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僵尸新娘(十五)
作者:
临川Lin 更新:2021-05-31 02:42 字数:3105
许久后的许久后,当彼岸浮罗悄悄没上墙头,灯盏大的昙花檀香绽开在丛丛冷梅团绕的庭院中时,越屈想起初遇小白的这一幕。
那时,他尚是无情无欲无动于衷的冷漠青年。怀中落了个大姑娘,表情淡漠的连眉头未曾一动,紧随而来的首个念头居然是——身上真脏,扔了吧。
倘若不是那双眼睛,彼时他的下一个动作绝对是后退,撒手,一气呵成,绝不留情。
可偏偏是那双眼睛,便叫他僵在那里忘记了所有。
小巧的鹅蛋脸上镶嵌着双妩媚的桃花眼,画扇般的长睫下藏着双明眸,这眸子乍看是黑极黝色的瞳仁,可细来却觉那深渊般的黑似坠落在青色波纹中,那温柔的青色波光微微眩晕,在清透的眼波中悄悄泛起涟漪,便转瞬即逝,只剩那微带笑意的眼中微微撩起的妖娆和蛊惑。
越屈被蛊惑了,他听着自己一下重似一下的心跳,那擂鼓般的心跳声中又伴着首飘飘柔的清缓曲调,悠扬歌声飘过他荒芜的世界,在冰冻荒原上划开道道裂痕,从那裂痕中刹那间萌芽出朵朵含苞欲放的花朵。他的眼中煌煌灼灼,静籁无声,只身僵立在原地。
眼睛主人桃瓣似的羽睫微颤,他的眼也伴着那轻薄的颤而微微酸疼。心尖的草木疯长不休,片刻葳蕤满地,‘咚咚咚’——欢快起来的心鼓磨着胸膛弹奏起抑制不住的酥麻,酥麻间亦带来一阵疼过一阵的闷痛。这种心情难以言喻,似开心、似激动、似沉静、似酸涩、似疼痛。
带给他种种复杂情绪的姑娘眨了眨眼,惑人的清媚每一合拢便淡了几分,最后只剩融暖的笑意。她暖意融融地看着他,娇俏的声音清脆响起,“我好看吗?”
钩子一样的话被清凌凌的语调软绵绵撩过他的耳畔,越屈蓦地惊醒了。他愣了下,在伸着脖子扭头张望,满眼写着‘登徒子流氓人渣你的手在干嘛!’和‘都是男人,我懂得’两位队友的眼皮子底下。紧了紧怀中捞过的细腰,一把将那姑娘扑倒在地。
被扑倒的姑娘在众人写满八卦的震惊视线中,柔柔抬起细白的胳膊,亲密揽向身上人的脖颈,然后重重拉过来抱着在地上滚了三滚。便听‘轰隆’一声,两人原在的地方已被轰开一个大洞。开洞的人五指成爪,血色瞳孔阴森森刺向那险险躲过雷霆一击的男女。越屈被爆炸的余韵卷着又滚了三滚,滚得他胯骨隐隐作痛。
无妄之灾!着实无妄之灾!眯着被掀起的尘土刺激飙泪的模糊视线,越屈一获得自由,扔下怀中的温香软玉,当机立断拔腿就跑。那姑娘被冰冷的土地摔得猝不及防,面色铁青地愣了两愣后也起了身跟着狂奔。
就这样,三人猫捉老鼠般蹦跶了大半个山顶,炸毁了花轿,炸毁了花伞,炸毁了入口处两株奇特的矮木松。爆炸声在背后轰隆隆地不断炸开。越屈绷着脸皮没敢回头,跑的也甚为漫无目的。就这样眼瞅着那凶神恶煞的女罗刹追着他们二人飘过了圈大圆,又奔回了原地。瞅着越来越近的队友用眼睛疯狂的‘咆哮’——‘卧了大槽!走开走开快走开!’,呼唤之深切,令越屈沉沉叹了口气,扭头与身后的富贵衫姑娘撞了个满怀后,冷漠地一把薅开她,然后毅然奔向不同方向。
后背处不知从何吹来一股寒风,凉嗖嗖地钻进散开的领口,待越屈察觉到激烈的爆炸声已经离他远了些时,他已经站在高台上,离那眼眸深沉的新郎几步之遥。
远方,化身女罗刹的蝶衣依旧像只雪白的大蝙蝠,马不停蹄地追着富贵衫姑娘狂扔‘手榴弹’。
被遗忘在一旁的越屈,“……”敢情仇恨值压根就只在她一个人身上!
那方天崩地裂好不热闹,这边静籁得却好似停驻了时间,除了时不时落到脸庞上的冰冷雪花提醒他——这一切的安宁都是假象!
