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蒙蒙薄雾罩住了山水，滴滴细雨打在了窗沿。
  灰黑色的砖瓦上爬了青苔，有雨水滴落，水珠里透着绿色。
  行人多匆忙，忙中来，忙中去，难得赏烟雨。
  那姑娘打着伞面画了山水孤舟的油纸伞，伞大，替她挡下了雨，但是却挡不住风。
  女儿家的裙衫总是宽大的，清风轻拂，便吹动那单薄的裙角入雨中。
  行人熙攘，她着一袭白衣，走的摇晃。
  迎面走过来一个白衫男子。
  她投过眼去，那男子恰好也望向了她。
  “是他？”鹅蛋脸姑娘心道。
  苏衍腰背酥软，又看见了她，今天打着那天的油纸伞。
  苏衍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还有十几步便要与她擦肩，要不要开口？该不该开口？
  苏衍陷入纠结。
  只是他不知道，鹅蛋脸姑娘也陷入了同样的纠结当中。二人互相不知姓名，也不熟悉，贸然开口，会不会不妥？
  越来越近，仅剩下数步之遥，再不开口的话便要回头了，又多一点心里负担。
  “让让！让让！”一个穿的阔气的胖子撑着黑伞闯到二人之间，嘴里大声喊道。
  苏衍有些愕然。
  那胖子语调嚣张，刚刚苏衍未侧身让道而已，那胖子竟回过身来盯着。
  只是这一眼，便误了，便是误不了一世，却也误了这一时。
  “哎哟！”那胖子脚下拌着一块青石砖，竟是直趴下去，倒地之后还弹了一下，甚是滑稽可笑。
  黑伞落在一旁，这胖子要淋一身了。
  苏衍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紧接着笑了起来，只是压着声音，用手捂住了嘴。
  鹅蛋脸姑娘瞧见白衫大哥笑了，也红着脸掩嘴偷笑。
  那胖子爬起来看见一前一后两个人捂着嘴偷着乐，气便不打一处来，只是那苏衍又高又大，不敢轻易惹上，便将火撒在那鹅蛋脸姑娘身上。
  “你个臭不要脸的表砸，笑个屁？”说罢便要伸手夺了那山水画伞。
  姑娘大惊失色，连忙后退数步。
  苏衍眼疾手快，一下按住那胖子的肩，一把便将那一身肥肉的胖子扯了过来。
  “怎么？想买伞呐？”苏衍笑道。
  那胖子不知其中厉害，仍是恶语相向道:“特么的，你买了个表的，老子要买伞也不找你。”
  “放开！你*的，信不信老子让人*你腚眼儿？”那胖子真是满嘴的脏话，一句话里蕴含着万千生机。
  苏衍嘴角抽搐，这哥们儿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鹅蛋脸姑娘刚刚吓得不轻，此刻听着胖子的污言秽语一时间神出天外。
  “还不放手？真想被*啊？你该不是马叉虫吧？这么想被刚腚眼儿？”
  苏衍手下一拨，那胖子竟原地转了三圈，再次面对着苏衍。
  “靠……”那死胖子这下有些站不住，想一屁股坐下去，只是苏衍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使得他根本坐不下半分。
  “走……走吧？别和他一般见识了。”鹅蛋脸姑娘小声说道。
  仍然是带着一副眼镜，只是衣裙则换成了白色的。
  “小子，留下你的名号，老子今晚就叫人*你腚眼儿……”苏衍一放手，那胖子倒地，但是嘴上仍是污言秽语。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苏衍伸出两根手指，掐诀状，指着胖子骂到。
  “你特么的竟然说特么的粗鄙之语！我*你老母，*你爹腚眼儿！挖你家祖坟！”胖子不依不饶。
  苏衍无奈地一拍额头，这是和他过不去了。
  “姑娘去哪儿？我送你吧。”苏衍不理这胖子，问向那鹅蛋脸姑娘。
  鹅蛋脸姑娘正了正镜框，脸色红润，道:“我其实就想在河边走走的。”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吗？”苏衍后退一步。
  那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你们俩特么的别打情骂俏，敢不敢告诉老子你姓甚名谁？”那胖子爬起身来，已经一身湿透了。
  苏衍回头丢下一句:“瑜春当，苏行水。”
  “原来他叫苏行水！好土哦。”鹅蛋脸姑娘心里说道。
  不再理睬那胖子的骂骂咧咧。
