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作者:张汉相      更新:2021-11-26 18:03      字数:2738
  《诗经.召南.草虫》: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秦梓荣横眉立目,跟着李伟峰进入办公室,看到沙发上被俩保安盯着的孙建国——一身老土衣服,局促不安……秦梓荣此前的忧心忡忡,瞬间平夷。
  他没有多问李伟峰找到他的经过,而是在孙建国面前来回踱起步来。李伟峰站在一旁,他知道此刻的秦总,正在考虑这个对于集团上下所有人的命运,都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人的安排。
  半晌……
  秦梓荣发话了:“小李……安排人……不……你出来一下。”
  门口,秦梓荣指着屋内说:“你亲自跟着,带上几个人,对面酒店弄个高档的房,好吃好喝伺候。还有……重新打扮一下……毕竟是……我晚上再见他。”
  李伟峰点头,转身进去。
  秦梓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白敬玉啊……天助自助者吧!”
  秦梓荣也许不知道,这是法国一句经典谚语:自助者天助。就像保罗.柯艾略说的一样:“没有一颗心,会因为追求梦想而受伤。当你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来帮忙。”
  ……
  张三从连部出来,仔细回味着连长指导员俩人的话,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到茁壮的秧苗,谁都会幻想绿树成荫亭亭如盖。
  张三以后不用再种菜了,这让他有点失落,他特意去了一趟菜地。
  这一畦畦长势喜人的蔬菜,曾经有无数次出现在张三的梦里,他终于明白,自己在那个遥远的荒山上,是永远无法种出这样的东西的。
  沙砾在国王脚下,也会显得高尚尊贵。
  又过了两个月,张三背会了两本书,他基本没怎么看书,光听了张雷班长的口述,一遍一遍,后来就结合着动作要领背诵了下来。
  张雷好奇,但从来不问学历与档案并不相符的张三,他甚至觉得,张三几乎是自己一手打造的兵器,就像谢逊在冰火岛自己制作了屠龙刀一样。
  实弹演习将至,帐篷装车,队伍浩浩荡荡。
  再平凡的人,在这一天都注定不平凡。
  模拟战场纵深数十里,各类重装武器跃跃其间,一个个科目下来,全连人都筋疲力竭。
  张三靠着一块大石头斜躺下来。
  他身边的草丛,开着紫色的小花,蔓延开来,铺满整个山坡。
  赵玥,也曾是他心头的花啊,如今,又在哪里绽放啊?
  他来不及多想,就昏昏地睡去了。
  他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否会开花,甚至他想都没想过,他竭力做好别人要求的每一件事,却并没有想过这样做的目的和意义。
  对于张三,他这些年,并没有认识到活着的目的和意义,他的世界,从起初的黑白逐渐缤纷,阳光雨露一样没缺。
  该奉献的奉献,该付出的付出。
  夜间照明弹划破天际,张三能看到周围的同志们,在泥泞之中匍匐,一个个都咬着牙,他们肯定不冷,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和张三一样,热血少年,能燃烧大地。
  众将士们都期待着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夜间架线作业。查连长和指导员通过夜视仪,密切注视着张雷和张三的一举一动。
  这俩人自然不负众望,严格训练产生的协调性与惯性,在祖国南部山区的灌木丛中,穿梭游弋。查连长知道,纵使此刻流弹横飞也伤不了他俩皮毛。
  残酷的悲剧,追不上奋力奔跑的人。
  张雷能听见自己前方不远处的脚步声,他知道这是张三,他尽力追赶。此次演习对他,意义非凡,他不能屈居人后。
  张三像一头被猎人堵截的獾猪,用身体生生顶开前方的野生令箭,尖锐的刺划破脸颊,穿透胳膊。他想起荒原的狼,为了追逐野兔,从数米高的崖上冲下,它的身躯幻化成一嘴獠牙,不顾死,方能生。
  他享受于泥土充满鞋袜衣袖,是大地亲切的味道。
  张雷疲于追逐,他已听不见张三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输了,昔日一手炼就的屠龙刀,终究还是切开了自己的胸腹。
  指挥中心帐篷里,表彰大会届时召开,前三名自然是查连长麾下,他得意洋洋,将嘉奖证书迪到张三手里,张三来不及敬礼,就被他高高抱起。
  众人大笑欢呼,查连长悄悄在他耳边说:“你小子现在就算在我肩膀撒尿,老子也能忍!”
