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音十章      更新:2021-05-29 08:50      字数:5772
  言知语带着同情的眼神显得越发疑惑,她有些搞不懂殷为霜究竟为何要这样做,为什么既然爱他却还要默许他和那些女人勾搭在一起?难道爱他就要容忍他的花心?
  言知语的眸色冷了下去,难道殷为霜爱得连尊严都没有了吗?
  殷为霜一双美丽的杏眼里饱含着泪水,她晶亮的眸子好似天上的星星,她弯起嘴角:
  “你觉得我爱得没有尊严了是吗?”
  被人一眼就看破了心中所想,可言知语毫不尴尬,反而直视着殷为霜的眼睛说:
  “对!”
  殷为霜仰起头又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
  “在让他失去性命和让他去找女人之间,你觉得我该怎么选?将他强行留在身边置他的性命于不顾?”
  殷为霜摇摇头:
  “我做不到,要让他去死,我做不到!就算要与他永远分离,我也要让他活下去,何况,他现在还在我的身边。”
  言知语按住她拿酒的手:
  “什么意思?”
  殷为霜唇上残留着酒渍,浸润得双唇通亮,好似红宝石一样,她抿唇笑,笑意不达眼底。
  “因为啊……”殷为霜说,“他是个淫贼。”
  殷为霜没再看言知语的脸,她继续说道:
  “他在认识我以前就是个淫贼,从一开始练的就是采阴补阳的淫邪功夫。”
  “那为什么他不终止练这种功呢?”
  殷为霜说:
  “他从十五岁开始就练这种功夫,练了好多年了,他已经改不了了,他若是现在终止,就会经脉逆行而死,而他不想死,我也不想他死。”
  殷为霜忽的凑过脸来,低声的问言知语:
  “你知道他今年有多少岁了吗?”
  言知语说:
  “二十五?”
  殷为霜摇头。
  言知语又说:
  “二十四?”
  殷为霜摇摇头,颇有些凄凉的说道:
  “他今年其实已经三十七了,看不出来吧?这种功夫还有种好处便是能使青春常驻,恐怕等我以后老得头发花白他还是如今这般模样吧!那个时候,人家就要说我是他的娘亲了……”
  言知语不由得望向窗外秦姜刚刚走过的那条巷子,她想象着他的脸容,忽的,殷为霜的声音像是羽毛一般轻飘飘的飞进了她的耳中:
  “想不想听听我和他的故事?”
  言知语看着空无一人的后巷,神情有些委顿,她迟疑了一会儿,轻轻的点了点头。
  殷为霜又喝了一口酒,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神往,她说:
  遇见秦姜之前,我还是临安城里沈家的千金小姐,我以前可不叫殷为霜,我其实姓沈,叫沈未霜,据说我出生的那个时候正是黎明前还未下霜的时候,所以叫沈未霜。我有两个姐姐,早早的就嫁了出去,因为我是我爹娘的老来女,所以他们很疼我,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我,所以他们也将我管束得很严,及笄之前,我根本就没见到过府外的天空。我第一次出府,就是在我十五岁那年的元宵节,元宵节的时候,临安城里满是花灯,冲得那天都是红彤彤的,街上人来人往,河边蹲着许多年轻的姑娘在放河灯,真是热闹极了,我也想到街上去看灯,可我爹说街上的人太多太拥挤了,害怕我会有什么意外,所以叫我只能呆在画舫里,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可却也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于是我只能立在船头上,看着岸上的人你来我往打打闹闹,还有许多小孩子拿着烟花棒四处奔跑笑闹着,我只能羡慕的隔着一湾烟水看着被花灯映得五彩斑斓的水面,还有四周高楼四角的红灯,大概是我看得太出神了吧,一不留神脚步便在船舷边踏空了,我“噗通”一下掉进了河里,河水灌进我的嘴里和耳朵里,我在水里扑腾,依稀听见岸上有人惊呼尖叫,船上也有人在呼喊着“救小姐”,元宵夜里河水那个冷啊,像刀割似的,都快冷到我的心里去了,全身都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痛,可老半天就是没人有实质性的行动来救我,我在水里都快蹬不动了,冬日的衣服也格外厚重,被水浸湿以后重得就像身上包裹了一身的铁一样,不可抗拒的要往下沉,终于我都放弃挣扎了,忽然又听见“噗通”一声水响,没一会儿我就被一个人给揽住了,他有力的臂膀像是铁做的,牢牢的箍着我的腰,我知道这个揽着我的是个男人,我半昏半迷之中感觉一股力量把我往岸边拉,等上了岸一群人把我围住,刚刚被冷水泡散了的神志也渐渐清晰,我还以为我会在众目睽睽下淹死呢!
