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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鬼金羊(二)
作者:山居图      更新:2021-05-30 21:28      字数:5721
  走了好一段路,回头望去,好像离十字街已经很远了。
  这时小桂子停了下来,那凌霄道人也停下了脚步。
  “到了!”凌霄道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地喊道。
  看来一年一次,他等得也是够苦的了。
  “到了?”古米疑惑地反问道。
  环顾四周,周围依旧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眼前到底是什么地方,只见前头上方挂着一块大匾,上书“赤教百乐营”五个鎏金大字,牌匾两旁各挂了一个灯笼,灯笼的光不亮,稍远一点就再也望不着。牌匾下方有一扇朱漆大门,一只狮虎兽雄踞门前,看着他们的到来,立马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毛,盯着他们,威风凛凛。
  “兽王吉祥!”凌霄道人嘴里喊着,然后从他那个行囊里掏出了一个精气球,以味道为钥匙。
  兽王狮虎兽上前嗅了嗅他手里的精气球,突然一脸享受,打了个哈欠,就往一旁挪了挪,趴在地上闭目养神。
  凌霄道人领着他俩往里走去,那扇朱漆大门自动打开,从里面透出光来,漫出四周,犹如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走进里面,发现大家的灯笼鬼错落有致地悬在空中,照得这百乐营里亮堂堂的。来到鬼金羊,第一次视野这么清晰,这是一栋木质结构的屋子,目测一亩地大小,类似一个篮球场馆,中间一块两百方左右的空地,一个铁栅栏做的笼子,犹如一个空碗扣在空地上,将这个屋子隔开为两个空间,一个是笼子里,一个是笼子外。笼子里,有两群人,各约几十人的规模,目前正各自席地而坐于东西两边,靠南边,有一堆篝火,一人正在烤着全羊。笼子外,屋子分为两层,底层绕着栅栏围了两圈八仙桌,八仙桌外还有一圈小桌子,几乎已坐满了人;二层为隔厢,也几乎坐满了人,只有正北厢位还是空的,或许大家正在等着这个厢位主人的到来。此外,笼子外还站了一圈手持利刃的恶鬼战士,目光如炬,面向笼子里,死死盯着那群人。
  这里虽然坐满了人,却并不嘈杂,有的正襟危坐,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神游太虚,有的大块朵颐,有的窃窃私语……只是不管他们在做着什么,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身为上等人的微笑,从容、和气、安详。
  那一份骨子里散发出的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令人不禁怀疑,这莫不是神仙在聚会?
  凌霄道人领着他俩穿过人群,来到西南位的角落里,找了张空的小桌子落座。
  “贱女小南,给诸位神仙请安。”刚坐定,一位少女模样的人,一看就是下等人,靠了过来躬身请安,接着询问道,“各位神仙,喝什么茶?”
  “嗯……来一份鲜榨血浆茶。”凌霄道人皱了皱眉想了片刻后下单道,接着又补充道,“再给我们来三份烤肉,一份三岁男童,一份十六少女,一份三十壮男。好,先这样,吃完再说。”
  “好的,各位神仙稍坐片刻。”贱女小南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不过古牙跟古米倒没留意他们在说些什么,而是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地方,尤其对中间那个铁笼子感兴趣。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那些人在干什么?”古米向凌霄道人问道。
  “我就知道你会好奇,那我就给你们好好说说。这里刚才也给你们说了,是‘赤教百乐营’,顾名思义,就是赤教寻欢的地方。赤教是‘华鬼族’的宗教,华鬼族与中华民族同根同源,却与中华民族不同,因为华鬼族保留了很多原始、野蛮、残暴的习性,他们至今仍保留着吃人的传统。华鬼族人分为两层,上层是上等人、是神仙,下层是贱民。贱民只有两个使命,一是无休无止的劳作,世世代代,子子孙孙,给上等人创造奢靡生活的条件;二是提供食物来源,被杀了吃肉。你看这笼子外的,都是上等人;那笼子里的,都是贱民。你看到笼子里有两拨贱民了没?等下他们就会互相厮杀,直到一方杀死另一方,胜出的那一方就可以得到奖励,就是那只烤全羊,输的那一方就不好意思了,会现场被宰杀吃肉。是的,他们以性命相拼,不过是为了吃一顿饱饭,当然也取乐了我们……”
  正说到这里,贱民小南就端着一壶茶,三盘烤肉过来,放在那张小桌子上,说了句各位神仙慢用,还有什么需要就叫我,然后就退了下去。
  古牙跟古米听了刚才那一番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时正看着桌子上的那三份烤肉发呆。
  而凌霄道人则端起那壶茶,给他俩各倒了一杯,只见茶杯里的是血红色的茶水。
  “这……这是什么?”古米看着这奇怪的茶水颜色问道。
  “别问是什么,你们试一下,喝一口试试。”凌霄道人怂恿道。
  “不行,不行……你得给我们说明白了,这是什么茶?”古米想了想,不依不饶地问道。
  “刚才不是说了嘛,鲜榨血浆茶。”凌霄道人答道。
  “血浆?什么血浆?”古米进一步追问道。
  “你猜?”
