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掠夺之匙的实验失败品清理得怎么样了？”
  南极，一片冰天雪地，刀片锋锐的劲风划开他的衬衫一角，茫茫皑皑中看不见一丝生机，像是一个被全世界都遗忘的地方，孤独是这里的主色调。
  “清理得差不多，但是还是有一些被人类知道了……”女人站在他身后，目光中闪烁着妖异的紫光，“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应该就可以把知道的人类也顺便清理掉……”
  “不用了。”他拨弄着空中飞扬的雪花，像是在用汤匙匀着温热的咖啡，“让他们知道也不算是坏事……不过……父亲估计可不一定会这么想……”
  “那如果主……”
  “不过没事，你只要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他轻轻侧过头，像是一个倾诉秘密的孩子，“父亲已经快迈入那个境界，现在可没有心思管这些东西……”他轻轻眨眨眼，像个狡黠的家伙。
  “是。”她郑重点了点头。
  “对了……那个女孩……”他眉宇中突然涌出悲伤，“帮我去看看她……”
  “这……”她先是一惊，然后锁紧了眉头，“大人……”
  “拜托……”男孩脸上，几滴晶莹在寒风中凝固，他伸手将其从脸上轻轻摘下，“我……没办法去见她……”
  “好。”她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这次任务很顺利。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七人就这么登顶，然后收集了一些勃朗宁50英寸的机枪弹壳，乘直升飞机回了尤里卡分部。
  根据最近多名高级成员遭狙击推测，勃朗宁50英寸机枪弹最有可能用于总部之前运输军火中的那柄m82a1狙击步枪上。这柄改造后的重型狙击枪配上改造后的专门机枪弹，杀伤力的确可以威胁到一级成员。
  “现在问题只有一个……”
  一号会议厅。
  “怎么……把那些军火拿回来。”莱恩指着投影布上的m82a1枪支图片，“即使不能全部收回，至少，这柄枪一定要拿回来，拿不回也要给我摧毁！”
  “那么……派谁去？”米勒发话了，“有谁能胜任这个职位？”
  莱恩扫视了台下众人，不少人都纷纷别过头去回避他的目光。
  这倒也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任务。要知道，一级成员都在对方手里受了重伤，他们这些人和一级成员比起来怎么样？那么又有谁敢说能前往取回枪支？
  “一群废物！”莱恩冷哼了一声。
  没人回应，没人反驳。
  “我去……”米勒站起身，目光坚定。
  “不行！”
  莱恩又一次粗暴地打断了米勒的话，“你一个二级成员去了能干嘛！”
  “我……”米勒刚想回答，到嘴的话就被莱恩那渗人的目光压了回去，默默坐了回去。
  “莱恩，”白发老人抬起一直低着的头，面色柔和地看着他，“我们并不是不想去，只是……我们并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他能依靠总部的武器重伤一级成员，但并不代表他的实力能一级成员相匹配。我们完全可以先让一些人去试探他的真实实力……对此，我已经有了一些人选……”
  “这不是去送死吗？”米勒皱眉，看到莱恩严厉的眼神又恨恨砸砸桌子，闭上了嘴巴。
  “哦？”莱恩似乎很有兴趣，“说来听听。”
  “哗哗……”
  雪寒枫将科纳咖啡分别倒在桌子上的七个咖啡杯中。他的手法娴熟，像是个酒吧的老伙计，不一会，140毫升容量的咖啡杯中便盛好了散发着醇香的咖啡。七个咖啡杯拼在圆桌正中，肉眼看上去所有咖啡杯内的咖啡高度完全相等，就像是机器计算后的成果，让其他人队雪寒枫有了新的看法。
  其实，这也不是雪寒枫刻意去练习的，他只是从小爱喝咖啡，加之他平时喜欢分配时间和度量，久而久之，也就熟练了许多。
  “想不到小雪你还喜欢喝咖啡。”何婕率先拿起靠边摆放的咖啡杯，轻轻喝了一口，“好香啊。”
  “习惯而已，”雪寒枫笑笑，对着咖啡杯向其他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的确，”戴维斯也小心地拿起一只咖啡杯，“咖啡因提神，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摄入一些确实挺有用处。”
  “是啊，”等到所有人都拿起咖啡杯之后，雪寒枫才点头说，“人体每天摄入200到300毫克的咖啡因属于最佳量，一旦超过了300毫升人体如果无法承受，就很容易中毒……我们虽然身体素质远超一般常人，但那不过只是肌肉力量，器官的承受力并没有比一般人好多少，所以最好还是控制量在这个区间。”
  “在生死间徘徊也不忘享受呵……”时巍轻轻吹了吹咖啡，然后缓缓望向雪寒枫。
  雪寒枫脸上笑意未褪，没有看时巍，只是小口小口喝着咖啡。
  墙上水晶时钟已经过了晚上八点，成员纷纷洗漱准备入睡，他们住宿的地方是一个两百余平米的房室，房室简约漂亮，符合他们四级成员的身份。
