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树上开花
作者:砚山君      更新:2021-05-28 14:40      字数:8043
  苏越一路大张旗鼓,人还未出吴郡,消息早传到了京口。一日舟车劳顿终于在华灯初上时赶到了天德门,里三层外三层将其围了起来。
  “在下姑苏苏越,请周门主出来相见!”
  久久没人应门,不一会儿手下来报:“二少爷,姓周的跑了,人去楼空。”
  “只怕他不跑。”苏越心下颇为得意,他知道周竞苍自私多疑,早就想好了对策。首先故布疑阵,造出证据确凿的声势,只为着叫他心虚失措;接着借尸还魂伪造口供,称潭边燕、陈秀二人早已供认不讳。周竞苍若逃了,自然是百口莫辩,若他不逃,就只有栽赃嫁祸了,当年鹊枝山的事多亏这老家伙出了头,他苏少爷可不敢忘了恩惠,然后借题发挥来个树上开花,不怕他不露破绽。
  “虚设几人封锁天德门,尽量搜集证据。另外放出消息称周竞苍勾结邪教图谋不轨,在‘斩风大会’上蛊惑人心,故意放走扶风轩飞。今事败而逃,望江湖同僚齐心协力将其缉拿归案,以肃不正之风。”
  手下会意:“属下即刻去办。”
  苏越颔首,又道:“安排大家尽早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想必又有动作。我四下走走,不必跟来。”
  “是。”
  元宵刚过不久,街上灯彩尚未撤尽,人们似乎还沉浸在正月的喜悦里,晚市上热闹依然。苏越饶有兴致地逛着,希望能结缘些新奇玩意。人群忽然起了小小骚动,像是在抱怨拥挤,有人撞了他一下,忙不迭道着歉,掩面要走。
  “请留步。”苏越说着,一只手已擒住那少女手腕。
  妙龄少女立即大喊道:“要死了要死了!你做什么!”
  苏越一愣:“姑娘……”
  少女百般挣扎只甩不开他的手,不悦的呼喝道:“哪来的登徒子!还不快放手!非礼啊!”
  她这一呼不要紧,可把三姑六婆都吸引了过来,里里外外围着苏越七嘴八舌上下指点。不待苏越开口,一位十五六岁的红衣小姑娘忽地拨开人群闯了进来,看那架势像是要为少女出头。
  “大胆贼人!光天化日欺凌弱小,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那红衣姑娘衣着光鲜,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随从,男的怀中还抱着柄花枪,看起来是官家子女。但愿是个明事理的,苏越想着,松手作揖谦和一笑:“姑娘误会了,只因这一位误拿了在下的钱袋,在下想讨要回来罢了。”
  红衣姑娘疑惑地看着偷钱的少女,少女急忙反驳:“他胡说!明明是他想轻薄于我,见着人多怯了便反咬一口。姑娘请为我做主呐!”
  红衣姑娘柳眉怒竖,又冲苏越道:“汝轻薄这位姑娘有目共睹,竟还敢贼喊捉贼,真真讨打!拿我的枪来!”
  四下人群倏尔后退了一圈,只恐刀剑无眼祸及自身。男侍犹犹豫豫,只不肯交出武器,红衣姑娘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苏越忙开口劝道:“姑娘稍安勿躁,市集熙攘,长兵怕是施展不开,扰了乡亲们更是不好。”
  红衣姑娘觉着有理,便指着绝尘剑道:“那就空手教训你,你……你也不准用剑!”
  这小姑娘,莽撞归莽撞,倒也有趣。苏越正忍俊不禁,那边已一拳直冲面门来,苏越心下笑叹道:看来不仅性子豪爽,武功也这般直率。于是不闪不避,直到那拳近到身前,忽地悠哉抬指在其内关穴上一啄,叫姑娘失了臂力,旋即顺势一牵,掌心便悬在了姑娘额前半寸之地。
  温煦的掌风扬起刘海,红衣小姑娘大惊失色,水汪汪的双眼呆呆凝望着苏越:我在军中横行无阻这么多年,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居然只用一手、一招,轻而易举叫我毫无还击之力!为什么?
  “姑娘!”两个随从紧张起来,心里也都打起了小九九:这是个什么人?这样厉害的人又岂会对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欲行不轨?
  红衣姑娘不该想不到这一层,但此时却像丢了魂儿似的只顾直勾勾盯着苏越。苏越收了手,自若一笑:“姑娘安否?”
