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罗地网
作者:砚山君      更新:2021-05-28 14:40      字数:7265
  刘洵坐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要的黄酒和牛肉很快端了上来,赶了半天的路,他已经感到饥肠辘辘。
  枪靠在右侧,那边坐了三个中年人,离他不远不近。
  “二哥,为什么竟有杀手喜欢带枪?”红眉的壮汉打了个饱嗝,朗声问道。
  被称作二哥的小胡子摇着羽扇笑道:“因为他不希望有人认为他是杀手。”
  红眉毛又问道:“长枪如此扎眼,岂不太过招摇?”
  小胡子又道:“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往往比一把枪要扎眼得多。”
  一直默不作声的第三人忽然道:“那边便坐着这样一个人,三弟你看看,是他的枪扎眼,还是人?”
  小二突然撞翻了刘洵的酒壶,刘洵的筷子停在空中,那小二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鬼王快走!他们是东都三虎!”
  刘洵又夹起一块肉,漠然说道:“冒冒失失,换一壶来。”
  说话间东都三虎已站了起来,刘洵细细嚼透那块牛肉,就着杯中残酒吞了下去。
  “他为什么还不走?”红眉毛再次发问。
  “因为他已走不了。”羽扇丢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把鎏金环首大刀。
  金刚虎许从关,铜须虎孟烺,赤眉虎马浚元。
  三个人,三把刀,全都出了鞘。
  小二忽然回身掀翻了桌子,汤水飞溅,三人不由蹙眉后退了一步。小二冲向刘洵,似乎想催他逃走。
  但长枪突进,已将他胸腔洞穿,他仰面倒下,手中藏着的暗器掉落满地。
  这并不滑稽,那三人却笑了起来。
  马浚元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我们的人?”
  “我只让他换一壶酒。”刘洵说。
  孟烺叹道:“‘令行禁止’四字说来简单,能叫手下们贯彻始终的却寥寥无几,真不愧为七杀鬼王,我很欣赏你。”
  刘洵甚至未看他一眼,只说道:“我却厌烦话多的人。”
  许从关笑道:“恐怕你更不喜欢这把刀!”
  他的话还未说完刀已经挥了出去,三把刀同时劈向刘洵,分攻上中下三路,从一出手就带着必胜的战意。
  枪的进退远不如刀灵活,三刀破枪,他们有十足的把握。
  刘洵的枪尖还搭在地上,他的反应出奇地慢,慢得像是已经放弃了抵抗。
  如果马浚元见过轩飞当众羞辱他堂弟的那两招,或许能够窥破一二,但他没有,他只看到了胜利的荣光。
  刀法凌厉路数规整,看得出三人都把半辈子的心思花在了这口刀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武林地位是靠手上家伙一点一滴打下来的。
  但花招再多变化再乱,箭的目标总归是靶。
  三把刀都将落在靶上的时候刘洵的手臂突然一震,那几十斤重的钢枪竟仿佛活了般弹跳起来。好似凶残的金环蛇缠上了刀锋,三人只觉刀路生涩难走,急忙要抽回手来。
  但那不是蛇,是枪,杀人的枪!
  他们也不是虎,只是一群固执的凡人。
  他们应该早早发现三把刀都已收不回来,现在该做的是寻找别的武器。拳,脚,牙齿,扭打!冲撞!撕咬!
  放下尊严!
  生死面前,没有尊严!
