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婕芸看着丈夫从书房出来，忙走过去，邓婕芸往丈夫身后一看，没见冷夏，正要问，就见冷夏出现在门边。他看到冷夏那满眼的泪，呆了一下，一时没有能够出声。就见冷夏手扣着门边，喊道：“父亲！”
  冷知行站住了。“您能保证程家不会介意以笙吗？您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情吗？”冷夏问。
  “这个不成问题。”冷知行回答。
  “我嫁。”冷夏说。
  邓婕芸张开嘴，看着冷夏说出这两个字之后，迅速失了血色的脸，猛的回头看丈夫，冷知行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回身来，慢慢的问：“想明白了？”
  冷夏对父亲说：“想明白了。”
  “那好。你既是想明白了，为父就把事情办明白了。”冷知行说着就要走。
  邓婕芸走过去扶住女儿，为她轻轻拂去脸上的泪水，把她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说：“夏夏，委屈你了。”
  冷夏听着母亲喃喃自语的话，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终是坍塌了，“妈妈，我不能让小姨伤心的，我是她最爱的囡囡，还有外婆，外祖父，他们都是极爱我的，我不能……”
  邓婕芸明白此刻女儿心中纵有千般无奈，也只能化为泪水付诸东流，她放不下妹妹，华美琳同样也放不下往日的恩怨，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委屈了女儿，她只得以后想办法尽力补偿女儿了，还好程家那位公子，听说也是极喜欢女儿的……
  ……
  华美琳看着眼前的冷夏，见她局促，就有些出神。
  她还没回到b市，就接到了冷夏要回国的消息。能猜到冷夏为什么回来，难免怒火中烧。多年过去，冷夏的确有很大的变化……她得承认，看到这样的冷夏，她并不觉得意外。冷夏与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个柔美中带着青涩、温柔却不失倔强的少女，已经大不相同。可从那时候起，她就料得到，总有一天，冷夏会是现在的样子美丽，自信，坚强，有成就，有担当……只是当时她设想的成就，并不是如今这样的。
  “菩萨送你来人间，是不是专门跟我过不去的？”华美琳轻声问。
  冷夏听了，愣在那里。
  “这倒也是罢了。许是前生我们都欠了你什么……你说说吧，这一次究竟又要怎么折腾我儿子？”冷夏发着愣，被华女士这么问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合适。
  “你一回来，他的所有计划就全被打乱了，明知道以笙是他心尖子，还不肯放手？你是真不叫他安生啊，也真不叫我们安生啊。我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他答应安个家？你一来，全毁了。他不但不同洛清成婚，连订婚都不肯了。还要安排我和他父亲出国，把以笙给你带……你同我分解分解，你又把我的全盘计划打乱，弄的我鸡飞蛋打……那到底你要回来不要？我现成的儿媳妇没了，你是不是要赔我一个？”华美琳问。
  “伯母，我不是要……”冷夏说着，缓了口气。这华女士很显然是要倚老卖老、胡搅蛮缠了。陆芷同洛清的事，她根本不知道走到了哪一步，只是父亲那天不是说他要和洛清订婚了吗……这要都算到她头上，她如何能承担？何况……“那跟我没有关系，伯母。我答应过陆芷，让他和以笙好好相处，必要的时候，他带以笙几天也是可以的，我不干涉他的新生活。伯母，他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没人有权替他安排；就是以笙不高兴，那是她父亲的生活，我们也只有劝解以笙……”
  华美琳听着，这些话真是入情入理。
  “夏夏，你是个好女孩，是我们老一辈的对不起你，当年我和你母亲也是极好的，要是没有那么的事，我们肯定早就是儿女亲家的，只是，夏夏，你要知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我无法解开我的心结……”
  冷夏静静地听她说着，不作声，过了好久，才说：“伯母，我马上就要订婚，届时还希望你能不计前嫌能拨冗出席。”
  华美琳闻言一怔，转而点了点头。
  ……
  天还没黑，但程公馆里大门大开，华灯耀灿，喜气洋洋。
