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楚小子，老头带你去见我的兄弟们。”军装老人引着楚灵走进一座寺庙，已至后半夜，辗转几处，来到一处大殿。
  楚灵抬头望了望殿牌匾，“正气”二字苍劲有力，凭借的笔迹。楚灵想都没想便深知是出自茅先生之手。他前脚刚踏入殿内，一股浩瀚缥缈的威压顷刻朝他奔袭而来，楚灵刹那间仿佛置身于枪林炮火的战场，无数的厮杀声此起披伏，在他的周围是数不尽的茫茫人海，与其说是人海，倒不如用兵海形容。黄绿色军装的士兵一往无前的直冲，杀声震耳欲聋，炮弹轰响不停。
  楚灵转身将目光投向他们冲击的方向看去，在他们的前方是一片黑压压的大军，他们的军旗引起了他的注意，白色的帆布上刻画着一个红色的太阳。这也让楚灵反应出来敌军的身份，日寇！
  场景斗转星移间变换，楚灵顷刻来到一座硝烟未灭，城墙残破的城池下。城名上的“金陵”赫然在目，城外寂静如丝，他迈开脚步走入其中，再入金陵。
  入目所至，皆是死人！楚灵慢步金陵街头，反抗声，谩骂声，呜咽声，枪击声......
  他每走一步，就见到不同的人。
  有被撕裂衣衫，神情呆滞，身上的淤血紫痕的妇人，无一不昭示着她经历了什么。楚灵默然从她身边经过，妇人不言，只是盯着一处发愣。在他即将走出屋子时，妇女撕心裂肺的厉声道：“你算什么男人！你连畜生都不如。”
  楚灵打开门，门外是一个小院子，院子的角落蹲着一个抱头痛哭的男人。
  有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神神颠颠，絮絮叨叨，说着不知是谁的故事。“柱子，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烧鸡。”“柱子，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多大的人了还尿床。”“柱子，快吃快吃，年糕。”......她紧紧搂住怀中冰冷的尸体，一字一言，太多爱来不及说出口，就迟了。
  楚灵依旧默然跨过尸体，无悲无喜，扭头与老妇人对视的那一眼，老妇人悲怮大哭。
  有奄奄一息，苦苦的在地上攀爬挣扎的女人，她远远的便看到了楚灵，不顾身上的疼痛，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咬着牙，奋力的朝他爬来，身下的血迹浸透了冰冷的街道。楚灵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个女人。不知过了多久，楚灵感到裤腿一阵拉扯，他没有低头，安静的聆听。
  “救救我的孩子。”面色苍白的女子仰首望向他，咧开嘴微笑，随即面容因疼痛扭曲，在笑容里，她松开了手。双眼瞪着天空，楚灵也抬起头，“你们？专心看人间了？”，他蹲下身子，将手缓缓拂过女人的双眸。
  他站起身，走到女人一开始来的地方，因为在那里，一把枪的刺刀上，有个小生命。还没来得及睁眼。楚灵轻轻的抱起“他”，哪怕双手沾满血污，他毫不在意。再小心翼翼的把“他”还给“他”的母亲。做完一切，楚灵转身离开。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尸山尸海。红，成为古城的唯一基调。
  又是一场雨，可雨却冲刷不净城里的血。
  幻境外，军装老头和几个黄色军装的中年人洽谈，领口的军衔彰显着他们不同寻常的身份。
  “我说老孙，你瞅上的这个人行不行呀？”其中一位光头的军装中年人质疑的问道。
  “老姜，行不行，我哪儿知道，这考验只能看到结果又不能看过程。梳理他们每一个人的心脉纹理，再者就算我们看到了，也摸索不出他们心中所想。谁好谁坏，岂是我们能够定义的？”被叫做的老孙的军装老头大大咧咧的回怼，他揣在口袋的手搓了搓，老孙哈出一口气，慢慢开口：“是他们承认的才是对的。”
  “那个金发的男子，是怎么就独占了八分国运？”老姜闷闷不平，扭头问向身旁人，“老汪，你知道啥吗？”
  “秉承天运而生，又与那口锁龙井颇有渊源。按照以往我对老茅的性格了解，他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事发突然，又不知发生了什么。”
  “是呀”老孙头负手而立，踱步，“自从那个道人在京城闹出一番动静后，便销声匿迹。全天下只有老茅也许清楚发生了什么。老茅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忧愁的望了望京城方向，叹气：“我们早都是死人了，这个天下当初交给老茅，就让他去整好了。我们做我们自己的。”
  楚灵如同行尸般在街道上走着，他冷漠的看待周遭发生的一切。不知多久，他来到一座城门。楚灵看到了一个人，与其说是老朋友，倒不如说是老对手。穿着合身的中山服的他屹立在城墙上背对楚灵，撑着一把伞，居高临下，金发苍茫，随风浮动。
  赢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身来，那不亚于谪仙的容颜，笑容温和。
  “你来了？”
  登上墙头的楚灵回以微笑，“来了。”
  两人并肩而立，楚灵先开了口：“你一直看的就是这个？”他目之所至，城门下，尸骨累累，堆成一座山，一口巨大的坑，都掩不满，装不下，这一具具骨骸。
  “你挖的？”
  “不是，‘他们’挖的。”
  得到赢的否定，他了然的点点头。赢玩味的看向楚灵：“还适应？”
  “不太适应。”
  “嗯，应该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才满二十吧。”
  “快到生日了。”楚灵沉吟一下，回答。
  两人一问一答，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嘘寒问暖，但却字字皆锋。楚灵不在意，赢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挖了以后，发现装不下，又把土掀开。有时候‘他们’用力大了，还可以看到人头被铲起来，老人，小孩，大人都有。”赢指着下方茫茫一片，“应有尽有。”
  楚灵轻皱了眉头，“‘他们’呢？”
  “我杀了，从城门杀到城尾。”赢漫不经心的举起自己同样血淋淋的手，“一个不剩。”
  楚灵想到一路上都没有看到日寇的身影，心有疑惑，与赢对视。赢没有言语，气氛就此陷入了该死的沉默。
  “你来晚了。”赢说道，“你应该也清楚，这不是现实中的金陵。”
  赢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与聪明人说话不用费心。
  “百年前的金陵。”楚灵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他们让我们两个回来的目的，除了让我们帮他们解决金陵积压百年的怨气，获大功德。他们的怨气因为我杀掉的那些人，而消散多半。很抱歉，你来晚了。”赢将一切和盘托出时，天穹降落下一道光，铺洒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功德？”楚灵没有因为赢提前获得功德有所沮丧，“我还真的不想要。”他冷笑的看着赢。
  赢见此没有出言作任何安慰之语，在他看来，楚灵是故意装作无所谓。而他也没有分心去思至其他，静坐消化这些上苍功德。
  楚灵没有多做停留，跃下城头。独自面对堆叠而起的尸山，在他跳下的一瞬间，感觉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掏空，与昊的心灵连接也被切断。
  现在的楚灵，与普通人无异。他慢步走到尸上底下，从中一点点的拖出埋葬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