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二人各自骑着一匹马，一匹枣红马，一匹乌骓黑马。
  两人不赶，驾驭着马儿一路小跑，二人聊天，偶尔复盘着在北平的这些日子，又猜测着钟封谦会去向何方，又商量着他们二人现在先去哪里落脚。
  偶有争吵。
  那白衣女子立于亭前，桌上的酒壶也竖立着，好似一同目送着行人。
  在天际，有一金色身影挂在云边，此后亘古不变，这便是这位山水正神平日里最爱做的事了。
  仙人谪星斋月明，摇挂云边瞰人间。
  望着一黑一白骑在马上的身影，心下一动，这二人至少千里路程，都会风轻云净，月朗星明。
  这也是唯一能做到的。
  有些人，只要心中有那山林江湖，即便身处庙堂高台，也仍然行走于江湖。
  即便何种原因相聚，身份之别，行事皆无愧于心，不别与侠。
  此二人当的上侠义二字。
  哪怕是这段日子的事情荒诞，二人仍愿施以援手，周小六真心叹服。
  说到底，这本书仍然是武侠小说，即便偏离，也仍是走我心里的江湖路。
  ……
  双水镇，水双书院。
  刘江南的宅子极大，水双书院也不过是用了其中一角。
  现下正是学生早课时期，陆陆续续有孩童走进原刘府大门。
  大门前新立一座石碑，说是石碑不如说是一块大石头，大石雪白纯粹，手抚触感温润如玉。那大门口悬有一块牌匾，石碑上也书写有字，皆是由刘江南亲笔题字，一书“江南府”，一书“水双院”。
  “江南府”悬与门前，“水双院”立于门口，皆是新字，写法一致。
  刘府门口的看门老人现在总是搬张椅子坐在“水双院”石碑旁边晒日头，看小说话本，偶有学生小童会跟老人打招呼。
  “水双院”以开堂一月有余，只招收尚未蒙学的孩童入学，且有三位先生，其中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双水镇执牛耳者刘先生，此时双水镇已然人人尽知，各家还有尚未蒙学的孩童都一股脑儿想要塞到“水双院”，双水镇的居民心中早已经认定了一件事，跟着刘先生，日后肯定有大出息。
  现在整座“江南府”可比往常热闹多了，上课之时有学子朗朗书声，下了课那些个稚童便四处乱跑，只是懂规矩的不往那些关着门的房里乱跑。
  原先刘府的一干人等，下人仆役还好，对于那些跟刘江南潜心修道的阴阳家们可大大的不方便。
  阴阳家推演世事，演算天命本就要心静，这些孩童一来一闹，还修个屁行。
  不过萧冶子倒是很开心，萧冶子人到中年，便很是喜欢小孩子，偶尔手握着浮尘与那些稚童逗乐，偶尔也会替自家先生上一两节课。
  说道上课……
  “水双院”三位夫子，一位刘先生，可谓是“天下敬仰”，这些蒙学稚童没有一个敢在刘先生的课堂上神游天外，哪怕刘先生实在是好声好气好脾性。
  一位陈先生，陈夫子。陈浮先生最是脾气火爆，明明只是一个年轻的大人，怎么总是喜欢用一块板子抽手心？恁的这么残暴？许多读书差的孩子远远一望见陈先生便手心隐隐作痛，可见陈先生多么狠厉。
  恐怕这位姓魏的小夫子小道士还是所有孩童们最喜欢的先生了。
  姓魏的小道士一点都没有道老二应该有的模样，整天嘻嘻哈哈，上课之时也尽是说些奇人异事，好似讲故事一般把那座“无为天下”的故事缓缓道来。
  也许许多年后，有人行走江湖，便会说向往那身骑异兽，呼风唤雨。想做那三头六臂，腾云驾雾之仙。
  “无为天下”有一奇观，便是日月同辉，即便是夜晚也可以看见那锃亮的太阳。奇怪的是，那太阳虽仍挂在天上，却无光亮，不刺眼，就好像同时有两个月亮一般。
  魏小道士来自“无为天下”的中土，在他的家乡，有一座悬与天上与日月齐平的老牛阁，那边是“无为天下”最大，最好，最顶级的学府。
  他曾经便在那传授道法。
  当年他传道那会儿，他的恩师还未去探寻那日月之间，道双还不是道双，道一也还不是道一，甚至老牛阁也不叫做老牛阁。
  脚底下的中土上抬头与恩师相视一笑的人，如今还被称之为千古一帝。
  如今他却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对着二十来个小屁孩儿讲他当年的辉煌事迹。
  说那世间有明镜，可观仙子出浴，说那世间有雀台，万千美人同时起舞。
  说的那小小孩童都一个个觉得羞羞脸。
  说的那陈浮从窗外用石子掷他。
  有老人敲响铜铃。
  “好了，下课了下课了，小屁孩儿们回去吃午饭吧！”魏小夫子挥了挥衣袖。
  “先生再见！”一哄而散。
  ……
  带着银色鬼面之人伏于横梁之上，双手握刀，只待目标一出现，又是一袋子银两入袖中。
  他连夜赶往开封，现在身处天波府，要杀之人，便是那天波府府主杨庭亮。
  接到消息说今日杨庭亮之子杨清穆回府，想必父子二人便会单独一叙。
  虽然杨庭亮实为河南九楼天波楼主，但是只要是价钱足，他谁都愿意杀。
  此刻灯火摇曳，只听见脚步声沉重。
  “儿啊，你，你得管管你妹妹，整天跑去和警察局的人厮混，那不是明摆着，和，和咱爷俩作对嘛？”杨庭亮脸色通红，由着高大的儿子搀扶。
  “爹，您喝多了，我扶您去榻上歇息吧。”杨清穆身形高大体格壮健，二十八岁正值壮年，脸上卷髯，威风堂堂。
  杨庭亮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却以两鬓斑白，同样满脸卷须也已经微白。
  劳心劳力所致。
  不仅是大恒得力藩王，更是暗面操控着偌大开封天波楼，一应事务，都是需要他亲自经手。
  杨清穆将父亲扶到睡榻前，伺候父亲睡好，又拿来被褥替父亲盖上，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全然没有发现在横梁上的杀手。
  静待了半柱香，那杨庭亮鼾声以重，屋外再无脚步声，唯有烛火被微风吹动的声响。
  鬼面之人飞身而落，两手短刃直接砍向杨庭亮的脖颈。
  那杨庭亮蓦然一睁眼。
  ……
  “许先生。”叶孤帆推开门，看向那站在池边案前正在挥笔的白衣书生。
  似乎不是白衣，但那淡淡的蓝色已经快要被洗没了。
  这大名鼎鼎的许先生，真是勤俭节约。
  “呀！”白衣书生手一歪，多画出一条墨迹。
  叶孤帆走到案前。
  “是叶兄啊，吓我一跳。”白衣书生将笔放回笔架，用一个小巧的蛇形玉镇纸盖在那幅完成一半的画纸上。
  “不好意思，毁了你的画。”叶孤帆歉意道。
  “无妨，只是横生枝节而已。”白衣书生笑着摇摇头。
  叶孤帆仔细端详那幅半成品。
  画的是一棵梨树，树后有山有水，有一些人形的空白，以及梨树中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墨痕。
  “真无妨？”叶孤帆问道，自己心里可是十分舍不得这么好的一幅画。
  白衣书生再次摇头，道:“不过是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数而已。”
  叶孤帆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好友，总是说些云里雾里的话语。
  这大恒最意气风发的读书人，丹青客、小说家就是文绉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