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叔公摇头道：“小东家从不收下人，住庄主府里伺候都是些自由人，工作而己，没伺候这么一说。兰丫岁数小，也伺候不了人，拜小东家做哥哥不好吗？”
  “兰丫不懂事儿咧，怕小东家看不上兰丫。姑母说兰丫做个府上的丫鬟就该谢谢老天爷咧，不敢做妹妹的。”
  “呵呵……
  爷爷看兰丫就很懂事啊！小东家其实和兰丫一样，早前也是逃户流民咧。只是小东家聪慧勇敢，才成了爵爷。”
  兰丫懵懂的仰望着慈祥的费叔公。邻居和她堂姑昨天教她的就那么些话，现在抖完了，不知当如何接腔。
  “费爷爷，听说了么？兰丫比怜娘还小半岁咧。怜娘想接她入府做妹妹，娘要我先来问一下兰丫愿不愿意。”怜娘小跑过来，抚着费叔公的手臂道。
  有个老妪忙冲了过来，抓住兰丫的手就让她给怜娘和费叔公磕头。
  “嘴里唠叨着，兰丫，赶紧谢恩呐！天大的福缘啊！
  二堂叔啊，您看到了吗？兰丫出息了。”
  站远处的龙爵见搬运粮食的队伍忽然停下了，正齐齐望着怜娘那边。还以为她遇上了麻烦！
  抛下程咬金，急忙赶将过来。
  “四哥，怜娘有妹妹咧！你可不能欺负兰丫的。”怜娘拉着一个黄毛脏娃娃笑眯眯的对龙爵撒娇道。
  “呃……
  妹妹？”
  看那娃娃瘦巴的样儿，肯定又是花娘的同情心又泛滥了。
  “兰丫拜见四哥。”
  受怜娘的示意，脏娃娃正跪地给他磕头。
  龙爵措不及防就又多了个妹子，让他不知所措。事儿既然出了就得认！龙爵扶起兰丫，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龙字金链，戴在他瘦小的脖子上。
  “兰丫，你可想好喽，进我家门以后可就苦咧！你得和怜娘一样，要识字习文，练礼仪、学仪态……
  很辛苦的呢。”
  怜娘一个劲的点头。“兰丫，姐姐一天要背许多文章！要习琴棋书画，写大字！还要练习姿容仪……
  苦咧。”
  旁边老妪一听，裂着干瘦的大嘴急道：“小东家，小娘，这哪是苦咧，是福啊。兰丫一定会好好学的，来兰丫，给哥哥姐姐先磕一个。”
  “呃……
  四哥，兰丫定会学好的。爷爷前天都还夸兰丫聪明咧。呜呜……”话没说完又先哭了起来。
  龙爵扯起丫头，揉了揉她扎的枯黄小辫儿。
  “兰丫，咱家人都不爱哭的，你可不能例外哦。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龙爵扭头向跪在费叔公旁边的老妪问道。
  “民妇伍氏，与兰丫同宗。是从扶风避难过来的逃户，算是伍家唯一的一支血脉了。”
  “那今年多大？”
  “民妇今年四十整。有三个儿子，正在搬粮食呢。”龙爵闻言一怔，这就是初唐百姓的生活啊！四十岁的妇人，如同六七十岁的老妪。生活的残酷不仅摧跨了她的身体，也摧毁了她的容颜。见他还想把三儿子招呼过来，龙爵哪有那闲功夫与一介老妇磨牙？程咬金正从身后走来。
  “收拾一下，入府陪兰丫吧！往后丫头的生活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
  怜娘，四哥还有事，你领兰丫快点回去，莫让娘担心。费叔公，这儿就拜托您了，看得出来，他们就服你管！别人还真不行啊。”
  费叔公高兴的点头道：“小爵，小事你就放心咧！你现今是爵爷，就该办国家大事。”
  龙爵陪程咬金往回走。
  又听到费叔公在后头卖力的吼道：“咱小东家仁义，你们也见着咧！赶紧的，把粮食搬进去！都是给你们吃的。要是嫌累，趁早滚蛋！”
  “不累！”巨大的声浪差点掀了龙爵一踉跄。
  “不累就快点儿，后面还多着咧！今天一定得要搬完！抓紧喽，粮食受了潮可要不得。”
  “好咧！”昨天还麻木不仁，活得如行尸走肉的人群。现在尽管依旧身型枯瘦！但已然爆发出了对生活的极度热情。费叔公虽然是个瘸子，脑子还是好使的。
  二哥秦枫买的粮食也运回来了，没如皇帝要求的那般买够十万石，却也买了一半！连绵几里的车队，场面非常壮观！情景振奋了那帮流民。
  程咬金问道：“小爵，你何苦屯集那么多的粮食呢？”
  “其实并不多，程伯伯。侄儿庄上本不产粮！往后清凌将迎来大建设，大发展。你看到现在是人头涌动，可两三天以后，各坊相继开工建设，到时想找个送信的，都缺人手，哪还有时间外出购买粮食？”
