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酒汤好喝么？”我抱着无衣晕晕乎乎问道。“你待会喝过自会知晓。”无衣答，回房的步子不停。
  他如此说那味道自是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伸手推他，皱眉道：“我不要了，我可没醉，不要醒酒汤。”“好，那便不要了。”无衣说着，跨进了房门，我恍惚间看见寻冬的身影一闪而过。
  无衣将我放至床上，松手欲起身，我却继续抱着他不撒手，脑袋还迷糊着，不知哪来的胆子竟问他：“今日十一成亲了，那你何时成亲啊？若你成亲了日后可还心仪我？你若是变了心我便去贵妃娘娘那告你，告你狼心狗肺，告你总占我便宜……不对，你不能成亲。”
  停了一瞬，我学着他从前训我的语气道：“你不能成亲，可明白？”
  他不答只笑，接过寻冬手里的瓷碗，端至我唇边，诱哄着开口：“小夭，把这个喝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碗中乌黑的汤水，又抬头看着无衣问道：“墨水也是能喝的？好喝么？那我今后可以自己磨墨喝么？”他无奈地笑：“这不是墨水，是糖水，你脑子里除了吃可还有其他？”
  我一听不乐意了，嘟嘴道：“我脑子里可还有你呀。”无衣一愣，接着腾出一只手抚上我因烈酒而滚烫的脸庞。我握住他舒服的手掌降温，口中含含糊糊地继续道：“还有爹爹娘亲，还有南青姐，还有贵妃娘娘，还有寻冬，还有水晶糕，还有糖葫芦，还有……”
  他忽然将手抽离，我没缓过神，呆呆望着他。
  “在你心中，我与他们可有分别？”他问道。我眼前晕晕乎乎的，看不清他的神情。许是酒的后劲上来了，此时我连坐都有些坐不稳了。
  我脑袋中一片混沌，四肢失了力气，便摇摇晃晃倒在无衣身上，自然地攀住他的脖颈。他揽住我，又将汤递到我面前，“小夭，把这个喝了就不晕了。”我埋进他怀里，缠道：“不要……我不要喝墨水。”
  他轻抚着我的后颈，似在安抚一只胆小的猫，“这是糖水，不信你看我先尝一口。”我从他怀中抬起脸颊来。
  他看着我，端起碗喝了一口，脸上神情未变。我闻见了碗中浓浓的药草味道。
  “好喝么？”
  “不怎好喝。”说着他又喝了一大口。
  “不好喝你怎还喝……”他放下了碗，转头过来扶住我的脑袋，倾身下来。
  接着我便知晓了这汤水是有多不好喝。我是被苦醒的，苦涩的醒酒汤一触到我的味蕾，我便即刻清醒了过来。
  整个口中都充斥着苦涩难忍的味道，我紧皱着眉头，扭头想吐出去，却被无衣的手掌按住，逼着我只能将苦水吞入腹中。我攥着他的衣襟，想推开他却使不上力气。
  醒酒汤的余味还未散去，突然又有什么钻进我口中，我本能地抗拒，忽的却触到一团温润柔软。它圈住我的舌尖，轻柔而缓慢地将我的苦涩淡去，也将我来之不易的清醒一点点褪去。我缓缓松了手。
  此后的事我记得不太真切，只知道自己似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窗外已点起了灯。
  我头还有些疼痛，撑着身子起来，刚走下床沿，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寻冬？”我唤道。无人回应。想必寻冬怕是正忙着婚宴的事务罢。
  我摸黑走出了房门，顺着长廊去寻能填肚子的东西。后院人影稀疏，许是都去了前厅照看来客了，我继续向走廊深处走去，照着我对着王府的了解，再往前是一间小院子，过了这院子便到了前院。
  刚进小院，忽然听见有人在墙根轻声说话，我放缓步子慢慢走过去，一个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八王爷。我至今仍忘不掉他当街杀人的模样。
  “四王爷近日可有何异常？”八王爷问道。有一男子答：“回王爷，未有异常，只是先前孔明灯一事，四王爷对属下似已有了怀疑。”
  “无妨，一切事务本王已打点妥当，任他如何查也查不到本王头上。”
  我霎时明白元宵当夜究竟是谁在背后暗算无衣了。我探头想看清这细作的面目，却突然有人在背后拉住我，我欲惊呼，瞬时便被捂住了嘴。
  我转头，看见太子波澜不惊的脸。他将一根指头竖在双唇之上，示意我不要出声。片刻之后，墙内的两人交谈告终，我听见一前一后的两串离去的脚步声。
  太子放开我，正色道：“平日里见你胆小，怎的，方才竟胆大得连命都不要了么？若你方才探头出去被老八察觉，任谁也救不了你。”
  我的思绪却不在此处，盯着太子追问道：“太子殿下方才也听到了八王爷的话不是么？那不是更能证明四王爷是被诬陷的？请殿下彻查八王爷，当日之事必与八王爷脱不了干系。”
  不料太子却撇开目光，语气缓慢答道：“此事已过去多时，便无需再提了。”我不甘心，抓住他的衣袖，急切地开口：“可是此事差点让殿下送了性命啊，殿下怎能因时隔多日便不追究了？”
  太子低头看了眼被我抓着的衣袖，我察觉不妥，即刻松了手。他转回来看着我的脸庞，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问我：“你此刻是在为我报不公，还是为四弟？”
  “两者皆是，揪出幕后主使既为四王爷彻底平了冤屈，亦能将伤殿下的人判罪处罚，不是两全之道么？”
  我自以为这话已是无懈可击的了，却不想太子听过只是轻讽一笑，“到底你还是偏向四弟的。”
  我梗住，不知该如何接话，太子又问道：“你可还记得新年那日我赠你的手链？”我点头，“自是记得的。”
  太子又笑，眼里却不似平时那般温润，“那盒子里装着的并非手链，而是发簪，如此看来你竟是拆都未曾拆开的。我本以为你性子率真，却不想你同我所见的他人并无两异，是我看重你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消失在院门外。而我留在原地，心中有一丝微妙、说不上来却让人胸口发闷的感觉。
  我隐隐觉得，日后我怕是不能再去东宫尝那佳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