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你还是叫我如此的生分。”头顶处传来轻轻一叹。君墨华抱着怀中的人，感觉从未与她如此亲近过。
  木颐此刻也有些贪恋这温暖有力的怀抱，但小鸟依人、在怀中倾诉衷肠作女儿娇不是她的风格，于是，在小小的享受一会后，她便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
  他低头，正对上她抬起的目光。
  “你回来了？”木颐道。此时的她脑中唯余他一人。尘封在记忆里的过往被掀开，走马灯一般一一在眼前展现。
  “是的，我回来了。”君墨华道，随即笑了笑，“这一次，我会紧紧的抓住你，不会让你再离开的。”
  记忆的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刻，她无情离开，留他孤单一人在偌大空旷的宫殿之中。
  那时的她，的确不明情感，理智的几乎绝情。但在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眼角竟有泪水流下。
  她回到巫山，踌躇了许久才问了巫瑶那泪水的含义。巫瑶告诉她，她心中存有不舍。
  不舍？
  她似懂非懂。
  “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莫要让它变成遗憾。”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我为什么要后悔？”木颐道，“为了他的帝王之位，我只能选择离开。”
  当年与东坤国的关键一战，她“大显神威”，扭转战局使北燕获得最后的胜利。当时上过战场的将领士兵都亲眼见过她的嗜杀残暴，即便君墨华极尽所能将这件事压下，可仍有小道消息在江湖上渐渐传开，百姓闻之莫不胆颤。待消息传到朝廷时，已经无法挽回了。
  朝廷百官不会傻到连越传越邪乎的传闻都会相信，但他们仍是忌惮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在皇帝身边。有人担忧她心怀鬼胎刺杀皇帝，有人担忧哪一天她被下达了命令去刺杀他们，届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各有计较的臣子，在某一天联名死谏，请求当众斩杀她。他当时气的险些背过气去，甩袖离开，独自一人在寝殿站了许久。
  当她知道此事后，想也没想便打算离开，却被前来寻她的君墨华撞了个正着。
  “你要走？”君墨华上前一把抓住她，含有怒火的眼下隐有青黑。
  “嗯。”她坦然承认，“如今江湖与朝廷皆容不下我，我若执意在这里会对你不利。”
  “我不许你走！”他大吼，头一次失了风度。
  “这是为你好。”她抬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他便瘫软在地，“你是个好皇帝，我不能耽搁你。”
  说罢，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巫瑶听她说完，才终于知道了这前因后果。
  “更何况……我不知以后会不会再次发狂失控，所以，不回去了。”
  于是，这段隐居，便持续了三百多年。
  三百年间，她迟来的情感渐渐开窍，却无济于事。君墨华早已掩埋于尘土之中，连陵墓都不知建在何方，她也只能在巫山中沉睡。
  直到……那脑中的声音。
  木颐轻轻合上眼，再次睁开眼时，笑意重回脸上。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仔细看着，一如三百年前的模样，却比记忆中的他稍稍年轻了些。
  “你是如何带着记忆重生的？”木颐问道。
  “秘密。”君墨华神秘一笑，只道，“你只需知道，往后余生，我都可以陪你度过。”
  木颐微蹙眉头，想起了上孤身上的诅咒，道：“不行，你必须告诉我。”
  “这我要如何告诉你？”君墨华似乎很头疼这件事，扶着额头道，“我也不知为何会重生于此，再与你相会。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了苍天罢。”
  “……”木颐仔细看着他的神情，他似乎真的对此事不知情。
  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她忽然想起了天叁。
  天司曾说，天叁乃灵魂之流的守护人。也只有她，才有能力让一个灵魂带着记忆重生。
  若君墨华重生是天叁所为，那她有何目的？
  木颐越想越乱，额头上却抚来一手，轻轻揉着她的眉头。
  “想什么呢？”君墨华笑道，“这件事何须挂怀，重要的是我回来了，不是吗？”
  “嗯……”木颐点头，暂时将此事放下，随即又想起一事，道，“你知道吗？柳笙现在还活着，只是……”
  “他还活着？”君墨华目露惊讶，“早知他的长生药有用，我便不会带着遗憾而死，去赌那苍天的怜悯了。”
  “嗯。”
  “你刚刚说只是？”君墨华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他现在在何处。”木颐低下头，撒谎道。
  不知为何，她忽然不想把柳笙的事情告诉他了。
  她当年离开之后，便丝毫不知君墨华与柳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柳思泉如此记恨她，说全因为她，柳笙才会如此……她总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
  君墨华与柳笙，很可能不如以前那般交好了。
  这或许是她多虑了。但是等柳笙恢复，当年的事情一一揭开，他们二人再重逢也不迟。
  “……阿颐，我总觉得，你不如当年信任我了。”君墨华看着她道。
  “没有。”木颐心下一顿，他的洞察力竟如此之强。
  君墨华看着她，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温声道：“是我多虑了。你怎会不信我呢？”
  “你这般怀疑我，也不那么信任我啊。”木颐抬起脸，似较上了真。
  “是是是，我错了。”君墨华道，“你莫气。只是……这是帝王的习惯罢了，对任何人都无法保证百分百的信任。这么多年未见，我尚未反应过来罢了。”
  “对任何人都无法保证百分百的信任？”木颐看着他，想到了上孤血脉之中的诅咒。
  为了保证手下暗卫绝对的忠诚，所以才下了诅咒？
  “你生气了？”君墨华问道，“是我不对，不该怀疑你对我的信任。”
  “我没有生气，只是……想到了别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在意？”
  “没什么事情。”木颐摇摇头，收回了被他牵着的手，“我们走吧，离开天老冢。”
  “好。”君墨华跟在她身后，抬手不经意地摸向自己的鬓间。
  这张人皮面具做工真是粗糙，在灯光熹微的暗室中倒还能糊弄下，倘若出去，在白日下极有可能会暴露。
  不能让她知道他附身在和濂的身上。
  他想着，随即在衣中摸出一张暗金面具来，戴在了脸上，将神情遮盖在了其下，唯有眸光冷冽。
  柳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