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这个世界啊(上)
作者:神之唯一      更新:2021-05-29 10:09      字数:4971
  蒲县的仙来居内,杨难一个人独坐而饮,赵和跟商氏姐妹有事离开了,而敖哈也嫌跟着杨难太过无趣,随赵和他们一起上路了。
  自从早上醒了以后,杨难就一直在想着昨晚所做的梦,虽然大半的梦境已有点记不清了,不过有些话却是如留在耳,字字清晰。
  虽然杨难自认为自己不是梦里被人说的那样,可是话尤在耳,由不得杨难不去想些什么。再加上那古怪的梦境,让杨难有些胡思乱想,所以他就没动身上路,而是在这蒲县县城闲逛了起来。
  走着走着,正好乱走到这仙来居的门口,抬头一看这名字,杨难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到过这酒楼的名字。不过既然到门口了,刚好自己也有些饥渴了,杨难也就没有多想,就迈步进了大门,随便找了桌子坐下,随便要了些酒菜果腹。
  就在杨难一个人自斟自饮的时候,旁边桌上的谈话引起了杨难的兴趣,让他不由得侧耳听了起来。原因无他,只因这二人的话中,提起了杨难的祖父和父亲,而且言语中颇多诽谤和不敬。
  “牛兄,你说这世上可还有天理,似你我这样饱读诗书,满腔抱负的有志之士,偏偏就是报国无门,壮志难酬。自你我二人中榜之日起,及到如今,十年了,足足十年了,为何吏部至今都不委派你我个一官半职!可叹你我兄弟二人,空负治国安邦之才,奈何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真是可悲!可叹!十年,你我如今已年近不惑,又还能有几个十年可待?!”
  “常兄是有所不知啊,这吏部天官乃是杨相之子杨清,杨家父子这些年在朝廷中,可是没少干那些排除异己,培植党羽之事。常兄也不想想,这吏部与其说是朝廷的吏部,倒不如说是杨家的吏部更为贴切些。这每年朝廷的空缺就那么几个,可是像咱们这样等待补缺的人却有的是,这朝廷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想当官的人。常兄也不想想,那杨相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这吏部主官又是杨相之子。所以这杨家的故旧自然是优先补上了,只是却苦了你我这样的忠义之士,一心想为国效力,救万民于水火。怎奈何朝中奸臣当道,把持吏部,任人唯亲,断了你我的仕途,绝了你我的拳拳报国之心。”
  “哼!这可恶的杨清,仗着自己是杨相之子,吏部堂官,就敢漠视朝廷法纪,肆意安排亲信为官,着实可恨之极!若常某有朝一日大权在手,必诛此贼以肃吏治!”
  “哈哈哈哈,好一个口无遮拦的狂生!你知不知道当众诽谤朝廷官员乃是大罪,轻则杖刑,重则充军!就凭你二人方才之言,要是我举告到了官府,革了你的功名那都是轻的!就凭你最后那句话,充军三年那都是县令开恩了!”
  说话的二人猛听得杨难如此呵斥于他们,顿时就是面色大变,先是由白转青,又由青变赤。
  “好个无礼的小子!行那小人之事,偷听我兄弟二人谈话不说,还胆敢污蔑于我二人!我二人谈话又与你何干?!”
  “这位小兄弟,常兄所言有理,我兄弟二人饮酒闲谈,与你又有何干?再者说了,就算我二人言谈之中有些许过激之语,那也不过是些醉话罢了。就算你告上了衙门,你又有何证据证明我二人曾说过些什么?小兄弟,醉酒之后说了几句胡话,此乃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就算是县令大人知道了,也不会与一个醉酒之人计较太多的,小兄弟又何必如此呢?”
  杨难听到二人的姓氏,又想到二人之前说的话,再看看二人现在的模样,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你是常康常无病,你是牛启牛开学,原来是你们,怪不得你们会一肚子的牢骚,满口的怨言。”
  “不错,我是常康常无病,你又是何人,怎么知道我兄弟二人的姓名?看你小小的年纪,莫不是从你家长辈口中听过我二人的事情?”
  “小兄弟,既然你知道我二人,那咱们能在此相见也是缘分,如小兄弟不弃,不妨与我二人同桌共饮如何?对了,还未请教小兄弟贵姓,怎么称呼?”
  “呵,好说,本人姓杨名难,家祖上杨下安,正是你们口中的杨相,家父上杨下清,正是你们口中的吏部堂官。至于区区不才,一介白丁,至今连个功名也无,倒是承蒙圣上厚爱,曾赏赐了杨某一个奉议郎的小官。”
  常康和牛启二人一听,自己背后骂了半天的人的儿子就在自己面前,而且将自己的话听了个全,不由得面露几分尴尬。
  “哼,看来常某所言不虚,你不过你一介白丁,身上连个功名也无,于国于民也无半点功绩可言。要不是你爹和你爷爷在圣上面前为你求取,你又有何德何能,能窃居从六品上的奉议郎之位!”