  尤里卡分部其实就是一个建立在尤里卡周围大山中的一个地下系统。它在三十多座山岳下建立起了一个方圆十数公里的庞大空间，深度是旧金山分部的两三倍，据计算，其完全可容纳半个尤里卡的居民。而像雪寒枫这样两百余平米的房室还有大半的空余。
  尤里卡的科技和经济都十分发达，唯一不足的就是人力。
  这倒不是尤里卡人少，而是尤里卡对这方面的保密工作做得比整个华夏其他任何城市都要更好，而且分部还设立在荒山野岭中，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尤里卡分部的成员数量也是所有美国城市中排在最后几位的。
  尽管如此，尤里卡分部的实力仍然在美国所有城市中名列前茅。
  毕竟人家那五六名一级成员和三十多名二级成员可不是开玩笑的。
  雪寒枫静静坐在沙发上，手中旋转着空了的咖啡杯，黄色的夜灯从巨大的落地窗外透进来，给黑暗的客厅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喜欢把自己置身于黑暗中，因为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的思绪才会最明晰清楚。
  在雪寒枫的观念中，光明只能靠自己去寻找，那些引领般的金黄不过是他人的光明，是可以远远看着，但是绝对不能靠近触碰的贵重物品。
  昏黄逐渐迷蒙了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熟悉的画面。
  那是他经常回忆起的画面，一个六岁的瘦弱男孩在另一个六岁的肥胖男孩的带领下进入那个不为常人所知晓的地下世界，从此，瘦弱男孩的命运被改写，他的人生，注定不会束缚于平凡……
  到现在，雪寒枫还很清楚地记得当初秦宥带他进入影子组织前的一番话，也是他那段时间唯一听进去了的话。
  “你要考虑好是否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因为一旦你选择了打开，那么从那一刻到死亡，你都没有资格逃避魔盒中接连窜出的灾祸。”一向嬉皮笑脸的秦宥目光严肃，盯得雪寒枫心底一震。六岁的他已经触碰到了社会的残酷，他是孤儿，一个不甘平凡的孤儿……
  的确，秦宥的话没错，影子组织，一旦加入，就必须要摈弃普通的生活，因为那对成员来说只是一个牢笼，待在里面只会让他们的爪子和牙齿没有地方发挥作用，而且在影子组织的终生监控下永远不能跳出牢笼，自然也没有幸福一说。
  所以，影子组织创办至今，选择了中途退出，下半生活在监控中的成员，寥寥无几。这和影子组织的监控手段有关，也和影子组织本身有着很大的关系。作为一个势力庞大甚至可以叫板一个大国的组织，影子本身的财富和地位又怎么会少。
  每名进入影子组织的成员虽然要经历九死一生的行动，但是相对的，他们也能获得普通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财富、权力、地位……他们第一次尝到甜头的那一刻，也就是他们真正意义上与普通人分割的开始……他们无法再适应普通人看似枯燥乏味的生活，因为他们的刀口已经涂满鲜血、野心已经完全扩张。
  他们是影子组织铸就的杀人机器，也是普通人眼中优雅的掌权者。
  雪寒枫已经不记得自己加入影子组织的原因，他唯一记得的是，当时自己的愤怒和仇恨像是汹涌的潮水，难以平息，他只想找一个合适的发泄口……
  是因为她么？
  他自嘲笑了笑，像个无奈的失败者。
  从他八岁参与第一次行动到现在，将近十年，他进行了大大小小近百次任务，失败者居多，几乎都集中在八到十二岁。也就是那四五年，他经历了一个残酷的少年时光。
  每次任务失败，他要应对的就是一段惊心动魄的荒岛时光。
  影子组织惩罚任务失败者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用直升机搭载前往太平洋上的荒岛，根据任务失败程度进行不同长短时间的荒岛惩罚。有能力的人，能够经受住惩罚活下来，没有能力的只能永远留在荒岛上。
  这项规则对所有人都有效，自然不能对他一个八岁的男孩例外。所以，八岁那年，雪寒枫执行了七个任务，随之在荒岛上待了整整五个月。
  太平洋的一座小荒岛上，一个瘦弱的少年拿着粗糙的小折刀，穿行在从林间，一次次收割着猎物的生命充饥，像一个原始的猎手。这让年纪轻轻的雪寒枫，磨出了尖利的獠牙，也展露了属于猛兽的血性和兽性。
  人也是一种猛兽，因为当他被逼到绝路时，人性毫无作用，只有最纯粹的兽性才能帮助它存活下去，他会毫无疑问选择后者。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而是一只为了生存而咆哮的猛兽。
  在批判这种惩罚方式残酷的同时，雪寒枫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的确很粗暴得很有效。他的那一身实力大半都是在荒岛上磨练出来的。