  “你叫苏行水吗？”鹅蛋脸姑娘说道:“我叫黎梦鹂。”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这姑娘果然穿黄杉最好看。
  但白色也不赖！
  “我大名行水，别字叫做苏衍。”苏衍笑道。
  实际上哪来的什么字，苏行水只是化名而已。
  “那我可以喊你苏衍吗？”黎梦鹂看着苏衍。
  苏衍点点头，说道:“可以，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喊我阿水。”
  “嗯，那我就喊你阿……”
  “啊衍哥！”
  少女十分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苏衍当然更喜欢被人称作苏衍，只是诸多禁忌不便，只是这个戴眼镜的可爱姑娘，却不必在乎那些。
  苏衍一笑，眼睛便也眯起来，手中的伞靠在肩膀上，偷懒似的用一根手指挂住。
  鹅蛋脸姑娘也有样学样的用一根洁白纤细的手指勾住伞柄，只是那伞柄圆圆的，在少女不算宽阔的肩膀上滚来滚去，几次差点滑落。
  鹅蛋脸姑娘只能老老实实用手抓住。
  “哈哈哈哈。”苏衍忍不住笑道。
  “哼！”鹅蛋脸姑娘红着脸端端正正的拿稳了伞。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沿着河畔走着。
  小河不宽，约摸就是三丈距离，两岸路边被青石板铺满，并有大理石制护栏，这么看来小镇还是比较富裕呢。
  走过一段路便有开口，有些妇人便会在这里洗衣服，只是此刻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妇人们一般都是打水在屋檐下洗衣服。
  路上行人还是挺多的。
  一路向东。
  偶尔苏衍开口说两句，多是发现什么新奇的街景。鹅蛋脸姑娘似乎也第一次发现这诸多有趣的风景，嘴角始终笑盈盈。
  也有可能是苏衍指出来的便有趣了。
  偶尔鹅蛋脸小姑娘也说两句话，便是问有关于苏衍。
  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啊！你是哪里人呀？
  自然不是，苏衍是蜀地人。
  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凡是黎梦鹂所问，苏衍都认真回答，包括一个月多少钱工钱。
  雨停了，二人快要走到瑜春当了。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苏衍道。
  鹅蛋脸姑娘甜美一笑道:“怎么，阿衍哥这就想套出我家在哪里呀？”
  说完仿佛逗笑了自己，掩着嘴咯咯笑。
  “走了走了，有缘再会。”苏衍便朝自家走去。
  黎梦鹂这下急了，道:“别走！”
  “嗯？”苏衍装作很无辜的样子，着实欠打。
  “要不你送我一段路，就一段路！”黎梦鹂一手握伞柄，一手抓伞身。
  “那好吧，反正我也不是就一定要把你送到家。”苏衍双手背在身后，抓着伞柄，伞尖只差分寸拖地。
  从一处小桥去了对岸，看了看别的风景。
  走了一会儿，走出了东街，便到了小镇中心。
  “我家其实就在北街啦，不过你不要来找我哦！”鹅蛋脸姑娘再三叮嘱。
  苏衍苦笑道:“你就告诉我你在北街，我怎么找啊？”
  “你真要找呀？”黎梦鹂脸色更红。
  苏衍摇摇头，用手轻轻碰了一下鹅蛋脸姑娘的头，笑道:“快回去吧，我走了。”
  “嗯。”鹅蛋脸姑娘的脸色娇红欲滴。
  苏衍走出去数步，忽然回头说道:“对了！”
  “有缘再会。”
  白衫男子似乎钟情于此四字，道别都要道两遍。
  “有缘再会，阿衍哥！”鹅蛋脸姑娘挥了挥手。
  苏衍转过身，却也不忘挥手。
  路上买了一大袋盐，老板娘让他出门买盐，买了一个时辰……
  怀着沉重的心情，苏衍踏上了归途。
  只间瑜春当大门紧闭，只是没有上锁。苏衍进门，上了锁，走过院里的石板路，走过那些湿透了的石桌与盆栽，走进了店门。
  烛火微亮，天色尚明。
  “老板娘？”没人应。
  苏衍走到后院，发现老板娘竟趴在吃饭的桌子上睡得香，直打呼噜。
  苏衍轻轻地叫醒老板娘。
  一袭青衣的蒹葭缓缓睁眼，小声道:“你这死人，去了这么久，害我好等。”
  伊人依然伏于案前，只是转头过去不看他。
  “对不起，让你久等。”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