  上了岸,我躺靠在一个人的怀里,我只感觉到他的胸膛火热,紧紧的贴在我的背上,忽然他把我平放在了地上,我感觉到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一会儿一双带着凉意的唇就压在了我的唇上,四周一片惊呼之后就开始议论纷纷。我心里是清楚的,但全身绵软无力,冷得像掉进了冰窟窿,而湿坠坠的衣服也压得我难受,但我心里知道这是很严重的伤风败俗的事情,我的名节在这一刻已经严重受损,当众和一个男人接吻,虽然是为了救人,但我基本已经成为了嫁不出去的那类女子了,虽然我心里感到愤怒和羞耻,但是却有一丝隐隐的喜悦,十五年来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男人,此刻全身都忍不住战栗起来,心底有一片火猛的燃遍了我的全身。他的双唇很凉很软,还带着山楂的味道,他将空气一口口的送进我的嘴里,我的气息缓缓平稳,我在他的吻里隐隐的沉沦了,但我羞于承认,便只能借着昏迷多享受片刻。
  可惜不过一会儿,沈家的船也划到了岸边,当管家拨开人群看到的时候吼叫了一声:
  “登徒子,轻薄我家小姐!”
  话音刚落,那微凉柔软的双唇就离开了我,我眯缝着双眼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迅速的后退了几步,我只来得及看见他一双亮如晨星的双眸,他就挤进人群,消失不见了。
  那次落水之后,我得了严重的风寒,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由于身体太弱了,所以我爹给我找了一个会武术的老师父让我跟着学武,同时便再也不许我出门了。我娘原本觉得女孩儿家家学武不好,可我觉得感兴趣,后来她也就不阻拦了。
  时光匆匆如同流水,自元宵节那晚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可我时常想起那晚停留在我唇上的带着山楂的凉薄味道,很多时候我在梦里也能看见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他闯入我的梦里,我却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脸。
  我困在府里不能出去,他也不知消失去了何方,我只能对着那一方四角的天空叹息。
  我在心里暗自祈祷,若是能再见他一面……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不知是老天可怜我,还是我们今生的确有缘,就在那年夏末的一天深夜,晚上实在太闷热了,临睡前又吃了几片冰镇西瓜,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翻来覆去直到半夜都还没睡着,约莫到了子时,我听见有人轻轻的潜入了我的房间,并且摸索着到床边来了。
  我以为是到屋里来行窃的小偷,那一刻我的心都提起来了,大气都不敢出,觉得周身都被无名的恐惧笼住了,在暗夜里,我全身都在隐隐发抖,我僵直着身体,想等他拿了东西后再坐起来,没想到他的手竟然摸到了我的肩上,我一阵战栗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扭住了他的手想把他制住,这几个月来为了忘掉他,我刻苦练功,以为对付一般小毛贼已经是绰绰有余了,没想到没制住他却反而被他反手压在了床上。
  “小姑娘干嘛那么凶?”