  龙爵说笑着陪程咬金往回走。庄宅侧门乃雪花盐出库的地方！然路就一条，四周皆是耕犁过的水田。
  龙爵领着程咬金正要快速路过，门口大马车正在装车，因四轮马车平稳，所以驽马并没卸去挽具。
  早晨霜冻，房檐上挂着冰凌。现在太阳出来了，气温升高，冰凌坠下！
  正砸着马屁股，驽马受惊，拉着装了一半的车厢就跑！
  车厢上正在码盐的汉子措不及防，抱着大盐包摔落车下！顿时雪花盐洒了一地……
  前方有三辆已经装满的大马车堵着，受惊的驽马倒是停下了，可这一切却已被程咬金全见着了！
  程咬金猛然跨步向前，捡起一小袋盐打量，还捏了一把尝了尝。
  满脸震惊的瞪着面无人色的龙爵问道：“小爵，外头抢疯了的雪花盐，居然出自清凌？”
  龙爵已吓得半死！自己费尽心机想保守的机密，终究还是泄露了。平常像藏野种一样的藏着捂着！可最终还是被这些个为省点时间的马大憨给坏了事！
  龙爵上前踹了那混蛋几脚！愤怒的扯起那发抖的家伙，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程伯伯明鉴，雪花盐的确是我清凌生产的。不过现在规模不敢扩大，小打小闹的混着。”
  “小爵，不是伯伯说你，也不是伯伯觊觎你的家业。这玩意儿太过重要！你是捂不住的。若你执迷不悟，迟早得为清凌招祸！
  伯伯告诉你，追查雪花盐的出处，天策府已寻了好一阵子咧！派出去的探子就有几百。其间发现，东宫，世家甚至民部都派人在追查。
  望眼大唐，能把持此秘方的除了朝廷，就只剩天策府及东宫有此能力护着。就算十大顶级豪门世家，若不连盟结社也把持不住。
  其中利益之大堪比顷国之巨！岂是你一介男爵守得住的？带路！领伯伯去看看作坊。”
  天策府里，各路领军大将齐集一堂！再过三天，就该是戍边大将离京履职的日子。今年各路将主的工作安排还须到天策府里求得指示！一为表示忠诚，二为打好关系！最主要的是希望获得秦王的青睐，为今年的开支敲定一个理想额度。
  凭朝廷拨的那点儿军费，半年都维持不了。一旦遭缝战事或者再多轮换驻防几次，那更活得憋屈。
  今年与会大将并不多，去年北境战事频频，能回京述职的只有金州、代州、晋阳、松州、益州等都督或大将军。
  然程咬金迟迟未归，而他与尉迟恭乃分属左右武卫大将军！是驻守长安的禁军，这边境的军队防务会议参加与否并不重要。所以秦王只等了片刻，就没再继续等他。
  其实事情早有定论，召开会议的本身就是一过场！私下里秦王与各方将主早有决议！召开会议，本身只是为兵部、中书省与门下省及秘书监和侍御史等朝廷机构做份备录而己。
  这种过场很重要！关乎各路将军的兵力布署，军队调遣、驻防及权力规限与人事安排。当然还有军费核算及情报共享等一大堆后备事项得布署。
  这些附属的后勤工作，天策府有些事情是干预不到的，所以必须召开会议！统一相关政令，才能完成布防。
  会开完了，人都散了。但隶属天策府的职事官还在讨论。
  程咬金背着个大麻袋，旋风般的闯进来！他浑身尘埃，须发乱糟糟的。但人却异常精神，可以说特别亢奋。
  一进门就将端茶递水的仆人及记录文案的军中录事书记官等一干人全给撵了出去！嘱咐玄甲军于议事厅五百步外警戒布防。
  程咬金长相粗鲁，却非鲁莽之人。他这般慎重行事反而激起了秦王的好奇。
  “程咬金，你想干嘛？凭啥命我离场！”许敬宗身为天策府十八学士之一，自是不甘被一莽夫吆来喝去的。
  他大声的质问，却只迎来程咬金的一句：“段校尉！把他给老子叉出去！”
  段赞是玄甲军尉官，乃秦王的亲卫校尉，他不敢应命，只得为难的盯着秦王。
  “延族，你就先回避一下吧。本王倒想看看这憨货想干嘛，若一会没道出个三五六来！打他军棍，本王命你监刑。”
  “喏！”
  秦王都发话了，许敬宗自是不敢造次，夹着纸张就离席出了厅堂。
  “说吧，看你风风火火的，应该事儿不小。”秦王漫不经心的问道。
  杜如晦与房玄龄见程咬金还在沉呤，就不乐意了。
  “咋的！还想把咱也都赶出去不成？”
  程咬金乐道：“嘿嘿……
  哪儿话咧！您二位就算不在，这事儿也得去请您俩来斟酌滴。只是尉迟老黑你是不是该回避一二？这是咱左武卫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