  程老爷子已经换好新衣，估摸着冷家人快到了，亲自来到门口，狠狠盯了儿子一眼，随即背着手站在那里。程晏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程老爷子又看了眼儿子，突然皱眉：“你这穿的不好！穿什么的什么颜色，不好看，给我换了去。”
  程晏今天换了十几套的衣服，最后才选了身上这套，银灰色的三件式西装，成熟中不失优雅，忽然被父亲嫌弃，“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精心穿着，不敢不应，急忙转身要进去换掉。
  “算了，回来！给我等着！”程老爷子怕没时间了，又改了主意，喝了一声。程晏赶紧又站了回来。
  六点半，管家老张从外头跑了进来，喊道：“到了到了！”
  程老爷子最后一次用眼神警告过儿子，转个头，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迈步走了出去。汽车停在门口，程晏上去打开车门。
  程晏知道那个女孩儿就要下来了，突然紧张了起来。和她最后一次的见面，还是那个大雨瓢泼的清早。他站在雨里，听着她诀别的话语，听着她对自已的祝福，描绘着她的眉眼，眼睁睁看着她撑伞，背影消失在雨巷里。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小心发个烧，再晕一下，醒过来，居然就能娶她了。
  他的心跳有点加快。要不是边上有父亲压着，此刻大概已经转身溜了。
  程晏呼了一口气，跟着父亲迈步，抬眼，看到一道身影。就在那道倩影映入眼帘的一刻，他的心跳漏下一个节拍。那个女孩儿，她一直都是那么的美。
  她的唇边带着微笑，和身边的冷夫人一道，下了车，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程晏屏住了呼吸，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时忘记了迈开脚步。
  “冷兄，好久不见，你可总算不用去国外考古了。”程老爷子已经走了出去，紧紧地握住了冷知行的手，笑容满面，两人寒暄了起来。
  程公馆的门口，欢声笑语，气氛融洽。“伯父好！”冷夏叫了一声。
  “好，好！”程老爷子目光慈爱地看着冷夏，喜笑颜开。
  “过两天，就该改叫口了。”程晏的姐姐程佳打趣了一句。众人都笑了，程老爷子笑声最大。
  几分紧张，几分不安，几分无奈，几分暗愧，以及几分难免的羞涩。
  冷夏抑住此刻心中那种难以言明的复杂之感，随了程佳的打趣和周围的笑声，低头不语。
  天花板顶的水晶灯白天刚擦过一遍，光芒璀璨。灯下，人围桌满座，笑语阵阵。家里的阿姨带着佣人端菜送汤，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
  程公馆的这间餐厅里，今晚是前所未有的热闹。程老爷子和冷知行并排坐上首位，两边是程佳和邓婕芸，最后剩下冷夏和程晏，两人被安排连坐在一起。
  入座后，程老爷子看着对面联肩而坐的一双小儿女，宛如璧人，一开口，忍不住又感叹光阴似箭。
  冷知行笑着说：“咱们这些老头子都老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他们小一辈的了，阿晏这孩子依我看性格人品都是极好的。”
  程老爷子连连点头：“是，是，冷兄说的是。往后夏夏就是我女儿里的女儿了，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大约是体谅这一双小儿女的羞涩，或者就当他们是小孩，接下来，程老爷子和冷知行谈笑风生，其余人间或插话几句，大人们只顾自己说话，也没人多留意他两个人了。
  程晏一声不吭，不时地偷偷地瞄一眼身边的女孩。见她安安静静地坐着，除了夹了几筷面前的菜，没怎么吃东西，有心想替她夹，又留意到她的眼神都没往自己这边飘来过，有点不敢。
  一旁的程佳说：“阿晏别只顾自己吃，帮夏夏夹菜啊！”
  程晏急忙起身，夹了只鸡翅，送到了冷夏面前的碟子里，小声地说：“你多吃点。”
  冷夏知道他这一下，招来了边上人的注目。
  低低地道了声谢，低头咬了一口。
  吃过晚饭后，程晏带着冷夏走在程公馆的后花园里，家中的阿姨突然走过来说，有人打电话要找程晏，等到程晏接完电话回来找冷夏，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到冷夏坐在对面廊子上，正低头看池中莲花。那粉色的身影，像足了池中粉色的莲花，正是莲花比人娇、人比莲花俏。他不的有些发怔。他的位置正在角落里，冷夏并未发现他。不知为何，他并不想她看到自己，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隐在阴影里。池中假山甚高，恰好遮住他身形。