  他笑嘻嘻的一只手压住我,一只手去点桌上的蜡烛,我正想破口大骂,可烛火一闪,我看见了他的脸,那一刻我的心都骤然停住了,因为我看见了那一双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眼睛,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我愣住了,他看见我的那一刹那也愣住了,他缓缓松开按住我的手,说了一句:
  “是你啊!”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坐起身来,发现他一直盯着我胸口看,我脸色微红的拢了拢衣襟,再次借着烛光看向他的脸,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弱冠之年的样子,人长得很俊逸,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我以为这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我忘记他了,没想到在看见他这一瞬,我才明白我对他的思念有增无减,只是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压抑我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可每到夜里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会如期跑进我的梦里。
  我想,我应该是爱上他了。
  看着他的脸,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说了一句,是我,元宵节那天谢谢你救了我。
  他笑眯眯的说道:
  “光口头上谢我啊?”
  我想起他偷偷潜进沈家一定是想偷东西,他一定是个小偷,可在那一刻,我想,就算他是个小偷又如何,我这辈子一定要跟着他,哪怕也去做个小偷又怎样?
  我说,这屋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我走到书桌边,指着桌上的书画说,这些珍贵的书籍绘画你都可以拿,还有屋中央那扇翡翠屏风,只要你能拿都可以拿走,我扬手对着妆奁说,还有我的金银首饰,你都可以拿,只要……
  只要你要我跟着你。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打断了我:
  “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我惊讶的问,那你要什么?你半夜进来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吗?这些都是无价之宝。
  他笑得有些痞但依旧那么好看,他说:
  “你们沈府所有的珍宝古玩加起来都没一个人有价值,你说我要什么?”
  我问,那个人是谁?
  他忽的一笑说道:
  “你。”
  我愣在原地,脸上泛起了红晕,觉得自己在他的心里似乎有了不一般的地位,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只是他哄女孩子开心的方式之一,他对很多女孩儿都说过这句话,我并不是他的唯一。
  可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心爱着他。
  我知道,我对他是一见钟情。
  那一晚,不知道怎么回事,昏昏沉沉的我就成了他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我是中了他的迷情眼,他向来都是以这种方式迷惑女人,百发百中无一能抵挡。
  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我都还以为这只是个梦,身旁早已经空了,他的体温都没剩下一点点,我看见床上有一朵玫瑰般的血痕后,我知道我没做梦,我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甜蜜。我慌忙下床,不顾身体的异样,在丫鬟来之前匆匆忙忙的将床单收拾了换了新床单被褥,丫鬟来了我努力保持着平静,但是我的心就像火烧一样,我害怕被她看出什么,她的每一个眼神都让我身如油煎。
  自那夜之后,他再也没出现过,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我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他,我有些懊悔,至少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和家在哪啊,不然我该到什么地方去找他?
  后来没多久这件事还是被我爹娘知道了,不是任何人告密,是我觉得自己恶心犯困,我爹请来了大夫,却诊出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怀了孩子的消息,我记得那天我爹铁青着脸私下里给大夫拿了很多银子和一斛珠,嘱咐他不要把这件事给宣扬了出去。
  然后我爹又铁青着脸回来问我这是谁的种,我只能沉默着摇头,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爹气得全身发抖,要拿棍子责打我,是我娘苦苦哀求才劝阻了我爹。
  之后几天,我的爹娘就想方设法的要我喝堕胎药,我不肯,我害怕她们会在我吃的东西里下药,连饭也不敢吃了,每天就只是吃点水果,吃水果前还要仔仔细细的检查,短短几天我就饿瘦了一大圈。
  没想到的事,替我诊脉的那个大夫收了我家的钱财却还是没能做到守口如瓶,我怀孕的事还是闹得满城风雨,我娘一气之下病倒了,药石无医,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不过后来我还真感谢那个大夫,若不是他放出话去,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来找我了。
  在消息走漏的第一个晚上,他就来找我了,看着瘦得皮包骨的我,他一脸心疼,又有些意外,他似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闷了好久才说道:
  “对不起!”
  我虚弱的摇头,说着,我自愿的,我愿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他摇头,说:
  “你还是打掉吧!”