  “常兄,你醉了,别再说了!杨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跟常兄一般见识,他饮醉了,胡说八道而已。”
  常康不顾牛启在桌下拉扯他的衣角,依然怨气冲冲地开口说道:“牛兄!我没醉,常某此时不知有多清醒,别说是当你个晚辈的面了,就是当着他杨清杨部堂的面,常某也是这一番话!有能耐就让他革了常某的功名,常某不在乎,反正这功名也是有不如无,既然不能为官,那常某还要这功名有何用?!”
  “常兄!你,你,何至于此啊!”
  “好!既然这样,不知你敢不敢随杨某去衙门一趟,看看衙门会不会革了你的功名,甚至是将你发配充军?”
  “常兄!不可啊!”
  “牛兄不必劝了,小弟心意以决,话是小弟说的,就由小弟一人前去即可,牛兄就不必去了,省得连累了牛兄。”
  “常兄说的这是什么话,话是你我二人说的,小弟又岂能让你一人承担。常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了,既是你我二人之事,小弟自当与你同去!”
  “好兄弟!小弟今生能有幸与牛兄结为知己,虽死亦无憾矣!好,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就共赴公堂,小弟就不信了,这世上难道还真的没有了天理不成!”
  杨难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过是对簿公堂而已,又不是让你们上战场赴死,有必要搞成生离死别的吗?
  “你们还有完没完,要去就快点走,一会儿衙门该关门了。”
  “哼!休要多言,常某既然说随你去就一定会去,常某还不屑这样欺骗于你,牛兄,走,咱们公堂去也!”
  杨难摇摇头,碰上个这样的书呆子,还真是有些让人头疼。
  等到了衙门,说明了来意和身份后,县令却没有在大堂升堂问案,却是命人将他们带到了后衙说话。
  “三位请坐,咱们都是读书人,圣人门徒,在这后衙就论私不论公了,老夫痴长你们几岁,就托大说上几句,不知三位能否听老夫一言?”
  “先生请说,学生自当洗耳恭听,还请先生示下。”
  “学生跟常兄一样,恭请先生示下。”
  “不知杨公子意下如何?”
  “贵县有话不妨直说。”
  “那好,既然你们三位都同意了,那老夫就倚老卖老一次了,杨公子,在公而言,你我算是一场同僚,在私而言,牛常二位在本县一向都颇有才名,也算是老夫的晚辈。所以老夫就托大为你三人私下调停一番,还望杨公子能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原谅他们二人这一次,老夫担保他们二人绝无下次,不知杨公子意下如何?”
  “贵县说得轻巧,且不说他们言语之中有辱先祖及家父,我这个做儿孙的誓必要维护先祖及家父的清名。单只说他们当众诽谤朝廷大臣,恶言污蔑朝臣清誉这一点,就已经是充军之大罪了。就这样轻饶了他们,那贵县让我这个既为人子,又为人臣之人如何自处?”
  “杨公子息怒,老夫也知道他们二人此次酒后失德,口出恶言,实在是有违圣人之道。但老夫以为他们也只不过是报国心切,再加上受到了一些小人的言语蒙蔽,这才在酒后大放厥词,口出狂悖之言,非是有心污蔑杨相及杨天官的,还请杨公子饶过他们这一回吧。”
  “既然贵县有心,那好,杨某也不说别的,让他二人向先祖及家父道歉,然后保证日后不再污蔑于我杨家。如果他们能做到,那杨某就不再追究此事,如若不然,大梁律上写的可是清清楚楚的!”
  “常某所言句句是实,又无半点虚言假语,凭什么你们姓杨的做得,不许我等说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别人怕你们杨家,常某却是不怕!不就是革除功名,发配充军吗,来呀,你看常某怕是不怕!”
  “常兄!不要说了!”
  “常康!住口!”
  “常康呀常康,本来杨某是不想说的,不过看你现在这副德行,杨某还是决定告诉你一声,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常康呀常康,你自认为自己才高八斗,轻视天下士子,觉得他们都不如你。可你别忘了,你当初不过是三甲百名之外,在你之前尚有近三百人。”
  “哼!那些人不过是投考官之所好罢了,要论真才实学,常某自认不输于他们,只能说那帮考官有眼无珠罢了!”