  “人……人血?”古米狐疑地猜测道,
  凌霄道人微微抿嘴一笑,也不答话,意思好像在说,这不你也知道吗。
  “那这烤肉……也……也是……”古米又指着桌子上三份烤肉问道。
  “喏……这一份是三岁男童的,口感娇嫩;这一份是十六少女的,有淡淡少女的体香;这一份是三十岁壮男的,口感筋道。”凌霄道人一一介绍道。
  “这什么鬼地方?你们疯了吗?好狗还不吃狗肉呢,人还能吃人肉不成?”古米不可思议地说道。
  “唉,你还年轻,在你眼里,贱民是人,但是在我在他们的眼里,贱民就不是人,跟猪狗没什么区别。而且,你不懂,人肉的香味,人脂人膏的香味,只要你吃过一口,就再也吃不惯其他肉了,像中了邪,像喝了迷魂汤般,你会被它的香味给迷住,魂牵梦绕,做梦都是人肉的味道……”凌霄道人说着夹起一块三岁男童的肉塞到嘴里,闭上眼睛,细嚼慢咽,满脸享受。
  “你们都是些什么妖怪?”古米看着他,惊问道。
  “什么妖怪,这是华鬼族几千年来的传统……”凌霄道人反而觉得古米匪夷所思了。
  正在这时,人群出现了骚动,大家纷纷站了起来。
  “快,快起身,教主大王来了。”凌霄道人往正北方向看了一眼,就赶紧让他俩也起身。
  “这是什么狗屁传统?”古米一边站起身,一边自言自语着。
  只见正北厢位,已经出现了人影,一只大猩猩,脸上的毛刮干净了,但是其他地方的毛没有刮,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厢内,他腆着个肚子,正是无心大魔王。
  “竟然都到了,那我也就不多说了,盛宴开始吧。”大王一脸慈祥地下达命令。
  命令一下,笼子里的两拨贱民随即摆好架势,只等一声令下,即杀将过去,将对方全部消灭。
  “一年一度,至上取悦大王令,困兽斗,现在,开始!”只听笼子外无欲大总管一声令下。
  笼子里,贱民们随即喊杀声四起,双方冲将过去,厮打在一块,场面极度混乱,鲜血四溅。冲将过去飞身踹的,飞身躺铲的,旋风腿横扫的,铁砂掌猛斩的,膝撞的,肘击的,头顶的,抱摔的,过肩摔的……百八般武艺,皆使出了自己的拿手绝活,誓要将对方击杀于此。
  笼子外,上等人瘫坐在椅子里,以最舒服的姿势,聚精会神地看着笼子里的战斗。脸上依旧挂着那从容的微笑,时不时点头轻声叫好,看到精彩处也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拍手连连叫好……一脸满足,那是至上的满足感。
  笼子里的惨叫声、哀嚎声,与笼子外的助威声,叫好声掺杂在一起。
  在这屋子里纠缠、碰撞,经久不绝。
  大王也笑了,像一尊弥勒佛般,笑了,笑得很慈祥,像是在普度那些刚死的贱民。
  只有一个例外,这人不是古牙或者古米,而是在笼子里,属于刚才东方那一拨人,是一个少年,他屹立在原地,看着他们在厮杀,丝毫无动于衷。
  “住手!大家住手!”终于他冲着正打得火热的人群厮喊道。
  大家瞬间停了下来,不是听了他的话停下来,而是突然受惊,一时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一群傻孢子。
  所有人都盯着那少年,但是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走到那烤着羊肉的篝火旁,捡起一根燃着火的柴,然后走到一旁一跳,双手抓住两根铁栅栏,运用腰劲往铁笼上一踹,瞬间踹断一根铁条。这个笼子并不结实,因为没有人会想到,竟会有贱民踹开笼子,擅自走出来。
  “你想干什么?”笼子外恶鬼战士头子,无法大将军喝道。
  那个少年没有答话,而是翻身趴在笼子外,然后站起身来,手举着火把,向笼子顶端走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少年站在笼子顶端,凝视着大王喊道。
  “什么不能这样下去?这是传统!传统能随便改吗!大胆!”大王身边无念大护法冲着他指责道。
  “为什么不能平等活着?”