可太过安静了,不是声音,不是在闹剧发生后如同木偶桩子一般僵在四周的人群,不是一茬又一茬盖住疮痍大地的新雪。是新郎,太过安静了。
孤峰塔壁下,塔尖的铜铃禁不住风雪的呼号,铮铮作响。此一人孑然而立在群山照影下,只觉满身风骨寂然,那身形萧索,那眼神寂寞。他自始至终注视着这一场闹剧,没有动过一个步伐,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显露过一丝情绪。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奇怪到越屈按捺下不安的感觉,大胆走进几步,靠近他。新郎有双极为深沉的眼,阴森森望过来的时候,总能带起阵血腥的悚戾。可越屈不怕,他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细细观摩。他的瞳孔极黑,却也只是极黑。就像……
这念头呼之欲出,却比不及耳畔刺过来的刀锋。一把精致小巧镶着红宝石的匕首撩过他耳畔的碎发,直直刺了过来。
“唔,他比我好看吗?你方才都没仔细看我!”肩膀一沉,脆生生的声音委屈巴巴飘进耳朵里,越屈用余光瞄到那坦然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的姑娘,忍不住僵住了身子。
唔,他僵住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疑似被揩了油,而是眼前一把闪着雪亮白光的小巧匕首,正借着他的肩膀比划在新郎青白的脖颈上。
红色光刺怒不可遏地掷向脚边,爆炸声终于近了,这下狠狠砸在二人眼皮子底下,可这次,他们谁都没有躲开。
越屈木然着往旁边紧紧挪腾了几步,那持刀裸着半臂雪白胳膊的姑娘也缩在后面跟着蹦跶。他挪,她托着脑袋挨着走。他再挪,她死死扒着他不放。
越屈默了默,道,“其实你可以换副姿势挟持他。这个姿势大约有些变扭。”
那姑娘笑笑,“不要。我觉得你肩膀这个位置最舒服,我喜欢。”
倘若他俩换个角色,这绝对是登徒子调戏姑娘时才会说的话。所以说,他这是被调戏了么?越屈有些苦恼地思索。
见他半晌没有反应,‘登徒子’姑娘微微凑近他的耳畔,夹着果味的馨香悠悠卷过鼻端,吐气如兰缓声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他比我好看吗?做什么看他不看我?哦,你还把我扔了。”
越屈闻言肃然道,“姑娘,一来我们不熟。再来我看他,是想看看有什么办法叫那边那位蝶衣姑娘稍微冷静些。”
清脆的声音滞了滞,片刻后蓦地冷淡下来,“哦?你想到办法了?”
越屈艰难地将身子又挪了个方向,带着不肯从他肩膀上下来的姑娘转身看向身后,淡淡道,“我觉得你的法子挺不错的。”
十步远的地方,蝶衣立在那方,不复方才凶恶的模样,又变回了那副纤尘不染的高冷姿态,正冷冷看着他们。而她身后,被人肉着的谢商言和刑千译正用颇为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越屈被这眼神恶心了一下,木然地移开了视线,客客气气迎着对方冰冷的眼锋假笑了一番,“蝶衣姑娘,我们无意搅了你的婚礼。不过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也弥补不了了。不知,可否放了我兄弟?”
蝶衣沉默片刻,眼中明明灭灭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不再看他们,却转过了头看向皎白低垂的云端,顿了顿回应,“我本不想伤人。不过你们搅了我的婚礼也是真,这女儿家一生也就此一次婚礼,却被你们破坏了。我想,就这样简单算了也说不过去,不是么?”
越屈,“……”这位大姐你自己都要把新郎砍了,还冠冕堂皇地在这信口雌黄!你良心不痛么!
但力不如人,他只能憋屈的认了这个栽,只问道该如何平息。
蝶衣凉凉瞥了眼新郎脖子上雪白的匕首,只道“放了他,你们扣着他也无用。这人我暂且扣下。你只需要帮我拿到一样东西,我便放了他们。”
冷风呼号,凉嗖嗖地从背后扑打上来,越发的刺骨。不待越屈说话,背后那姑娘颇为不屑地冷哼一声,“是哦!放了他然后被你打死吗?你明知我们打不过你,没了人质无异于找死,若是你你会这么做?”
蝶衣笑了,“小姑娘,你既懂得挟持他,该晓得就算他死了我也无妨,大概就是麻烦些。可你们这两位朋友,却不是死了也无妨的,这位小兄弟以为呢?”
那两道刺眼的视线越发楚楚可怜,泫然欲泣,越屈含恨咬牙,“你说,要我取什么东西?”
“很简单。这山谷下有一条宽流唤作定江。江尽头的瀑布下藏有座千年古墓,你只需要从中取出一颗血红色的宝珠,交给我即可。”
千年古墓?这种词汇听起来就不怎么安全。可容不得他再来讨价还价。却见蝶衣绣袍翻飞,平地起道骤风将他向后吹离数丈,越过阁楼,身体骤然一轻后,直直摔落下去。
视野骤然宽旷,他这才发现这座袭裹白衣的高耸阁楼居然依着悬崖而建,此刻,他正飞速坠落而去。
“!!!”天杀的老天爷不能对他仁慈一点点么!他恐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