  我的心在那一刻痛得不可自抑,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我的眼泪猛的落了下来,我说,我不能,因为我爱你。
  他猛的抬起了头来,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的仔细的打量了我良久,才低下头去说:
  “你跟着我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我会让你伤心。”
  我咬牙说:我还没跟着你,你怎么会知道不会好。我一定要跟着你。
  他听了我的话,一语不发的转身要走,我以为他又要丢下我一个人了,我问他能不能告诉我
  他的名字。
  他回转身睐,冲着我笑,他说:
  “我叫秦姜,今年刚到而立之年,是个无家可归的浪子。”
  那一刻我惊了,看着他不过弱冠,可他却已经而立,那一瞬我真的相信这世上有能让青春常驻的仙方。
  说完,他走了出去,我以为他走了,没想到他竟然半夜把我爹娘都叫醒了,他当着我爹娘的面说:
  “我叫秦姜,我想娶沈未霜为妻。”
  他的一句话,让我成了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但是我爹却不同意,他说秦姜来历不明,而秦姜也很倔,就是不愿意把他的过往说出来。那时候我以为他是有自己的坚持,后来我才明白,他是羞于启齿。
  因为他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贼。
  他是个采花贼,采了花还偷了心。
  我爹怎么说也不同意,我软磨硬泡的哭了好几天才让他松口。
  我爹终于答应了让我们成亲。
  喜酒也是毒酒。他在我爹的算计下中了毒,我问爹,要怎样才能放过他。
  我爹说要我打掉孩子从此再也不见他。
  我没有丝毫犹豫,我说好。
  孩子流掉了,我爹本想食言,是我拿着刀以死相逼才为他讨了一条活路。
  他又走了,他在沈府死里逃生,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天,他就回来了。
  还是在一个深夜,这时已经到了叶天,院子里的书都枯黄了,风一吹叶子就簌簌的往下,他站在片片黄叶上,空中还飘着黄叶,像极了翩飞的枯叶蝶。
  他眨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笑得一脸明朗,他问:
  “愿不愿意和我离开。”
  我的心里泛起波澜,可我仍旧心有顾虑,我觉得他似乎没有那么爱我,我问他为什么选择我?
  我多么期望他说一句“我爱你”,可他没有,他说的是:
  “因为我对不起你。”
  我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但我还是没放弃,我又问他:那你以后会不会爱上我?
  他笑着说:
  “会的。”
  他的两个字让我选择不顾一切的牵起了他的手,抛弃了养育我十多年的双亲,从此隐姓埋名。
  他爱不爱我,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还爱着他,那么我们永远都不会散,不挂他是爱我还是于我有愧,他今生都不会放开我,甚至在我一次又一次打断他和别的女人的时候,他都不会对我说一句重话,他可以任由我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扔在大街上他都不会对我还手,即使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武力对付我,他唯一一次对我动手还是许多年前在我的房里,他顺着我的手将我压在床上,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小姑娘干嘛那么凶”。
  听完了故事,言知语已经泪流满面,
  殷为霜没有哭,而是平静的仰头灌了一口酒,似乎是沉醉在往事里难以自拔,稍一走神,她被烈酒呛着了,手一抖,酒撒进了她的衣领,她低下头猛的咳嗽了起来。
  在她脸涨得通红猛烈咳嗽的时候,言知语在一片模糊中看见殷为霜伸手在擦自己的眼泪。
  殷为霜重新仰起脸来时,脸还是红彤彤的,但她的眼又清明如同秋水了,她对着言知语说:
  “听完了我的故事,你也说说你吧?听说秦庄主的那个姓邱的新欢怀孕了是吗?你的心里应该和我一样苦。”
  言知语听着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她都懵了,同情别人流下的泪水还停在脸上,这些泪水还不是替自己悲哀,她僵硬了转过头去看心儿,心儿却低下了头去。
  泪意涌动,为自己悲哀的泪水终于顺着刚才的痕迹窜了下来,她的心悲哀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千疮百孔了,为什么老天还要这样对她?难道一定要她死,老天爷才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