  “你什么身份!你什么地位!说这样无理的话?”
  “为什么不能平等活着?”
  “大逆不道!你大逆不道!你一个贱民竟然想跟大王平等的活着!这成何体统!你问问大家,这像话吗!”
  “不像话,不像话……”大家纷纷附和。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大家纷纷指责。
  “你快点回去笼子里!你的任务就是杀死对方!你现在回去笼子里,可以不追究你的大逆不道之罪。”
  “为什么!不能!平等!活着!”
  “王就是王!官就是官!贱民就是贱民!王一句话,官一句话,想要你死,你就得死!你现在快点回去笼子里,我不再说第三遍,你就不怕死吗?”
  “死?死士还怕死?”
  “战死是光荣!叛死是耻辱!”
  “那又如何?铁骨铮铮顶天立,一身傲骨不曾屈!今天我就以必死的决心站在这里!有种你尽可拆骨为柴,烤我肉,汤我血。头低三寸算我输!”那少年举着火把冷静地答道。
  这是一声来自贱民的怒吼。
  这是一把来自贱民的怒火。
  这把火势必会烧向,那些喜欢吃人肉的人。
  围坐在四周的上等人,没了一开始的从容、安详的微笑,开始有了一丝慌乱,只想找机会率先撤退。
  “兄弟们,还有选择的。”那少年低头看着笼子里的人说道。
  “啊,你低头了!大王!刚才他说‘头低三寸算我输’的,他低头了。”无情大夫人叫了起来。
  “嗯,竟然如此,那就开餐吧。”大王下达命令。
  无法大将军带头,那些等候在笼子四周的恶鬼战士一拥而上,有的咬住他举着火把的手,有的咬住他站立的腿。
  “兄弟们,请记住,华鬼族需要你!”他继续冲着笼子里的人喊道。
  “终会有一天,当夜深人静时,那些被吃的冤魂,会化作厉鬼,前去索命。”他又抬起头,坚毅地看着大王说道。
  “小玉……对不起……答应你的事,做不到了……但愿来生能伺候你一辈子……”他低着头轻声说道。
  说完,突然一个恶鬼咬过来,咬破了他的喉咙。
  他的鲜血,顺着铁笼,滴到笼子里,他们立马围了过来,争着抢着用手盛那滴下来的鲜血。
  “给我一块肉!给我扔一块肉!”周围的上等人也向恶鬼乞讨着。
  那群恶鬼就撕扯下一块块地鲜肉,四散扔给了他们,他们都等不及烤,就吃起了生肉,当然他的心献给了无心大魔王,他的眼珠献给了无情大夫人,他的脑花献给无念大护法。
  百乐营陷入了狂欢。
  以狂欢来结束那少年的生命,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只是那少年叫什么名字,未曾可知,他只是个无名氏,只知道他是一个华鬼族义士。
  他曾擎起一个火把,这个火把,曾经照亮了几寸的天空,指不定,亦曾照亮几个人心呢?
