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王羽众      更新:2021-05-28 23:14      字数:2519
  冯天天结婚后就和小吴搬去了宜兴城里住。小吴不是宜兴本地人,研究生毕业后被宜兴的事业单位招聘过来之后十分喜欢宜兴的生活节奏,比起回远不如宜兴的老家,他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小龙原本也打算让冯程大学毕业之后回到宜兴,可冯程却不肯答应。冯程学习上比起冯天天其实差了不少,这按着小龙学历就是一切的看法,冯程肯定是不可能高过冯天天的。但冯程的想法和小龙太不一样了,冯程从进了大学开始,便再也没有想过回宜兴这回事。
  这样的想法不止一次激起了小龙和冯程之间的冲突。又因为这个冲突,引起了他们很多不同想法上的激烈辩论。小龙每次都被冯程气到咬牙切齿,但是却又拿自己的儿子没有办法。小龙对冯天天和冯程的教育方式差得并不多,但是姐弟两个性格却差了不少,冯程可能是从小龙身上学了一部分,又自己在外面见识了一部分,所以很多观点和小龙实在不能讲得通。比如说:小龙和冯程身上最大的相同点就是执拗,这种执拗让两个人有时候不是在争好坏对错,而是在争输赢;小龙认为活的轻松安稳,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是爸妈最大的愿望,而冯程则始终坚持自己活着一定要在这世上留下些什么,一定不是轻松安稳就行;小龙觉得大城市的人都很坏,因为成功的人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上去的,可冯程又不认同,他觉得大城市更加包容开放,机会也会更加的多样。
  从冯程大学开始,只要晚上大家都在家,这饭桌上一定会弥漫着真真硝烟,小龙和冯程总要厮杀一番,要不是小吴和慧琴总在中间插着些闲杂琐事,饭吃都不会太过安稳。好在两人不管如何激烈的冲突,总是晚上酒桌上说完便过去了,父子从不隔夜再去置气。
  大学毕业之后,冯程便留在了南京,小龙本是想着等冯程在外面漂够了,知道外面的江湖险恶,迟早会回来,镇上这样的人不是少数,早先年跑供销的,这些年的一些大学生,大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宜兴。但谁知冯程在外面第一年就干到了经理,这一年不但回来没有任何的难处,反而还有些得意。
  这时候的冯程显然是听不见去小龙的话的。小龙看着自己儿子有些能耐,说话方式也开始发生了变化,从前几年的努力去干涉,影响他做决定,变成了传授一些人生的大道理。他开始和冯程说:“你爸我培养你们到这么大,靠的是勤俭和勤奋,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勤字,这是第一;第二呢,做人最主要的是个诚字,一边是诚心,一边是诚信。”
  冯程总是听个大概,也从不去细想,他感觉自己浑身本事,你不是让我不出去嘛,我出去不也混得人模人样,小龙看他的神态又会和他说:“社会不简单,现在顺不是时时顺,更不是路路顺。而且你才一年多,瞎得意什么。”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冯程觉得自己离菜场越来越远。小时候的菜场四处都是玩伴,过年有各式的烟花,每天有形色各异赶集的人,四周都是玩伴,各家也都算和睦;高中时候的菜场,年味淡了,玩伴变的少了,来菜场的花白头发的多了起来,各家也都少了走动;而现在的菜场,他看到的是回忆和过去,他看到以前的玩伴都在磨夜工,有的孩子都能喊爹了,他看到各家下午仍搬着板凳,晒着太阳,他发现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少了,他开始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地方。他觉得自己应该有着更加广阔的空间来让自己驰骋。
  可是,他想清楚了自己已经不再会回大浦菜场了,却仍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该去哪里。现在的南京是自己的始发站,而终点站在哪里,他并不知道。他开始拼命的想着赚钱,在当了经理之后,他仍不满足自己的收入,他开始每天干两份工,他白天在公司正常上班,晚上去快餐店或者其它场所继续劳动,他每个月渴望着发工资的那一天,然后开始不停的查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
  没日没夜的工作确实让冯程的收入更上了一层,可是没日没夜的工作也让他消耗了太多。在南京的一天夜里,冯程晚上十二点下班,当他到自己租的十几平方的小屋子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今天的他格外的类,到家时两眼泛花,浑身发抖。他衣服裤子没脱就钻进了被我,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一个小时后,他突然惊醒,他浑身开始发抖,他觉得自己浑身冒着冷汗,他赶紧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退烧药,混乱吞了两粒,然后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继续睡去。又过了一小时,他再次醒过来,他浑身依旧在发抖,他感觉天旋地转,他感觉肚子里的东西不停的涌到喉咙,他赶紧跑去厕所,可吐了半天,却只吐出了几口口水。他双手紧抓着自己回到房间,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了孤独和害怕,从来没有生病到自己如此难受的他,脑子里竟然开始想:若是自己死在这出租屋里,别人发现自己时估计自己已经烂掉了。想着想着,他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孤独。
  他一个人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输液室里只有一个病人在输液,他一个人挂完号,看过医生,坐在输液室里,身边的大叔看着挂在墙上的电视,不转头,冷冷的说:“小伙子一个人?”
  冯程转头看着他:“恩。”然后也盯着墙上的电视,“你也一个人?”
  “我老伴给我出去买点吃的。”他缓缓的转过头,“来南京打工?”
  冯程点点头。这时候护士拿着输液袋过来,用橡胶管绑住小龙的手腕,然后拍打了几下他的手背,拎起来左右看了几眼,擦了些泛黄的酒精。
  “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吧,多大了?”他把头往冯程边上靠近了一些。
  护士拿起针,准确的插进了冯程的手背,献血顶进了输液管,然后又被盐水推回到手背里。护士解开橡皮管,看了眼输液袋。
  “二十三。”
  大叔脸上慢慢笑了开来:“我来那会儿还没你大。”说完又盯着墙上的电视看了起来,直到他老伴回来都没说一句。
  两袋盐水挂完已经是早上七点,大叔挂完水和他老伴在躺着的输液室里休息了一会儿,冯程则背起包,直接去了公司。连着几天,冯程打完两份工直接来医院挂水,回家休息没超过四个小时又要出去上班。而这次生病,花去了冯程近一个月兼职的费用。冯程这才想起他刚到南京来时遇到的一位同事对他说过的话:“在外地,赚的钱,怎么说呢,如果不生病的话,应该还是够用的。”
  想到这里,冯程突然泄了力。他辞掉了兼职,拿着和先前差不多的工资,然后每天都想着:这种日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自己努力的走出大浦,出来是过这样的日子吗?
  身边的一些家庭条件较好的城里朋友陆续开始事业有成,步入婚姻殿堂,冯程在南京除了第一年发展的较为快速之外,之后便没有了过多的动静,不能说他不努力,只是真要再往上走,似乎不单单是靠努力就能达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