  但他们做不到,他们始终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手上的刀。进攻一轮接着一轮,策略很简单,三路并举,只要有一人近身,刘洵便在劫难逃。
  三人散开包围,刘洵拨开刀刃一枪狠扎向马浚元,马浚元从容后撤,退到安全距离,刀锋一转又要突进。
  谁都没有料到他的刀就这样停在那里。
  刘洵居然将钢枪脱手掷了出去,枪头深深嵌入他的肌肉,贯穿腹腔。
  他的七窍都在淌着血,牙关咬碎、眼珠子几乎要从眶里崩裂出来,孟烺不由心惊肉跳,但他更看到刘洵手中已没了武器,顷刻间他只觉热血上涌整个儿兴奋起来,环首刀路数一变,加快往刘洵身上劈砍。
  刘洵竟挥拳迎了过去,好像这手不是血肉之躯,反而和他的长枪一样百炼成钢。护腕错开了刀锋,五指作势要往孟烺小臂抓拿,孟烺哂笑,转腕劈向胸口,刘洵忽地收手,让开背后而来的许从关的刀,左上步一进,变掌猛震在孟烺虎口上。孟烺吃了一记,但觉手臂酥麻使不上力,才要变刀,刘洵早已起左手卡住了刀柄,顺势一扭将他双臂别过颈去,孟烺疼得大叫一声,腕关节竟已被生生捏碎,刘洵就势夺下刀来,孟烺的头便随之飞了出去。
  许从关毛骨悚然,不禁踉跄退了两步,他从没见过这种玩命的气势,莫说带着邪性,简直堪称野兽。
  刘洵的神情却丝毫未变,他拿着刀和拿着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杀人也和吃肉喝酒一样平常。许从关只看到他收回的精钢枪头已从容瞄向自己,上面淌着兄弟的血,甚至还带着温热。
  “何人指使?”刘洵发问。
  许从关啐了一口,道:“若我知情,告诉你却也无妨。只是这当口要杀你的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怕你也没命报仇去了。”
  钢枪一抖直往咽喉刺去,对付一个内心已溃不成军的人着实不需要太多的笔墨,那尸体瘫在脚边,像枯叶般凋零。
  “可笑。”刘洵嗤之以鼻,没有片刻迟疑提枪便走。他知道许从关所言非虚,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杀气已紧紧牵动着他的神经。
  未走出一里,他猝然收住了脚步,腾身向后跃了数尺,哗的一声响动罗网从天而降,他屈身侧翻又退了三尺来远,总算落在了陷阱之外。
  满地的毒蒺藜,刘洵竟也感到些许后怕。
  “真是叫人嫉妒的直觉。”幽冷的声音传来,面前已多了五个持双刀的松色影子。说话的女人站在四个蒙面人之后,三十出头,厚脂重粉,一双细眼描画的老长,酷似两把柳叶弯刀。
  原来正是王元希的小姑姑、常青刀客王潮声。
  又是王家的人?刘洵眉头微蹙。
  废话无多五人已冲上前来,霎时刀纷影碎直教人眼花缭乱。长枪几乎施展不开,刘洵抵挡了一波,突然收回了攻势,伫足微笑。
  “美人儿为什么要我的性命?”刘洵说。
  王潮声道:“想不到天下第一杀手竟问出这等可笑的问题。”
  “我也是人。”刘洵笑道,“还是个男人,喜欢和美人说话的男人。”
  王潮声哼道:“原来也不过是个卖嘴皮子的。”
  刘洵把枪随手一丢,说道:“刀枪是对男人使的,嘴皮子总归轻薄些。在下一介匹夫,却也知怜香惜玉四字。”
  王潮声冷笑:“你看不起女人?”
  “非也。”刘洵道,“贱命一条,美人儿想要,来取便是。有五个美人相伴在侧,死何足惧?”
  “你想得倒美!”一个蒙面女孩开了腔,声音稚气,听着不过桃李年华。
  刘洵不怀好意地望着王潮声,忽然动作将那小姑娘拉到身边,轻松卸掉她双手弯刀一个反剪拽到怀里,又腾出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按到自己胸口。
  “年轻是好,可惜太嫩了,总少些味道。”刘洵冷笑着,猛地一推,又将那姑娘抛到王潮声面前。
  姑娘方才崩溃地嚎啕大哭,另三人义愤填膺就要上前,王潮声却又幽幽开了腔:“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她缓步走到刘洵面前,居然笑着说:“看来我错了,你不仅会杀人,更会吃人。”
  刘洵笑问:“杀了我,可惜么?”
  王潮声摇头道:“把你留给别人才是可惜。”
  “有人放出消息,说我会路过这儿?”刘洵问。
  “不错。”
  刘洵道:“聪慧如美人儿,必定知道这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何苦眼看着他人坐收渔利?”
  王潮声叹道:“可惜这诱惑实在太大。”
  刘洵抬手卷着她的鬓发问道:“美人儿想要我的尸体还是那厮的尸体?”