  和很多武侠小说的路数不一样，影子组织并没有习武锻炼这个片段，而是直接模进了实战训练的片段。要想获得强大的实力，那就用血腥的厮杀来积攒，别无他法。
  在刚到荒岛的那一个月，雪寒枫一直都是用野菜充饥，他不敢猎杀任何生物，哪怕是一只唾手可得的仓鼠。他用一个月时间完成了蜕变，因为他在这一个月中目睹了生物界竞争的血腥与残酷……他见识过一群鬣狗围着撕咬一只比他们大上两三倍的梅花鹿，梅花鹿每一脚踢出去，都伴随着一只鬣狗的伤亡；他也见识过潜伏在岸边海水中的鳄鱼一口咬断海狗的脖子，鲜血就像是排挤到岸边的海浪一样哗哗涌出……
  之后，他再没有把处于荒岛上的自己当成人类，因为过多的人性只会束缚他的兽性。
  他学习的不是搏击之道，而是杀戮之道。后者能让他生存，而前者不能。
  也就是这个方法让他在灵质的战斗中不浪费时间，一击毙命。他没有办法心慈手软，因为这并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这是每名影子组织成员都必须记得的一句话——
  种族之间的战争，最终只有一个能称王，另一个必须灭亡。
  灵质和人类之间的战争也是这样，尽管灵质一直没有对人类发动大规模的侵略性战争，但是他们对于反抗他们的人类却十分残暴，不惜出动大批高级灵质来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可以不进行侵略，但是不允许人类反抗，这似乎就是灵质的种族规矩。
  在影子组织的历史上，从中世纪到现在曾被大规模打击过三次，其中三次都是在灵质直接或间接地推动下导致的。灵质通过挑起人类各势力的纠纷，展开一场人类之间的战役。这些例子并不少见，最典型的就是欧洲启蒙运动中由酒红级灵质达·芬奇领导的文化运动……
  雪寒枫在脑海中不断梳理着思路，他很享受这种有条理的感觉，因为这样能让他感觉到生活的紧凑和紧张感，让生命充满激情而不至于无趣。
  墙上的钟声响了十二下，雪寒枫缓缓睁开眼睛，屋内所有房间的灯都关上了。
  他该去睡觉了。
  穿好棉布拖鞋，雪寒枫尽量不发出响声，小心地走过房间过道。
  漆黑的过道寂静无声，雪寒枫脚步轻盈。
  雪寒枫缓缓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取出钥匙正打算开门，突然他眼睛眯了起来。
  他没有用钥匙开门进入房间，而是选择了轻轻拉开卫生间的门，悄悄挪着步子到卫生间的窗边。
  细碎的交谈声逐渐放大，当他到窗边的时候，已经完全可以辨别交谈者和交谈内容。
  在这房室内，阳台和卫生间同一个朝向，只用一堵较厚的墙隔开，在卫生间的窗前自然可以轻松听到阳台传来的动静。客厅则在另一边，要到阳台还要经过一条曲折的通道。
  雪寒枫没有从窗边一角观望，他必须谨慎。他的耳廓紧贴在离窗户最近的位置，身体斜着贴在墙壁上，两只手轻轻撑住旁边的洗漱盆让身体保持着平衡。
  短暂的沉默，显然是之前那个话题冷场，让人没有聊下去的兴致。
  雪寒枫很有耐心，困意早被警惕心理给驱散了。
  许久，才有声音传来。
  “我希望你管好自己，有些事情不是你该做的，你没有能耐承担后果。”时巍的声音就像嗖嗖的凉风，让雪寒枫眉头一皱。
  “你一大晚上拉我来到底想说什么？”另一个人显然是有些愤怒了，声音也大了一些，“瞎扯什么七奇八怪的玩意儿，你要是不困你就在这吹凉风吧，我可要去睡觉了……”
  粗厚的声线，沃克。
  雪寒枫无声冷笑，脸上浮现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个是老好人，一个是看上去不怎么和善的家伙，他们究竟在聊什么……
  “随你便……”时巍语气有些随性，像是放松下了紧绷的心态，“不过……有些人……你最好不要招惹……”
  雪寒枫的目光甚至已经能够透过那堵墙看到阳台的时巍脸上那揶揄和玩味的表情。
  “再见！”沃克怒哼一声。随后阳台便传来略重的脚步声。
  雪寒枫动作敏捷迅速，走出卫生间之后直接用钥匙轻轻开门，然后朝着阳台方向的通道警惕望了一眼，再步入房间，反手锁好门。
  他躺在床上，轻轻拉好被子，目光在天花板上跳跃，就像此刻他的思绪一样。
  能在十七岁拥有这样的能力，雪寒枫的智商当然不会低。人情世故他在一次次的行动中领略过不少，当然也颇有经验。他辨人的能力比他的战斗能力还要更厉害。短短一会，他已经大概判断出了一些东西。
  关上床头灯，雪寒枫抛开杂念，翻身睡去。
  深夜突来的风格外阴寒，像是地狱勾人的魂魄。
  阳台，时巍静静立着，脸上还是之前沃克离开时的揶揄笑意。
  在沃克离开之后他就像个雕像一样站了十分钟。他的眼神不断变换，像是在思索这什么。
  许久，他才转过身，揶揄笑意被抹去，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右边，然后逐渐踱步离开阳台。
  阳台右边的卫生间内，浴缸中闪烁着点点红光。
  浴缸出水口，一个银色的摄像头发出嘀嘀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