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知道人群是在什么时候散去的。
  天空也想为这场闹剧似的一天送上属于它的祝福，于是它用淅淅沥沥的雨滴来祭奠属于他们这群人荒诞而又灿烂的青春。
  冷夏看着空荡荡的草坪，和站在自己面前的陆芷。她想要说话，却发现连张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像被阴魂纠缠着，不能动弹。
  陆芷温柔的拿着纸巾，动作缓慢地，轻柔地，擦着她脸上的雨水。
  他的眼泪从他深邃的眼眶里滚落出来，滴在他平静而微笑的脸上。“我多想把你擦干净啊。”他在喉咙里轻轻地说。
  回家的路上，陆芷没有开车，只是静静地为冷夏打着伞，冷夏裹着大衣凭借着本能往故园边的她的公寓走。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冰冷的雨水并没有让我的脑子清楚一点，她喝了酒，整个脸颊像是烧起来一样发烫，雨水淋在上面似乎能发出咝咝的声音。
  无数过往的回忆，都像是一只一只的飞往南方过冬的大雁，列着队，喊着口号，步伐整齐地飞往她的心脏最高处，它们一个一个在那最柔软的地方，播下了它们嘴里衔着的那颗种子，这里，那里，还有那里，它们播下了密密麻麻的记号之后，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剩下几百颗幼苗迎风招展着，那些都是她们的过去，她们的曾经，她们的岁月。
  这一觉，冷夏睡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下一秒就会是地老天荒。
  这期间，陆芷一直守在她的公寓里，到了饭点的时候，把做好的饭放在床边，然后再轻轻为她关上门，如此往复……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陆芷看着熟睡中的冷夏，看着她抖动着的长长的睫毛，温柔地说:“夏夏，就一天，明天一天，可不可以是只为我们两个活着？”
  冷夏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装睡下去了，睁开眼，摸了摸陆芷嘴边长满的胡茬，点了点头。
  ……
  从植物园出来之后，陆芷和冷夏去了diy陶器体验馆，因为都是新手，不可能做太复杂的陶具，冷夏弄得满手是陶土，还是乐此不疲。
  她想起《人鬼情未了》中，也有男女主一起制作陶器的情节，可惜天人两隔。冷夏偏头看了看一言不发专心为陶土造型的陆芷，心中忽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欣慰感。
  “你要做什么？”冷夏微笑着问。
  “不要打扰我。”陆芷冷酷地回答。
  冷夏自讨没趣，冷哼一声，狠狠捏了一下转盘上的陶土，一个还没成形的杯子就这样被她弄坏了。这杯子本来想送给陆芷的，现在不送了！冷夏想了半天，决定做一个碗，送给吃货以笙。
  不得不说，认真的男人总特别有魅力。陆芷的性格决定了他对某一件事的专注度，比如，工作时不谈情说爱，做手工时不打情骂俏，刻板而正经，当然，在床上时你也别想跟他提别的任何事。
  忙活了好一阵子，陆芷大功告成，冷夏看那造型，也有点像碗。
  左陆芷瞥了一眼她的作品，又瞧了瞧自己的，那种“心有灵犀”的眼神中还多了几分欣慰。
  “这下可以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了吗？”冷夏耐心地问。
  “花盆。”陆芷回答得很快，“你以前抱怨家里缺乏生气，建议种一些植物，所以，我为你做了一个花盆。”
  冷夏有点惊讶，“为我？”
  “我说过，种植花草的工作，交给你负责。可是你后来就走了……”
  冷夏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希望她能和他在一起。
  冷夏挠了挠后脑勺，陷入了沉思。一方面，她在思考他们俩的进展速度问题，另一方面，他俩以后的生活问题。
  “你也做了一个花盆？”陆芷为了确认他们是不是心有灵犀，特意询问道。
  “呃……”冷夏卡壳了一下，看了一下自己的作品，碗和花盆在外形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于是笃定地回答：“是的！”
  陆芷探过身子，看了一眼，微皱着眉纠正道：“花盆底下应该有个透水孔——夏夏，你的生活经验同我相比还远远不足。”
  冷夏别过头去，当做没听见——我本来就不是要做花盆！他俩把弄好造型的两个“花盆”交给了工作室的服务生，然后静等着花盆烧制、上色。
  两人突然有些尴尬，冷夏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四周的陶艺，陆芷在口袋里摸索起来，好半天，才掏出一个指环，探身过来，将指环塞进冷夏的手心里：“早就做了的……”
  做的，而非买的。
  她捧起来看了看，不是那种奢华的钻戒，而是低调的指环，指环内侧，刻着她的名字。看得出，这雕刻的水平并不好，很多地方都是后期修饰的，难道，是陆芷亲手刻上去的？她忍不住去打量他的表情。他也看着她，见她眼神中带着探寻，也不回答，只是说道：“我们，不分手好不好？重新在一起吧，我还想跟你在一起。”
  冷夏捧着指环，瞳孔微颤，心中一片混乱，她知道，她已经动摇了。“如果想订婚来稳定家族，别跟程晏订婚，跟我订婚好不好？”