  王潮声道:“何必变着法子套我的话?实话说来,我并不知何人作祟。”
  “原来如此。”刘洵俯下身去要吻她的唇,柳叶刀出其不意挥向刘洵,刀锋悬在半空,手却猝然跌落下来。
  枪是武器,手是武器,他整个人更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利器。眼神又恢复萧索,他看到的从来只有灰烬。
  王潮声的喉咙里插着把极小巧的匕首,她还站着,眼里已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迅雷不及掩耳,刘洵又已将枪踢起掂在手里,枪尖向地上一钩,原本为他准备的罗网高高扬起,将几个小姑娘一网收尽。
  或许有一瞬,他真心想要放过这些孩子。
  但他选择地狱。他不能死,所以不能容许任何意外。
  九条人命,他很久没有像这样不开心。
  前方不知还有几番车轮战在守株待兔,他预感自己很难全身而退,右拐是通往梵庄的路,他决定绕路。
  梵庄的地下有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秘密通道,他在去年的搜查行动中早已摸清门道。当他一只脚踏进梵庄的时候,他恍然想通了来龙去脉,但他并不打算返回,他知道有人在密道里等他。
  密道里的多数机关已被启动,封锁了几乎所有路径,设局者只给他留了一条路,路的尽头一盏烛光,一把椅子,一个人,一盘棋。
  “苏越。”
  这是他第一次叫那人的名字,是否因为在他心里已渐渐把这人当作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你很惊讶?”苏越问。
  身后石门轰然落下,刘洵哼了一声,他知道自己也没法再向前走,几步之外又有另一道石门,苏越绝不会乐意让他跨过那里。
  苏越道:“梵庄的主人是鸣沙之月的一个小头目,极乐督造的这个密道便是他们在江南的秘密基地,你应该很容易想到是我。”
  刘洵冷笑道:“你想报仇?”
  苏越也笑,笑得阴森可怕:“你这个傀儡,居然让我找你报仇?”
  刘洵说:“傀儡?你又是什么?窝囊废。”
  苏越哂笑:“说的好!被窝囊废捏在手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苏越的手边就是机关,他悠哉地坐着,似乎很是享受。刘洵盯着他,嘴角却渐渐上扬。
  “即便极乐布好了天罗地网,你依然不敢自己动手,你也就只能指着王家的喽啰们冲进来,好叫我死在他们手上。”
  “不,今日我家少爷恐怕要亲自送阁下上路了。”
  黑暗中传来沉稳苍桑的嗓音,不仅刘洵,连苏越都徒然吃了一惊。
  “江掌柜?”
  妙真阁江掌柜已有耄耋之龄,下无子嗣,孑然一身,早已获赐在阁中颐养天年,十数年来极少抛头露面。可他竟然意外地出现在这里,并且对事态发展了如指掌,而在此之前苏越甚至不知道他也是江湖人士。
  拐杖叩击地面,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鹤发老人蹒跚走近,其貌不扬略显寒酸,朴素得就像一张发黄的旧纸。
  “老叟给二少爷、刘公子请安。”
  他这么说着,枯枝般的手指已伸出,扳下了石笼的机关。
  哗啦一声,最后一条横斜的老藤被轩飞扯开,清凉山庄的大门终于显露出完整的面貌。推门看时,但见花径枯颓蓬门疏落,石染苔绿帘映草青,藤缠栋梁水腐枢蠹,尽是一派荒芜之景。轩飞心生疑窦:这样的地方真的有人长居吗?
  “小侄苏晋冒昧拜访,雁叔可容一见?”
  喊了三声,无人回应。
  “四下找找可有机关密室之类。”苏晋蹙眉吩咐道。
  二人便分头搜索了一遍,山庄终归是个不小的宅子,草草翻了一遍就花了大把的时间,眼瞅着海底捞针毫无所获,轩飞有些丧气,回到主舍希望翻出点什么线索。她很快在书房的桌上找到一组堆叠整齐的、不同程度黄旧了的信件,随手拿起一瞥,落款全是雁歌行。
  又一会苏晋也走了进来,问到:“你在看什么?”
  轩飞道:“全是行儿的家书,摆在桌上,上头没有落灰,我想他不久前才翻阅过。”
  苏晋思索道:“这书房似乎确要干净些许。”二人便又这里敲敲那里转转一顿忙活,仍旧不见端倪。急躁之下苏晋觉得有些气短,只好先坐在花梨木榻上休息,左手边有个厚实的精雕云纹扶手,他顺理成章往上一靠,轩飞却忽然走了过来。
  “怎么?”
  轩飞没说话,蹲下来细看那云纹,有一榫卯衔接处多少有些错位,轩飞用劲按了按,纹丝不动,像是实心的。
  “拉。”苏晋说。
  轩飞照命行事,两指一捏果然感到了松动,再用力一抽将木块拉出了寸许,耳畔轰然作响,两个通顶的书柜左右分开,露出了个两人宽的暗道,漆黑绵延不知通向何处。
  “眼神真毒。”苏晋嘀咕着径自走了进去,轩飞抿嘴一笑快步跟上,苏晋却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回过头来,轩飞吓了一跳,险些要撞在他身上。
  “你……”
  见她胸前果然乖乖坠着那白玉扳指,苏晋方才松了口气,冷冷下令道:“走前边,掌灯去!”
