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脸庞晦明不辨，慕允九和李天禾在他说完那句滚的时候同时看向对方。
  似是没反应过来是让谁滚。
  慕允九脸颊染着绯红，抓紧时间要跑路。结果，君攸宁冷眸一扫，李天禾立马回身将她截住。
  李天禾白净的脸上挂着微笑透着阴险：“娘娘，殿下让滚的人是奴才我。”
  他还说呢，怎么自己没犯错，爷好端端的让他滚了呢？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看爷的脸色，他还是先滚。话又说回来，说的让他滚，那就是那位娘娘得留下。脚步一个回旋，赶忙拦住要溜的某人。
  慕允九嘴角抽搐，僵硬在原地。
  打不过，逃不了，只能留在原地。
  李天禾往后一抬眼，脸色一变，忙躬身出去了。
  她心里暗叫糟糕，她能感受到君攸宁慢慢的走到她身后。可是她还是不能怂包的太快，就这样背对着君攸宁。
  君攸宁走近她身侧，可是这人好像倔强的很，就是没有礼数的转身服从。
  他眉眼更沉。
  “你真的觉得，孤不会对你怎样吗？”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嗓音低沉，像是从黑暗深处来到的世间。
  慕允九身处温暖的地方，本来因为外部的环境和方才一系列的动作而发热的身体，一下子就被男人的一句话冻住。
  “太孙大人说什么？”她连忙转头扭身过来，虽然没有那么狗腿，但尽是讨好。
  可真是千面。
  君攸宁心里冷笑。
  最见不得她这种千面讨好的性子。
  男人眸光墨黑，唇瓣吐出：“孤说什么，你最清楚。别总是想着怎么来跟孤套近乎，还有……”他睨了一眼她，语气寡淡但是字字很重：“孤跟你说过，别总是说话不检点。你是太孙妃，不是街上的混混流氓。”
  他负手而立，头一回话不断。
  慕允九像个小学生罚站一般在他跟前，君攸宁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她发现男人的小动作倒是很反差萌的可爱。总是习惯负手，不然就是喜欢摩挲袖口，左手会无意识的去摸腰间的玉佩或装饰。
  比如现在，他怕是忘记今日没有玉佩，跟她说话时也下意识的去摸。许是半路想到玉佩不在身上，他的长指在半路上反应极其敏锐的收回。
  她就这样毫无顾忌的笑出声。
  君攸宁冷眼瞧着，她崩住了声音，但还是勾着嘴角。
  “太孙妃，回去抄女诫四十遍。而后，亲自交由孤查阅。”他淡定自若的下命令。
  什么？
  四十遍？？
  慕允九调高眉毛，全身都在颤抖。开玩笑，她那一手的现代字，写出来不全露馅了？？她好气又好笑，这男人居然还罚她抄字？
  “我，我能不能干别的？”她好脾气的跟他打商量。
  “比如，我能帮你收拾桌子啊，帮你买东西啊，还有帮你给花园除除草啊……”
  “府邸的奴才不需要多一个你这样的。”
  ……
  君攸宁嫌弃完就滚蛋了，哦，不对，是走掉了。她还听到跟李天禾交代，应该是交代她那四十遍的作业。
  抄就抄，让代云帮她抄一抄就好了。
  无所谓的跟上前头人的脚步。
  李天禾见君攸宁出来，连忙递过去披风。
  又听见爷说，明日傍晚要去娘娘哪里拿四十遍的女戒。不知这位主又犯啥错了，还让爷罚她抄女戒。难道……但是看着随后出来的女子脸上无半点担忧的神色，他觉得他想多了。
  夜色微凉，慕允九又与君美人一同走在回去的路上。
  半路上还碰见值班巡夜宫人与侍卫向他们行礼，慕允九微笑着点头。
  君攸宁一脸大爷的不理任何人。
  结果，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吵闹声。
  “你这糊涂东西！让你当值，你居然趁着换挡的时候偷偷吃东西！”
  “姐姐，我不敢了！姐姐饶过我吧。”轻声低啜抽噎。
  “哼！你只是个奴才罢了，还想着享福吗？平时里就最瞧不得你这蠢笨的样子！”女声尖锐犀利的骂道。
  “奴婢知错了，还请姐姐您饶过我这会吧。”
  “我能饶过，主子可饶不过你！还好主子没出什么大事，不然你有十条命也换不起！罢了，看你素日里做事勤快的哈巴狗儿样，就罚你跪在这儿思过。要跪上足足两个时辰！不许喝水不许吃食，不到时间不许动身！哼！”
  那女声轻轻的应着：“是……”继而又轻微的抽泣。
  慕允九微微皱眉，这就是典型的欺负比自己地位低的人的宫斗？继而抬眼瞅君攸宁，那男人也停顿，皱眉。脸色冷冽。