  张三对他说:“连长,我不是那样的人。”
  “哈哈哈,就算是,我也认了……”老查转身给张雷颁奖:“张雷,你贡献最大……连队不能没有你!”
  张雷挠挠头,拍了一把张三:“江山易主啦……”
  文书小赖打开音响,按下播放键:“我要的信仰,是你,强大雄壮,我要的信仰,是我,为你而唱。沉淀了风雨坎坷,厚重了海天山河……”
  夜空辽阔,众生浮沉。唯独这帮人,将故乡星河锁于稚嫩的胸腔,义不容辞地守护长空湛蓝,大地安祥。
  张三终于热泪盈眶。
  远方。
  孙建国舒服地躺倒在沙发上,点燃李伟峰递过来的香烟,云雾缭绕,幻化幻空。
  他的起落沉浮,在张三的窑洞里早已释怀。
  从博弈者走入战局,沦为一颗不能后退的兵卒,孙建国走的可谓从容不迫,一步一个脚印。
  可是内心深处,他再也不愿回到监狱那张冰凉的床上,每一分一秒都被别人主宰。
  人的命运,总得自己主宰,一旦交付他人,宇宙幻灭,尘埃无归。
  秦梓荣也知道这道理。
  他与白敬玉书记通话中的贵客,也是白书记大刀阔斧前进时的沟渠,他恨不得他死,他舍不得他死。
  白敬玉终究还是来了,他站在这位瘦削苍老,亦兄亦师,亦友亦亲的人面前,内心波澜澎湃。
  秦梓荣李伟峰一行默默退出房间,在门外静候。
  “建国……”白敬玉眼含热泪。
  “嘿嘿……”孙建国却笑了,“我知道你会来。”
  “我累了……”白敬玉颓然地跌在沙发中央,“我没想到,我竟然没能让你……”
  “不怨你,咱们俩人,总得有一个好吧。我听说了,你这段时间做的不错,两大家子人,都照顾的很好。”孙建国盯着白敬玉:他又胖了,举手投足,不怒自威。昔日那个怯弱少年,早已在朝夕之间,湮没于岁月。
  “你……你说你怎么会和一个记者产生牵连,还把人家……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吧?”白敬玉直接切入重点,“她是不是调查到了什么?”
  “我都说了……”孙建国低头。
  “什么?”白敬玉一拍沙发,差点站起来。
  “也怪我自己……当时内心已不抱幻想了,再说……唉……”孙建国着实一言难尽。
  “你唉什么唉?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她现在已经是新北日报主编!”
  “我不知道,我前几天还见她了,她似乎想让这些事过去,不再提及。”
  “你……你……”白敬玉可不这么想,“经过这么多事,你怎么……还这么幼稚!”话说完,他觉得有点重。
  就接着说:“孩子和嫂子都安排到国外了,那段时间整体环境有点紧张,没让你走成,我这就安排下去,你尽快和他们团聚。至于那个记者,我来处理吧。”
  “你咋处理?”孙建国抬头望着他。
  “这你不用操心……对了,外头这帮人……”白敬玉压低声音,“费心劳神找你,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算用你牵制我,我也顺水推舟给他们点好处,把嘴封住,你安稳待着,我尽快安排。”
  白敬玉说完就准备走。
  “你……等下……”孙建国拉住他,“你……算了……你再不要来了!”
  白敬玉停住,转身,心里有点难过,他想拥抱他,又忍住了,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过去就好了,我亲自安排。”
  他走出门,望了望门口候着的人,对秦梓荣说:“你跟我到车里……他……劳烦大家再照顾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