  “这少年还是太天真了。”凌霄道人说了起来,“华鬼族,整个民族都以能吃上人肉为理想,都以吃上人肉为荣,吃上人肉了,衣锦还乡,光宗耀祖,流芳百世。人肉的香味早已镌刻进了他们身体里,渗入他们的骨髓里,永远不会改变,只要一闻到人肉的香味,那股贪婪劲就能自动觉醒。贱民们要的,根本就不是平等,而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得到大王的赏识,也一朝飞天,成为这笼子外,吃上人肉的人。这才是他们的念想,他们全部的希望与追求。”
  吃着他的肉,大家脸上又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身为上等人的微笑,从容、和气、安详。
  也就是所谓的上等人的素养。
  贱民断然不会有这样的雍容气度。
  因为这雍容华贵的背后,可是一堆堆的尸骨。
  这都是人肉的功劳。
  人肉养生。
  “不过,虽然今天我是坐在这里吃他们的肉,我也知道,这样的华鬼族,终究是一个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民族。”凌霄道人叹道。
  “来来来,你们真不吃?真的,试一块吧,人肉真的很香,吃一块绝对让你终生难忘。”凌霄道人回过神来,又夹了一块肉塞到嘴里,顺便劝他俩也开动筷子。
  “好了,游戏继续。”笼子外无欲大总管又振臂高喊道。
  短暂的骚动瞬间而逝,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那少年的出现,终究是不合时宜的。像凌霄道人说的,他终究是没弄懂,贱民们真正要的是什么。他们要成为吃人肉的人,而不是平等。如果大家都平等了,不能吃人肉了,那他们的奋斗目标是什么?他们的希望是什么?无异于天塌了。只要被吃的人,不是自己,就万事大吉了;哪怕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不幸成为被吃的人,那也无所谓,嘴上骂两句,忍忍也就过去了。社会本就是野蛮的原始社会,不是吃人就是被吃。
  贱民终归是贱民。
  人肉的香味,终究会在华鬼族中一代代传承下去,千秋万代。
  笼子里,厮杀声又起,好像比刚才还激烈了,可能是因为舔了那少年的鲜血,鲜血的血腥味激活了他们的潜能。好似一头头猛兽,英勇无比。
  笼子外,赞美声再起,脸上比刚才还安详了,可能是因为人肉的滋养,人肉香味的熏陶,人肉养生。
  大王看着子民们厮杀着,又露出了慈祥的微笑,那是最深沉的爱。
  看到精彩处,上等人还会扔一块肉进去,奖赏贱民们,抢到肉的贱民们就会手捧肉块,跪于地上,高呼感谢老爷,感谢大王。没抢到肉的,则一脸羡慕,厮打起来更卖力了,希望能得到笼子外上等人的赏识。
  这场插曲,只造成了两个后果,一是那个铁笼子升级了,换成了更坚固,完全不可能破坏的笼子;二是奖励也升级了,变成了三只羊,吃不完还能带回家去,和家人一起分享,这都是大王的恩赐,这都是大王对贱民最深沉的爱。
  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看着眼前的群魔乱舞,古牙顿时感觉头昏脑涨,胃里泛起阵阵恶心,就快翻江倒海。
  “我……我不行了……走吧……”古牙扯了扯古米的衣服,低声跟他说道。
  “好!”古米也应了一声,然后跟凌霄道人说道,“我们要走了,我们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么早?真正精彩的还在后头呢?”凌霄道人惊呼。
  “那你在这里玩吧,我们要走了。”古米撂下这句话,就拉着古牙起身往外走。
  “别急,别急……好,好,好……我陪你们……”说着,凌霄道人也跟了出去。
  出得门去,古牙就蹲在地上,手扶额头,头昏脑涨的感觉,一直没有消散,不舒服。
  古米站在一旁。
  “可惜,可惜啊……要是再吃一盘刚生小孩,奶水初来的**切片,那就好了……”凌霄道人砸吧着嘴,回味着刚才吃的人肉的香味,出神地望着门的方向。
  “有什么可惜的,你要吃,你就留下继续吃你的人肉去。我们受不了,我们可以自己玩,又没要你陪我们。”古米说道。
  “别说得这么无情嘛,说得好像我们一点情份都没有了。诶,你们想不想看看我今天带了什么宝贝来?”凌霄道人一脸神秘地拍了拍自己的行囊问道。
  “什么宝贝?”古米问道。
  “嘿嘿,那自然是好宝贝。”说着凌霄道人就从行囊中掏出一个小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