  “呵呵,你看县尊听过你的话之后,脸色都变了,考官再如何那也是你的座师,你应当以师视之!似你这等背后辱骂师长之人,有何面目自称为读书人?!你不是想知道为何你十年都补不了官吗?今日我就告诉你,当年家父念你家贫,特保举你入礼部观政。结果呢,你在礼部短短三月的时间,竟惹得礼部上下厌恶不已,合力将你赶出了礼部。”
  “那是礼部那帮人太过腐朽,与常某所思所求相去甚远!”
  “好,你从礼部出来之后,家父原本是想保举你入文林院的,可你的恩师托人转告家父,说你一心想外放为官,替天子牧民一方。所以家父又将你调往户部观政,可是你连一个月都没待够,就被户部主官踢出了户部。”
  “哼!常某是个读书人,学的是谋国方略,又岂能让铜臭缠身,整日里去计较那些钱粮之事!”
  “呵呵,你知道礼部和户部给你的评语是什么吗?狂悖无礼!不敬上官!不睦同僚!轻慢政务!德行有亏!不堪大用!似你这等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嫉贤妒才,一无所能之辈,你还有何脸面要求朝廷外派你为官一方?!”
  “污蔑!你这是污蔑!假的!都是假的!我不信!我不信!牛兄,牛兄,你说,他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骗我!你骗我!”
  杨难不再管瘫坐在地的常康,转头对县令说道:“贵县,此人的真面目你可看清了?现在你可还要维护于他吗?”
  “杨公子放心吧,本县立刻就具文上书,革了此人的功名,将他发配边关充军,本县绝不允许此等狂徒败坏我等士子的清名!”
  “那杨某就告辞了。”
  “杨公子慢走。”
  等送走了杨难,县令又让人拖走了常康,屋里就剩下了牛启与县令二人。
  “你这个混小子,看看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让你多跟同年走动走动,于你日后大有益处,可也没让你认识常康这样的混账!”
  “七叔,谁知道这姓常的如此不济事!枉费了我这些年花那么多钱请他饮酒作乐,真是后悔,我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原本还想着走走门路,给他补个肥缺,现在可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个倒也无妨,虽说没了个常康,可总有张康李康的,只是可惜了……”
  “七叔,可惜什么了?您不是说了吗,没了个常康,咱不是还有张康李康吗?”
  “你懂什么!这个常康虽然不济,可他的恩师却不是常人,你忘了,他的恩师宋煜可是有个侄子在吏部当郎中。原本还想借着这常康搭上宋煜,然后再由宋煜搭上吏部这条线,现在让杨家小子这一闹,鸡飞蛋打,什么也落不着了。”
  “七叔,那你干嘛要跟那姓杨的说要处置常康,看那姓杨的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随便糊弄糊弄他就行了,您不会真打算按您刚才说的办吧?”
  “你个混小子,你都三十多了,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点?这官是那么好当的吗?你以为咱们牛家是怎么发迹起来的?还不是靠抱着朝中的那些大腿才发起来的!这次虽然断了宋煜这条线,不过要是能因此搭上杨家这条线,那才叫因祸得福呢。你想想,一个不过是正五品的吏部郎中,一个却是正二品的吏部尚书,你说哪个大?”
  “当然是……哦,侄儿明白了,还是七叔高啊。”
  “哼,小子,别看你七叔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可你七叔这几年的官可不是白当的。等到时候把这事办妥了,你七叔我就再给杨大人去封信,将这事给杨大人说上一说。顺便再好好夸夸杨公子对杨大人的孝心,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杨大人一高兴,你七叔我就升官有望了。”
  “还是七叔高啊,借机还能攀上杨大人这高枝,要是杨大人就此记住了七叔,那七叔可就是……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哦,对了,过几日礼部右侍郎告老还乡,路过咱们县,老夫身为县令,肯定是要出城迎接的,到时候让你女儿跟着一起去。”
  “七叔,一个告老还乡的老家伙罢了,难道你还想把玲儿嫁给他孙子不成?”
  “你个榆木脑袋!什么他孙子,老夫是想把玲儿嫁给他,你别看那老家伙一把年纪了,可是人老心不老,这老家伙就喜欢十五六岁的青涩少女。另外你别看他告老还乡了,礼部不同于其他部,掌管着天下的文事,真正的门生遍天下。要是玲儿真能得了他的欢心,那咱们牛家少说也能再出几个官老爷,难道你就不想当官不成?”
  “想,谁不想谁是孙子,要是不想当官的话,侄儿就不会日日请那些同年吃酒了,有时还得请他们吃花酒,可是花了侄儿不少钱啊。”
  “对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朝中有人好做官,你要是没这层关系网,就算是让你当让官了你也当不长。为民当官?说这话的那都是傻子!你看看这满朝文武,有哪个当官不是为了自己,为百姓?那都是哄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