  一支烟吸完。他没动，她也没动。忽然，听到一声叹息，声音很轻。那声叹息，细微的像是一片树叶掉在湖面上，微不足道，可是也刺出一点点涟漪……他的心就这么被微微的刺了一下。
  程晏走过去的时候，冷夏还是被突如其来的吓了一跳，程晏抱歉地看着她:“夏夏，以笙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冷夏说：“陆芷接她到陆家住几天，过几天才能回来。”
  程晏顿了顿，继续说：“夏夏，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以笙当作亲生女儿看待的。”
  冷夏看着程晏握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
  冷夏正在家独自对着一桌子饭菜，吃的食不知味。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以笙。
  冷夏坐在那里，听以笙轻快地同她说着话。无非是今天她走了之后，她都做了些什么。
  “爹地……妈咪，我给爹地画了一幅画。”以笙忽然说，“明天拿给你看好不好？”
  冷夏猛的听到以笙喊爹地，倒也分不清她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陆芷……她仔细听，听筒里却没有陆芷的声音。
  她想她是听岔了……“好啊，我在家里等你。你想吃什么，小耳朵，我给你做。”冷夏说。
  以笙咕咕地笑着，她身旁好似有人，冷夏追问着她，她才对着话筒说：“我想吃虾仁蒸蛋。”
  冷夏愣了一下。
  “虾仁蒸蛋么……好哇。”她说着，微笑了。嘱咐以笙早些休息，约好了明天一早过来。
  她起身，站了一会儿，转身进厨房去。家里的阿姨看到她进来吃惊地问她要吃什么吗。
  她说:“以笙想吃虾仁蒸蛋，我很久没做了，想先试试的。”冷宅的厨房她几乎没进来过，又许久没有动手做饭，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很，她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阿姨笑着给她拿了干净的围裙，指给她看各种灶具，之后就悄悄出去了。
  冷夏洗了手，拿了鸡蛋，往瓷碗里打了两颗。她一手拿着碗，一手拿了筷子，快速搅动着。白瓷碗里有金鱼水草花纹，嫩黄的蛋液翻滚起来，金鱼和水草似乎是在水中游动一般，煞是好看……她虽觉得手腕酸软，还是乐此不疲。灶上的水发出响声，她拿了热水往蛋液里加一点，蛋液里生出了絮。她把瓷碗放进蒸锅里，盖上锅盖子，等在一旁。
  然后又拿出几只虾，仔细地剔除虾线，剥去虾壳，把洗好的虾仁放在料酒里腌制，也用不了几分钟，一碗虾仁蒸蛋就成了。
  以笙不知怎的就想起来要吃这个……她出着神，眼皮忽的一跳。她揉了揉眼。厨房门响，她说：“就好了，不知道蒸的怎么样。”她翘着脚，关了火。稍等片刻，有点急不可耐地掀起锅盖来，一股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不禁笑了，说：“看着还不错呢。”
  她拿了毛巾，将瓷碗端出来，放在桌子上。“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低低的嗓音，含着微微的笑意。她抬头，就见陆芷靠在门边，正对她微笑。穿着运动装，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因为累了，一身的倦色，不太遮掩……她顿了顿，没有出声。虾仁蒸蛋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
  极香、极暖……她吸着鼻子，却吸进了湿气。
  陆芷过来坐下，问道：“给我个勺子好么？”
  她忙转身，从架子上去了一把银匙过来，给他，说：“小心些……烫。”
  他趁机握了她的手。银匙哪里烫，他的手才烫。
  “小耳朵说她想吃这个。”她低声说。
  “其实是我想吃。”他说。冷夏看他那样子，简直和以笙赖皮起来一个模样……这么说，刚才，他的确是在家里的。
  “小耳朵呢？”她问。
  “困了。华女士带着她先去睡了。”陆芷说。银匙在他手中轻轻一拨那蒸蛋表皮，薄薄的一勺嫩黄就在银匙中盛着了。他轻轻一嗅，说:“真香。”
  然后就吃起来。冷夏在他身边坐下来，看他将一碗蒸蛋全吃光，似乎是还有些不甘心，瞅瞅面前空空的碗里，又瞅了眼蒸锅。她有点好笑，便说:“没有了。”
  “好吧！”他意犹未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