  偷窃少女见势要逃,叫那持枪随从抓了回来,苏越便道:“那钱袋上绣着在下姓名,想必她还来不及销毁。”
  围观人群又叽喳沸腾起来,纷纷叫嚷着搜身,侍女征询了红衣姑娘意见,上前一阵摸索很快搜了出来,边翻看边没大没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呀?”
  “在下苏越。”
  这名字也不算稀奇,岂料侍女却夸张地一个激灵,险些失手将钱袋掉落地上。红衣姑娘也不禁愣神,接过钱袋,果见袋口绣着“苏越”二字,不经意间绯红映上脸颊,比她的衣裳还要鲜艳。
  苏越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没……”红衣姑娘搪塞着,把钱袋递给苏越,“还给你……”
  人赃俱获,围观群众已议论了老半天,有骂小贼不知廉耻的,也有夸公子知书达礼的,更多的人声明着“早就看出公子不是这种人”,好像从一开始就没起过哄似的。持续喧哗终于引来了衙役,众口一辞便将女贼移交了官府,人群方才陆续散去,似乎意犹未尽。
  侍女不停地冲主人挤眉弄眼,似乎在鼓动她做什么,红衣姑娘拗不过她,又或许是拗不过自己的心意,还是勇敢开口问道:“阁下……可是姑苏苏府的二少爷?”
  比起刚才的英武多了几分女孩儿的腼腆和忐忑,苏越颇感意外:“姑娘认得在下?”
  “不认得!”红衣姑娘慌忙说着,“我、我猜的……那啥,你快看看可有少了什么。”
  苏越摇了摇头:“多谢姑娘,钱帛身外之物,只是这钱袋上的字是内子亲手绣的,在下不愿遗失。”
  “内——子?”红衣姑娘凤目圆瞪,侍女则口快问了出来:“公子成亲了?!”
  我这个年龄,成亲了又有什么奇怪?苏越不禁好奇了起来,仅仅一面之交,这两人似乎不大对劲。
  “公子怎么不问——”侍女才说话,便让红衣姑娘把口捂得严严实实,手劲儿不小,憋的她满脸通红差点昏死过去,唯有比手画脚连连告饶,红衣姑娘这才放了她,啐道:“多嘴的麻雀!我自己会说!”
  “姑娘?”
  “那个……幸会,我姓言!”她干脆地说,然后又垂下头去轻轻补充了一句,“诺言的言。”
  言晓凇?!
  宛如浸满水的棉花死死堵住了喉头,这一瞬苏越竟感到了窒息,他终于明白这对主仆为何这般手足无措——现下只怕是他自己更加手足无措。比起人家姑娘纯粹的惊讶,他的心机深沉得多,家族、爱情、机缘、世俗,刹那间一股脑垛在了他面前,他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原来……你……就是……”苏越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开的口。
  “不是我!”言晓凇意外地否认道,“呃……是我……我姐姐……我爹有两个女儿,你不知道吧!嗯,是我姐姐,哈哈哈……”
  眼神飘忽语无伦次,毫无经验的撒谎,显而易见的谰言,苏越却轻易信了——也许他宁愿相信也不敢去面对。
  侍女在一旁干着急,言晓凇掐着她的手臂,仿佛在说:再敢长舌就要你好看!
  “如此……言姑娘,幸会。”苏越舒了口气,礼貌地说。
  言晓凇挠头笑道:“啊哈哈……可巧了。呃,小苏,刚才对不起呀!”
  这个不拘小节的丫头很快将腼腆一扫而光,一声“小苏”叫的亲切自然,半点不显违和,苏越犹豫了片刻,没有提出异议。
  “小苏,我请你喝酒算是赔罪,好么?”
  小姑娘家开口就是酒,不愧是军中长大的。苏越想着,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想言晓凇竟主动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要走,苏越难免惊讶,侍女赶忙提醒道:“姑娘,这样不好……”
  “什么不好?”言晓凇一头雾水。
  “男女授受不亲呐……”
  言晓凇不以为然:“那你就把我当男的呗。”
  侍女还是不同意,言晓凇恼了,转而问苏越道:“小苏,你也认为不妥?”
  “这……”苏越想了想,说道,“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就是铁哥们也不一定非得勾肩搭背。姑娘处事固无不妥,只是若招人注目难免旁生非议、徒增烦恼了。”
  侍女不停地点头附和,言晓凇这才松了手:“说得有理,好吧,那我以后注意。”又冲两个侍从道:“把枪给我,你们俩听好了,我和小苏喝酒去,不许跟来!否则军法处治!”
