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一股杀气。
  黑崎和几个矿上的经理、科长等头目，在一圈椭圆形的黑桌前，或坐或站。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阴沉肃杀的神情。
  冷若冰霜。
  当石黑子等几个工人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这种“杀气”便愈加明显。
  是那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
  这倒也挺正常。
  石黑子本来很紧张的心，忽然间平静了许多。
  现在，邓祥、丁飞虎、胡婉婷等八路军都不在，自己和工人们独自和敌人战斗……现在就是刀枪见血的时候，所谓的谈判，其实就是战场。
  看着黑崎那凶恶的目光，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这是仇恨和愤怒，恨不得一口把自己吞下去。
  那就来吧……
  ……
  石黑子的目光跟黑崎的目光相接的这一刹那——
  “呲溜——”
  好象两道火光，在空中相撞。
  虽然没有声音，但是在感觉中，却象是两柄钢刀，“咔嚓”一声砍在一起，火星乱迸。
  仇恨……愤怒……较量……
  那种恶狠狠的模样，让屋里似乎马上就能刀枪见血地杀起来。
  ……
  何大拿做了个“让客”的姿势，对石黑子等人说道：“各们工人弟兄们，请坐。”
  他又扭头对黑崎笑了笑，“太君，这几位就是我请来的工人谈判代表，大家坐下来谈谈条件吧。”
  黑崎没有坐。
  他倒背着手，煽了煽小胡子上面的鼻子尖。
  几个破衣褴衫的臭工人——竟然敢到自己办公室里来，跟我黑崎面对面地谈判，这件事，本身就是对我黑崎的侮辱，他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判？
  他暗暗咬了咬牙。
  石黑子等人，倒是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宽大的靠背椅子上。
  嘿，这椅子坐上去真舒服啊，工人们在井下劳动，一个个受尽了牛马罪，几时坐过这么软和舒服的宽椅子啊。
  石黑子开门见山，对黑崎直通通地说道：“经理，在咱们谈判以前，我先提个要求。”
  “讲。”
  “请你命令先把被捕的工人放了。”
  黑崎没有吱声。
  石黑子又说：“咱们谈判，这是前提条件，必须先释放工人，否则，没有可谈的，工人们不可能复工。”
  说，说得邦邦硬。
  黑崎阴沉沉地说：“如果——我不放人呢？”
  石黑子感觉到黑崎身上那股愤怒与鄙视，但是他并不害怕，平静了一下心态，说道：“我们是带着大伙儿的意见来的，全体工人的意见，就是先释放工人，然后再谈判，经理，请你想一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黑崎眼睛一瞪，高声叫起来，“够了，你不要强词夺理，对于捣乱生产的不良分子，皇军从来也不会客气——来人啊——”
  随着他声嘶力竭的叫喊，从门外涌进一大堆日本宪兵来。
  这些人端着刺刀，瞪着眼睛冲过来，用刺刀的刀尖，把石黑子等人都给逼住了。
  “抓起来，都给我抓起来——”
  黑崎举着胳膊尖叫道。
  ……
  石黑子等几个“谈判代表”，全给绳捆索绑，逮捕了。
  这时候，石黑子想起刚走进楼道的时候，那个清洁工人的眼神和手势，啊——他是在向我们报警，告诉我们，前面有危险。
  这是个善良的好人。
  石黑子何尝不知道有危险？
  但是……能退缩么？
  在鬼子宪兵逮捕他们几个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反抗。这时候反抗拚杀，是没用的，只能做无谓的牺牲。
  宪兵们拳打脚踢，把石黑子等几个人推搡着押出会议室，关进楼内另外一个房间里。
  这时候……何大拿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
  等在外面的工人们，是不是群龙无首了呢？
  才不是。
  石黑子等几个工人，作为“谈判代表”进了办公大楼，事先都是有安排的，邓祥早就做好了预案，此时的邓祥在哪里？
  他就混在工人群里。
  邓祥穿着一身普通矿工制服，扮成了一个老工人，在十来个身强力壮的矿工紧紧保护下，就躲藏在人群里。
  当石黑子等几个代表，进入办公楼，久久不见动静的时候，工人们中间，悄悄传达着一条信息。
  “包围办公楼……包围办公楼。”
  这是邓祥发出的命令。
  工人们开始一堆一堆，往办公楼涌去。
  几千个工人，排着队，肩膀靠着肩膀，手臂挽着手臂，象是一片大海浪涛一般，向着煤矿办公楼慢慢走。
  治安军想把人们阻挡住，但是——挡不住这么多的人啊，人山人海，排着队走起来，什么东西能挡住？
  治安军又不敢开枪，叫嚷喝斥——根本就不管用。
  就这样，大家一群一群地手挽着手，慢慢涌到办公楼前。
  一片黑压压的人海，把办公楼给包围了。
  ……
  “释放工人——释放工人——”
  一阵阵怒吼声，在工人群里响起来。
  一开始，是一小部分人在喊，后来，大家逐渐都加入进来，一起朝着办公楼高呼：
  “释放工人——”
  声浪象海涛。
  办公楼的大门，打开了。黑崎在几个日本宪兵的护卫下，从楼里走出来。
  本来，黑崎下命令逮捕了石黑子等“谈判代表”之后，是得意了一阵子的，他觉得非常“解恨”。终于把带头闹罢工的“刺头”给抓起来了。这就等于“擒贼擒王”，打掉了工人的威风。
  只要再对工人们一打二吓，就能实现复工了。
  在黑崎的固有观念里，逮捕、杀戮，这都是对付中国人最有效的武器。
  但是……
  出乎黑崎的意料。工人们并没有象是他想象的那样，被“吓住”。
  黑崎走出楼门看见的，是一副令他有些发昏的景象：
  几千工人排成了队，象一片人海，把大楼给包围了，工人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齐唰唰地排着队，人头攒动，密不透风……
  这是一股令人恐惧的团结凝聚成的力量。
  一种众志成城的景象。
  而且——每个工人的眼里都喷射着怒火，丝毫也没害怕，丝毫也没有因为失去了“领头儿的”而松散了心气。
  好几千人一起高喊喊：“释放工人——”
  声音震耳欲聋。
  黑崎整个淹没在了这几千人的愤怒目光里，喊声如雷，把他的脑瓜子弄得嗡嗡响，差点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