  惯会使唤人!轩飞白了他一眼,掏出了火石。
  穿过狭长的甬道,一间不大的起居室映入眼帘,陈设古朴简约而颇具雅韵,亦有不少舶来的新奇玩意,主人的品味一览无余。这屋子虽在地下却不昏暗,虽无窗户竟不湿闷,似乎大有玄机,轩飞还不及细想,苏晋已向内拜道:“小侄苏晋,冒昧求见雁叔。”
  门帘打起,内室一个中年男子探身出来,但见他着一袭已磨得老旧的苍青道袍,身材匀称结实朗健,长发披散美髯光洁,唯肤色白得有些吓人,许是经久未见阳光所致。
  他看起来更像一个落拓的游方道士,苏晋几乎不敢相认,迟疑了片刻方才作揖请安:“雁叔安好?小侄叨扰了。”
  对于他的伤重和突然造访,雁镜岚似乎没有太多的惊奇,只是眉头紧锁,道:“无须多礼,快坐下与我看来。”
  苏晋听话坐下,轩飞便退到一旁看着雁镜岚问诊,他好像也被这脉象所惑,来来回回诊了半晌方才收回手指。正欲言语,忽瞥见轩飞目光如剑直盯着他,便假舒眉头故作轻松道:“晋儿宽心,调整吐纳,我教你恢复法门,休养数日便可好转。”
  如此这般之后苏晋果觉神清气爽许多,忙再拜道:“多谢雁叔救命之恩。”
  雁镜岚摆手道:“别忙着客套,何以如此狼狈,且将来龙去脉先说与我听。”
  “是。只怪小侄不慎,误入奸人圈套。”苏晋便将前事简述一遍,雁镜岚听罢,叹道:“不想大师兄终是不能释怀,可悲!可悲!”
  苏晋恳请道:“还请雁叔助小侄一臂之力,诛杀叛徒,以肃门风!”
  雁镜岚还没开口,轩飞却突然没好气地插话道:“人已寻到,事已述毕,大少爷还不消停些么?”
  苏晋瞪了她一眼,雁镜岚方才说道:“还未请教这位小姑娘如何称呼?”
  “无名小卒,不劳挂齿。”轩飞说。
  苏晋低声喝止:“不可无礼!”
  雁镜岚制止道:“无妨,无妨,不需争执,晋儿啊,小姑娘言之有理,复仇之事不急在一时,先行休养恢复身体要紧。这样吧,你先在上边挑间干净的歇下,晚间我去找你,缓缓再议如何?”
  苏晋领受,道:“如此便劳累雁叔了,先行告退。”也懒得搭理轩飞自行就走了。轩飞跟着要动身,才一迈步雁镜岚却叫住了她。
  “请留步。”
  轩飞警惕地打量着他,问道:“有何指教?”
  “见过捕鱼吗?”他意味深长地笑着,“鱼儿撞在网上往往喜欢挣扎,可惜越挣扎只会缠得越紧,你说是吗?”
  轩飞直视着他,良久方说:“我的职责是保护大少爷,既然他信任阁下,我不会多事。”
  雁镜岚微笑:“姑娘是晋儿的朋友?”
  轩飞道:“不敢高攀。”
  “那么为何一路扶持舍身相护?”
  轩飞道:“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耳。”
  雁镜岚道:“你不像是我二师兄调教出来的人,想不到他年纪大了胆识反而更壮了。呵,所以他始终是王者,而我们只能是将相啊。好吧,不说这些,晋儿的伤势他自己好像不大清楚?”
  轩飞眼神一动,颇感吃惊:“先生竟识得此脉象?”
  “此乃阳维脉断绝之相,内息散尽,凶多吉少。亏得有能人施针良方吊命,方可支撑至此,但他一身武艺只怕尽弃了。”
  “果然见多识广。”轩飞说道,“晋少爷心志奇高不比凡夫,只怕他乍闻此变一时难以承受,后果不堪,故而不敢多嘴。”
  “亏得姑娘明智,否则晋儿鬼神难医。想不到短短半月,苏府才遭白事又逢大变,少不得我那二师兄神伤了。对了,越儿如今何在?”
  轩飞想也未想便答道:“他在家里,还未从丧妣之痛中走出,而今却又雪上加霜……”
  “他?”雁镜岚注意到她的语气,不禁笑道,“是我老糊涂了,你还这样小,当不会是晋儿的朋友,前一阵子我家行儿来信倒是提起过你,看来越儿艳福不浅啊!”