  “……”
  “我想娶你，这一次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发自肺腑的，如果你不信，我们明天就去登记好不好？”说着，还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户口本。
  冷夏终于将指环握在了手心里，攥得紧紧的：“如果你再敢轻易提分手，我一定揍扁你。阿芷，我决定了，这一次我要为你、为我、为以笙好好活着。”
  陆芷终于破涕为笑，重重地点头，然后探过身来，将冷夏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久别重逢的拥抱，竟然比记忆中还要温暖，还要宽广，让她这样贪恋，不愿意松开。她从来不知道，她会这样想念这个男人，不然，她也不会在他抱住她的瞬间，眼泪决堤，呜咽出声。
  陆芷被雨声惊醒，却发现自己不是在苏州河畔的公寓里，躺在冷夏的公寓里曾经的房间床上。房间里开着冷气，空气里有浓郁的咖啡气味。有谁在煮咖啡么？他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他来了多久了？他疑惑地翻身起床，朝楼下的客厅里走去。
  陆芷抬起手，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夏夏在哪儿？他走到客厅的时候，看见了冷夏，她背对他坐在沙发上，正在茶几上整理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在弄文件，又像是在写东西。他小声地叫了叫她，她没有理他。
  陆芷才发现客厅的窗户都开着，巨大的雨声把我的声音都吞没了。窗外的水汽与夜晚的寒意，都纷纷涌进客厅来。冷夏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衣，陆芷提高了一点声音叫她：“夏夏，你冷不冷啊，我去拿条毯子给你？”她还是没有理他。但她却站了起来，看上去好像手上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她转过头，扫视了一下客厅，目光在陆芷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又淡然地挪走了。她用仿佛检阅着一座遗迹般谨慎而又充满缅怀的目光将这个大屋子一寸一寸看了个遍，然后她朝大门口走去，陆芷这才看到早就已经摆在门口的两个巨大的旅行箱。
  “你要去哪儿？”陆芷有点慌了，声音听上去在发抖，“夏夏，你到底怎么了？”
  就是这时，陆芷从梦境里挣扎着醒来的。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涨痛。周围依然是浅蓝色的简约装修基调，窗外大部分的灯都灭了。
  但是窗外是干燥的晚风，没有任何雨水。
  陆芷摸过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12：22。
  身旁的冷夏还在沉浸在睡梦中，缩在他胸膛里，他的胳膊被她枕的有些发麻，他稍微活动了下胳膊，终究还是没有抽回来，他舍不得弄醒她。
  冷夏一大早就把陆芷从床上拽起来，说要去超市置办家居用品。他睡得迷迷糊糊，顺势把她拽进被窝里：“再睡一会儿。”
  他极少这样撒娇，青涩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她憋住笑，把一张列着长长内容的购物清单拍在他的胸口，严肃道：“睡什么睡，住宿费都不给，还不赶紧起来干活了！”
  陆芷以为她真的生气了，赶紧坐起来，小声跟她商量：“交多少？”
  她佯装思考，最后却说：“就每天醒来的时候，亲我一下吧。”
  陆芷愣了一下：“原来你逗我呢？”
  她笑眯眯地点头：“是啊，就逗你呢。”
  “那你惨了，”他抱住她，轻轻地咬了她的脖子一下，“我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你不是从不跟我生气的吗？”
  “那是我能忍。”
  “现在呢？”
  “不忍了。”他说着，俯下身吻她。两人的身体贴得那样近，她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冷夏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慢慢地涂唇膏，不经意间余光扫到了靠在门框上的陆芷，陆芷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衫，下面是同色系的裤子，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怎么办？我感觉我的嘴唇也好干。”陆芷眯着眼睛，宠溺地看着她。
  冷夏不假思索地把手中的唇膏递给他，却被他拒绝了。
  “我不喜欢唇膏抹在嘴唇上黏黏的感觉。”
  冷夏翻了个白眼，看着他一脸拽拽的样子，脑子突然灵光乍现。
  冷夏慢慢向他凑近，轻轻踮起脚，在陆芷不解的眼神中，贴近了他的嘴唇。
  一吻完毕，冷夏得意地晃着手中的唇膏，看着陆芷:“陆先生，这下嘴唇不干了吧？”
  陆芷突然对她露出牙齿，微笑起来，他的笑容和他身后的阳光一样灿烂，“唔，味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