现在正在林终寒的手中，确切地说，是林终寒要送的饭盒中。
  暗探倒霉地露出了马脚。
  只因为他点了一份外卖，然后外卖单又很不幸地被基地的人发现。
  林终寒停下了电动车，在写字楼下的喷泉广场等待着。
  喷泉的水花溅出十色的气泡，亮丽而清爽的雾气下，林终寒却只感觉脊背发凉。
  那个人要过来了。
  大学生在街上无忧无虑地行走着，欢笑着。
  夏天的槐花轻松地跳过女孩的裙角，林终寒却只是在头盔下死盯着那个黑色制服的保安，觉得他很可疑。
  不，不止他可疑。
  还有那个带着眼镜穿着polo衫的青年。
  还有那个貌似洒脱却很谨慎的女生。
  都很可疑。
  至此以来发生的事情，训练，西区的风波，还有刘铭，都彻底搞坏了他闹中取静的态度。
  换句话说，他开始有职业敏感性了。
  虽然那怀疑的表面上，覆盖的还是一张不知悲喜的面皮。
  他来了！
  标准的写字楼下，出现了一个标准的白领男人的身影。
  平凡而精干。
  如果林终寒能开天眼，他大概能分辨出来，自己在逃亡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坐在某间咖啡馆里，看着街上杂乱的情形，打着手机。
  “谢谢。”
  那男人走了过来，接过盒饭，转身就要离开。
  “天使遭难，神书不读。”
  林终寒突然开口，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
  那男人神色非常细微地变了又变，之后下意识地摸了摸饭盒的底部。
  “世间流转，非红即白。”
  他极快地答了一句。
  “流转，非白。”
  林终寒沉声回应，背上却是已有汗冒出。
  “方便。”
  那人答了，便往墙角处走。
  林终寒看着他走了一段，随即向保安讨好地笑了两下，将电动车开走，放在了车辆停放点。
  他脱了头盔，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天使遭难，神书不读。
  这是和平社特有的暗语。
  以此暗语传递信号，往往一个长句里有两个分句。
  而“天使”和“神书”，则分别在两个分句中打头，在不同的时候，发挥不同的意思。
  这里指的是，情报出现了新情况，而被传递的信息已经不能反映全貌。
  而男人的回应很直接。
  他说事关秘密的货物流转渠道，而这批秘密货物就是深红合金。
  最后的“非红即白”，实际上是做了两手试探。
  一是探林终寒是否是白道上派来的人。
  二是探林终寒身后是否有白道上的人跟踪。
  林终寒答了流转和非白，即是再次肯定了是货物流转之事，并强调了无人跟踪和自己的立场。
  于是男人说了方便。
  林终寒当然知道哪里方便。
  江东大学城往这出去三百米，有一个公共厕所。
  那里偏僻，也没有监控探头。
  方便，就是方便的意思。
  男人望了林终寒一眼，前脚走进了厕所。
  而林终寒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也走进厕所，然后敏捷地关上了厕所的门。
  “你是……”
  那男人见着林终寒动作有变，大惊失色。
  他刚想抬脚离开，林终寒就直接揪住他的后颈，把他的头摁进了马桶里。
  男人口不能言，又不能呼吸，只是呜呜叫着，两脚乱蹬，马桶的水面上，噗咕噗咕地冒着气泡。
  但林终寒的手比以前要稳得多。
  他按下冲水键，让流水声完全掩盖掉男人挣扎的叫喊。同时他搜查了男人的身体，找出了一个红光闪闪的发信器。
  几分钟后，见男人终于放弃了抵抗，林终寒把他带着屎尿的脑袋揪了出来。
  “你的下家是谁？”
  “不……不知……啊……”
  林终寒再把他的头按进马桶，不给他否认的机会。
  “你的接头人完蛋了，你接头人的上层也完蛋了。如果你不讲，你十秒钟之后就会完蛋。”
  林终寒说着，带着他冷漠安静甚至有些温和的语调。
  还有那阴厉无比的眼神。
  很快，他从男人的脸上读出了期望之中的恐惧。
  “你保不住你的下家，但你可以保住你自己。”
  林终寒补了一句。
  “下家……下家是付安……还有……还有双a公司……”
  “认识这个人吗？”
  林终寒举起了刘铭的照片。
  “没……没见过……”
  林终寒盯了他一会儿，确定自己再也无法从他这里读出更多的东西。
  他叹了一口气。
  “你可以走了。”
  他说完，看着男人转身离开去拉门，光带猛涨，把他的身体都裹了进去。
  没有太多的叫喊，只有那一瞬间发出的，东西被挤碎的声音。
  林终寒干呕着，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倒进那坨屎里，用水冲了出去。
  手法，很干净。
  林终寒环视了一下周围，确信没有多余的血溅到墙上或者地上。
  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发信器是干嘛的？”
  他问耳麦另一端的程书霓。
  “紧急联络。一按下去就证明自己有麻烦了。”
  程书霓答。
  “那我这是有麻烦了还是不麻烦？它红灯一闪一闪的。”
  “……”
  程书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讽刺的语气。
  “哎呀，那你大概麻烦大了。”
  好吧，手法还是不干净。
  林终寒感觉头有些晕，但仍然转身做出一个舒畅的样子，离开了公厕。
  那个男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发信器按下去的。
  这一按，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或许是目标人物的流失，或许是直接遭遇暗杀。
  来得也许不会那么快，但林终寒有种感觉，不赶紧一点就来不及了。
  至于是赶着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直觉而已。
  现在他已经学会做事的时候不带着心情了。
  心手分离。
  在做着某些把人“干干净净”蒸发掉的事情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的正常思考，必须要心手分离。
  林终寒重新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可刚刚开出数米，一辆卡车刹车失灵一样地撞了出来。
  那一瞬间，林终寒感觉自己在天上飞。
  被撞飞的那一刹那，林终寒牢牢护住了那一箱子外卖。
  脚下白光卷了三卷，林终寒稳稳落地，看了看面前沾沾自喜的大货车。
  “遇袭，他们在争取逃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