  一句话唬得轩飞面红耳赤,正思想间又听雁镜岚有些局促地问她:“侄媳啊,行儿近日可是在他苏家?”
  “是。”
  “哦……好……”雁镜岚竟显得几分无措,“行儿她……一向可好?”
  轩飞幽幽道:“既无意教养,何必问安好?”
  雁镜岚一怔,叹到:“是啊……何必问……也罢,也罢……”
  轩飞有些意外,本以为他多少要申辩一番,未承想只是一句“也罢”,她反倒觉察此间必有不可告人之苦楚,依依生出不忍来。
  “行姑娘有墨家上下照料,冉公子更视她若掌中明珠,她一向无忧无虑,尽可放心。”
  “好……好……放心……”雁镜岚对女儿的愧意显而易见,轩飞不好置喙,便转口说道:“听闻雁先生游方四海居无定所,为何竟在此画地为牢独善其身?”
  雁镜岚道:“其中大有渊源,不可说,不可说。侄媳啊,你家公爹为何要遣你来随行护卫?莫非他一早就料得会稽之变?”
  轩飞又一阵燥红,干咳了一声,遂将苏逸凡的交代照实说了,雁镜岚叹道:“此乃天意也。”
  轩飞又道:“乔庄主当已有所行动,先生何不设法联络苏府,让晋少爷报个平安?”
  雁镜岚摇头道:“你不懂晋儿的心思,他既来了清凉山,就要将此事终结在此,如何肯让消息流回府里去?倘若真相大白,你叫他妻儿如何立足?”
  乔羽裳……轩飞颦眉,她不敢断言那人是否有参与这件阴谋,就算有她的一份,她也不过是把自己一生都赔上了的输家而已。“那么,该如何是好?”
  雁镜岚道:“只好随了他的意思,你去放出消息,将我那大师兄引来清凉山吧。这里离鄱阳不远,千万小心勿要惊动了墨家。”
  轩飞道:“这倒容易,只是乔庄主既是望月宫左使,手下定不乏良将精兵,仅凭我们两人……”
  雁镜岚笑道:“不妨,不妨,任凭他千军万马,休想犯我清凉山分毫。”
  轩飞沉吟,不知他是胡乱夸口还是有备无患,又听得问道:“侄媳可会使折柳剑法?”
  轩飞一时结舌:“我……”
  雁镜岚道:“嫁了就不算外人,害羞什么?会便使来我看。”
  “好。”
  说罢即将剑法演练了一遍,形神兼备行云流水。不料雁镜岚只是摇头:“乱来乱来,一塌糊涂。”
  轩飞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大乐意,这套剑法她学了少有半年,虽不敢称精妙,也断不堪“一塌糊涂”四字。雁镜岚见状便随手从花瓶中捻起一截食指粗的竹枝,说道:“你来攻我。”
  轩飞起手便刺,使得一招“歌驻云山”,雁镜岚从容出招,竹枝一抖缠上鸿雁,用得一式“桂棹先征”。轩飞劈剑就削,不料那竹枝竟像是活物般吃不着半分力。这一套“桂棹先征”与苏越使出来的竟有天壤之别,同样的一番动作在他使来竟能分出九九八十一种变化,急缓相间亦守亦攻,叫人无从捉摸。她提心吊胆却仍防不胜防,不消片刻竹枝便顺着剑势在她虎口上一敲,震得她猛收回手,鸿雁跌落在地铿然作响。
  莫说是她,就算是她的洵哥哥,在这样的剑道之下恐怕也走不了十招,何况雁镜岚尚不曾用心。骇得轩飞慌忙拜道:“班门弄斧,不胜惭愧!”
  原来雁镜岚本就是苏门四徒中武功最精的一位,加上他无心江湖风云,这些年闭门潜心自修渐悟大道,武学造诣更是突飞猛进,就是当年的苏瀚王智也未必是他的敌手,甚至“剑圣”两字都实在不足以歌颂他的风采。习武之人谁都乐意遇见这般高人,轩飞当然服得五体投地。
  “起来吧。”雁镜岚说道,“底子还不错,看你的剑势,应当不是名门正派之后。”
  轩飞道:“实不相瞒,晚辈轩飞,原是望月宫中人。”
  “望月宫?”雁镜岚笑道,“哟呵,好个苏越,果真胆大包天!甚好!甚好!”
  轩飞还不及开口,雁镜岚又道:“不是正派便还有救,只怕是个迂腐脑筋白叫雁叔叔心烦!你刚才使得是‘歌驻云山’,我就教授你这一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