  “啊！”
  “参见……参见皇太孙殿下参见太孙妃娘娘！”
  那气势凛冽的宫女，转身就撞上了他们，急急忙忙的跪下。
  慕允九往后面看了看不远处角落罚跪的女子，悄悄打量。
  李天禾站出来，皱着眉声音稳重带着斥责：“哪个宫的？在皇室如此大呼小叫不知轻重，半分礼数都不懂得吗？”
  其实这条路鲜少有人走动的，所以才有人敢在这里滋事。
  “奴婢，奴婢是长洲围场青倚殿的掌事。这婢女犯了错事，奴婢正责罚呢。不想惊扰了殿下和娘娘，奴婢罪该万死，请殿下恕罪！”
  李天禾越过她又瞧了眼后头跪着的人，“就算是做错事责罚，也应按照宫规。你这般罚她，倒是在动用私刑。”
  慕允九看到了那宫女跪着的地上，都是尖锐的石头，坑坑洼洼，没有半分平坦之处。
  内心有点同情，看着那责罚宫女，多多少少不太满意。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带她离开交由宫狱。”
  那宫女急急起身向后退去，拉起地上的女子就要退去。
  慕允九与君攸宁也要离去，然而，那女子腿脚一崴，竟然生生的扑在地上。
  “啧”
  就这一瞬间时间，他们都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庞。身后的代云轻声：“咦，原来是木纯姐姐？”
  慕允九刚要回问，结果身旁的男人仿若被定格了一样，并且李天禾也同样怔住了。
  她看着几人之间微妙的情绪，表情疑惑，若有所思。
  “殿下恕罪！奴婢马上将她带走！还不快起来！”
  她将那宫女略带粗鲁的提起来，满脸的惊慌失措。
  慕允九望着男人的神情，抿紧嘴角。君攸宁向来处世不惊的黑眸中像是有什么光晕闪烁，很细微，但是慕允九看到了。许是，离得他太近了吧。
  “慢着。”
  空气中，男人略略急促又沙哑的两个字，飘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君攸宁擦过她的身边，越过她，直直的向前方走去。
  李天禾在后面，整个脸都是绷紧的状态。
  哦。
  该不会，是君攸宁的老情人？
  这么老套的情节，就在她……眼前发生？？
  “什么名字？”
  君攸宁走到那宫女面前，他身形高大，挡住了慕允九所有的视线，她只听见他问那人的话。
  “回，回殿下。奴婢……奴婢是青倚殿的宫女木纯。”她惊讶，紧张，皇太孙竟然问她话。手心止不住的冒汗。
  君攸宁不说话，都无人敢出声。
  他就那样站着，像是在思考，在回忆。
  透过跪在地上的人，眼眸悠远。
  ——
  “喂，皇太孙殿下，你被罚跪了吗？”
  ……
  “我叫叶离，是这里的小宫女。”
  ……
  “殿下，那殿下会娶我吗？”
  ……
  “可是我只是一个宫女。”
  ……
  “不管怎样，叶离只想在你身边。”
  ……
  李天禾见着情况不好，走到男人身后提醒道：“爷，夜深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吧。”
  君攸宁方才还迷离的眸子，立马变得清晰。
  “往后，不必在青倚殿了。”眼神瞥向李天禾又接着：“李天禾，你安排着。”
  李天禾微惊，但迅速的应着：“是”。
  男人又接着往前走，全然忘记了慕允九的存在。
  “君攸宁怎么了？”
  她走近打量那个叫木纯的宫女，难不成，是看上这女子了？可是，这女子虽说清秀可人，但也没有多惊艳啊。
  李天禾多人精的人，立马微笑着打圆场：“爷的心思啊，奴才今个儿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看这宫女太可怜，不忍心罢了。”
  可怜？他骗谁呢，就君攸宁那人还会可怜别人？别说跟他没关系，就算跟他有关系的，他心情不好也不会搭理。
  心中疑惑更深，却也没说什么。
  “那，娘娘，奴才先送您回帐吧。”
  “哦。不必了，你还是赶紧找你爷吧。”
  语毕，就领着代云离去。
  李天禾在后头轻呼着气。
  君攸宁帐中，男子倚在榻上，眼光暗淡。长指勾着一枚玉佩，发呆似的盯着。
  到底是多久的事了，都已经记不清是痛还是恨了。
  微微闭眼，看着李天禾从外面进来。
  他收起玉佩，等着李天禾回禀。
  “爷……今日那……”
  “你也觉得像是吧？”
  李天禾不回话，抿着嘴。
  “我当然知道那不是叶离，她怎么会是叶离……”
  男子的语气无奈又缥缈，似是在嘲笑自己的行为。
