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雪花安静地落下来，纷纷扬扬，如絮如绵，无声中别有一种喧嚣。
  天地之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地上也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最深的地方甚至能没过人的小腿。
  石县地处北方，冬季天亮得晚，黑得早。此时离太阳出来还早，只是积雪反光，因此才不显得昏暗。
  “嘎吱、嘎吱、嘎吱。”
  雪天里，传来踩着积雪行走的声音。雪花遮挡了视线，只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地走过来了，然后又走远了。
  走进了一个围墙很高的院子。
  地上只剩下一串深深的脚印，被落下的雪层层覆盖，大概很快就要看不见了。
  但没过多长时间，又从远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
  越来越多的脚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延伸向同一个地方。
  路上，也响起了互相打招呼的声音。
  “李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还说我，你不也是？”
  “我是看下了雪，怕机器冻坏了，早点过去把火烧上，先让机器预热一阵。李哥你呢？”
  “我也是因为下了雪，提前过来把院子扫扫，免得待会儿耽误了工作。”
  苏焱的工厂规定的冬季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半一直到晚上七点，中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但这一天，在九点之前厂子里的工人就全都到齐了，除了少数人还在食堂吃饭以外，大多数人都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等苏焱也进了工厂以后，院子里的雪已经扫的干干净净，各个车间里的人已经忙了好一会儿了。工人们忙得满头大汗，依然脸上带笑，自发地把往日做熟了的工作干得细致认真到了极点。
  在那个仓库改装的房间里有好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有的在滑滑梯，有的在看彩色的童话书，有的在玩小车等玩具，有的在小房子钻进钻出，房子里不时地响起了孩子们尖叫笑闹的声音，是院子里最吵闹的地方。
  但听到那声音的时候，院子里正在忙碌的人看过去的眼神都是充满笑意的，干活的时候也变得更有动力了。
  名叫陆爱笑的胖妇人坐在屋子里照看着孩子们，若是有哪个孩子欺负别的小孩或者特别调皮的时候，她就把人拉过来训斥两句，或者拍两巴掌，嗓门大态度凶，一点也不温柔。
  不过小孩子们也不在意，晃晃脑袋，被骂了也是嘻嘻笑一阵，抱着陆爱笑的胳膊撒会儿娇，一放开就立刻跑去玩儿了。
  陆爱笑其实也没有真的生气，她便是故意装作很凶的样子的时候，眼睛里往往都是带着笑的。
  在众人的心目中，这里大概是整个工厂最有人情味的地方了。因为它的存在，所有人的心仿佛都凝聚在了一起。
  “如果现在是乱世，你大概就可以说一句人心可用了。”苏冬坐在苏焱的办公室里，隔着窗户，看着那些忙碌的人群说：“不过我有些不明白，你弄这些干什么？”
  苏焱想了想说：“大概是因为……闲着也是闲着？既然略施手段就能让事情变得更顺利，那你什么不做呢？”
  “最主要的，其实还是因为你觉得这样很有趣吧？”苏冬看着他的眼睛说。
  “嗯，也有这个原因。”苏焱坦然承认，将热好的牛奶端到苏冬面前，说：“主人也许觉得用灵术就能轻而易举地达到相同的效果，甚至会更好。但我觉得，琢磨人类的心思，再用常规的手段引导他们想法，这种事情本身就很有趣。”
  “唔。”苏冬喝了口牛奶，仿佛漫不经心的说：“就好像那天晚上，你在我面前装傻一样？你也是因为觉得有趣吗？”
  “欸？”
  苏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轻轻歪了下头，眨眨眼睛，身高有苏冬两倍多的人此时看起来比他还要天真懵懂。
  萌的一塌糊涂。
  苏冬抬了抬眼皮，说：“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好像是这么说的――一个好的员工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尽善尽美，而是有一百分的能力，却只做到九十分，留下一部分不太显而易见的瑕疵让领导去修正。这样，既体现了自己的能力，又让领导展现了自己的英明神武，如此才是皆大欢喜，你说对不对？”
  苏焱右手的拇指轻轻搓了搓食指外侧。
  看着面前的小豆丁板着白嫩的小脸，一副我很严肃很有威严的样子，他就很想摸摸他的头，但想到这样一来主人肯定会勃然大怒，只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一脸纯良的说：“既然主人这么说，那肯定是对的。不过我还没有满月，不是很懂这些。”
  何等无耻的嘴脸啊！
  苏默然片刻，他有些想不明白，向来踏实诚恳的自己怎么炼制的傀儡却是这样的性格。
  “哦？那我提醒你一下。比如你之前是怎么在我面前提出那些看起来还不错其实一点也不靠谱的建议的；再比如，你是怎么把包括我爸妈在内的所有人哄得晕头转向的。”苏冬冷冷道。
  听了苏冬的话，苏焱略微愕然，然后低头，利落地单膝下跪，坦然说：“是属下的错。属下小觑了主人的智慧，竟把主人当做普通孩子一样对待，请主人责罚！”
  苏冬低头看着他，说：“我知道你这样做，是想要哄我开心，让我觉得自己比较聪明。但我并不是真正的三岁孩子，也不介意你指出我的错误和不足，你我之间，可以更坦诚一些。”
  “在今后，你需要记得这一点：我创造了你，不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应声虫或者阿谀奉承之徒，而是希望你能成为给予我帮助、纠正我的错误、弥补我的过失、与我一起成长的同道人。”
  苏焱怔愣半晌，良久之后，才听到他沉声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