  “就算不是，可是一个如此相像的人，孤也不忍心看着她受苦。”
  “孤，不能坐视不理。”
  “今日，奴才也是吓了一跳。”本来还想问问太孙娘娘的事，可是爷的心情十分不好。加上尚书又是她老爹，还是不提了，免得爷心情更糟。
  李天禾心思千转，静静的不开口。
  过了一会，君攸宁又沉静的开口:“明日傍晚之时，孤要看到太孙妃抄写的女戒。”
  没想到爷开口就是这个，他好奇“是……”，“可是，爷为什么要罚娘娘抄写那么多遍？”难道，娘娘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把他家爷给……
  男人不用看李天禾都知道他在想什么，眉眼冷峻：“收起你那点心思。”
  “是……”
  “做事莽撞、举止粗俗、行为不检、说话丝毫不避讳，没有半分闺秀的模样。”越说男人眼里的怒气就越飙升，眉眼就是越是冰寒。
  “那个风笙，”君攸宁又突然想起：“是怎么回事。”
  “啊，他不过是入云阁里的头牌。娘娘第一次去……入云阁的时候，就，就是找的此人。”
  李天禾似乎都能感到来自冰川的寒冷了，娘娘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好在，暗卫禀告说没发生什么。不过他家爷，可真能忍耐。自家媳妇都去楼里找小倌了，他还能镇定自若的当什么都没发生。
  “你不觉得奇怪吗？”男人信手捻起茶具，淡淡的出声。
  “从见她第一眼，就很奇怪。”
  “哪个大家闺秀能如此行事？虽说性子跳脱，可是她的做事却毫不没有章法。看着像是娇宠小姐，不学无术。她喜欢松子想要溜松子不过一借口，发现她其实是为了掩饰记住皇宫的路。虽说是尚书之女，远不及皇宫，可是也总见过些许的名贵之物。但是，像是各种的东西她都要惊叹一番。云妃夹竹桃一事，就更是奇怪。夹竹桃，连孤都不知道夹竹桃可以杀死人，她听见了却没半分的不懂。一个掌上明珠，一个深闺娇女。怎么见过又认识这种东西？贵妃宴请她，她的表现也丝毫不慌，反而有点兴头。在梅园之时，反手就教训害她的人。她去入云阁，看似是不明白，是好奇心驱使。其实，怕也是有什么目的……你也说了，她就是喝喝茶歇一歇，顺带说一些不着边的话。”
  “那……那娘娘她也不怕被您发现。”
  男子又嘬了一口茶水，挑了浓眉：“发现？哼，被我发现，她就会说，是好奇驱使去的。反正也不知道是什么，走进去了，发现是另外一种天地。又是好奇，才点了头牌。”男子不在意的叙说。
  “反正胡搅蛮缠就是了。她认为自己在孤的心中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心眼的无辜人，所以，自然不会多想。”说罢，轻轻摇头，目光清冷。
  “啊？这……这么说来，娘娘她也还是挺聪明的。”
  “聪明吗？”
  “哎，不对。若真是聪明也就不会被爷给看出来了。嘿嘿。”还是他家爷厉害。
  “此人，身上有秘密。”所以，他很好奇。君攸宁流露出异常的光亮，那是对什么事情有了兴趣的目光。
  “不对，那爷还将她留在身边，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留在身边，一举一动都清楚。还叫危险吗？”
  李天禾努努嘴：“那您遇刺还带着她，万一……”
  “不会。慕允九，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她啊，只是为了证明她跟慕修不是一条心的。不过就是想卖孤一个救命的人情。毕竟，她想，君攸宁额人情可不一般呢。”呵，还真是小算盘打的响。
  “怎么与自己的父亲离心吗？”
  “这不是正和我们的意？她很识相，知道不与孤作对。”男子拿起一旁的书，静静的阅。
  李天禾这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次爷都知晓娘娘干什么，都不去阻止。原来是想等着最后收网啊！一次次的放纵，会让娘娘她在自己得逞以后掉轻心，好露出马脚和她的秘密……
  呜呜呜，他家爷太可怕了。幸亏他不是他家爷的娘娘，这也太深不可测了。
  李天禾一脸的惊悚，更加小心翼翼。
  “都说看人看里，杀人诛心。你什么时候才能记住。”男人嫌弃的瞥着李天禾。
  爷，我可不想变成你这般可怕的模样。
  我要简单的就好了……
  李天禾默认，心中却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