  言晓凇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热情随和开朗健谈,一路上就天南地北说个没完,念的最多的是军中之事,谁谁骁勇善战,谁谁运筹帷幄,这个百步穿杨,那个力大无穷,絮絮叨叨如数家珍,苏越不禁被她的热血激情感染,心中隔阂消解了不少。又一杯酒下肚,言晓凇自豪地说:“虽然爹爹暂时还不同意我参军,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能做个威震四海的大将军!”
  苏越笑道:“这是自然,苏某定拭目以待。”
  言晓凇兴奋地两眼放光:“小苏,你不反对?”
  “鸿鹄之志,为何要反对?”
  言晓凇蹙眉嘀咕道:“我娘她们总念叨着女孩子家不好好学女红女训成天净舞刀弄剑疯疯癫癫没个定性成何体统——总之!没一个支持……”
  苏越摇头道:“商有妇好,魏有木兰,前些年皇帝南征,百越还出了位卓越不凡的冼夫人。若放眼江湖,女中豪侠更是不甚枚举,谁说女子便只能陷于家中方寸做做女红了?”
  “可是……你的夫人不也会刺绣嘛……”言晓凇撅着嘴支支吾吾地说。
  苏越不禁大笑:“她哪能啊?就这两字,竟拆了二三十回才勉强绣成,一片心意罢了,所以我才倍加珍惜呀。”
  “她也是个江湖中人?”言晓凇追问道。
  苏越猝然止住笑意,谨慎地说道:“不,她身子不好,不能习武。”又赶忙岔开话题道:“若说女中豪侠,我的小师妹却算一个。”
  言晓凇问道:“你还有师妹?”
  苏越道:“她叫雁歌行,是清凉剑圣雁镜岚大侠的女儿。”
  “哇!”言晓凇眼中流露出一片艳羡,“剑圣的女儿,那她一定也是个剑侠,真希望有缘一见!”
  苏越笑道:“不,她不用剑,雁叔叔不希望她戾气太重,只给了她一支老竹箫。她就住在梅影山庄,以后若有机会,在下愿为姑娘引荐。”
  “嘻嘻,小苏你真好!”言晓凇像是获得了莫大的肯定一样开心,斟酒举杯道,“先干为敬!”
  袖子碰到了枪柄,言晓凇握起花枪向苏越介绍道:“这柄枪是我行笄礼时爹爹特意命人打造的,比起别个玉簪花钿,还是这一样合我心意。”
  苏越道:“枪固然好,只是行走江湖,刀剑要方便一些。”
  言晓凇笑道:“嗯,我知道,不过大将军就当长枪立马,横扫千军!多威风呐!嘿嘿。”她的脸上露出憧憬的神色,直把苏越逗乐,遂举杯道:“苏某也敬言大将军一杯。”
  言晓凇笑得前俯后仰,良久方才止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苏越道:“小苏,问你个事儿,我在军中和好多人打过架,力气也不算小了,可为什么你一招就……”
  苏越道:“军中士兵多修外功,经年磨砺身强体壮,比上一般人的确会强上许多。武林中人内外兼修,在武功套路上又有更深的讲究,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详述,姑娘若有兴趣,下次武林大会不妨去凑凑热闹。”
  言晓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苏越又道:“所以姑娘切记,对手底细不明时莫要盲目出头了。”
  “哦,好。”言晓凇敷衍地应着,大概没有重视。苏越叹了口气,说道:“言姑娘,时候不早了,在下送你回去吧。”
  “啊?”言晓凇如梦初醒,恍觉夜色已浓,便遗憾地哦了一声,算是同意。
  “令姐的事……在下十分抱歉……”憋了这么久,苏越终于说了出口。
  “没事没事!你不用在意那个……”言晓凇倏尔满脸通红慌忙举杯豪饮权作掩饰,不想竟被这一口呛着,一时咳得涕泗横流满脸狼狈,断断续续地说着:“她、她不介意……真的……”
  苏越便把自己的汗巾给了她,等她慢慢缓过气来,又说道:“是在下考虑不周,当初竟未曾想过会连累令姐名声,实在不该。”
  言晓凇窘迫地嚷道:“哎呀那都是臭老爹开玩笑闹的!其实我……我姐她压根不想成亲啦!总之!小苏你就忘了这一茬吧,好么?”
  “如此便多谢姑娘体谅了。”她这一说,苏越心头的负累减轻不少,心下思量:事情若真能这般不了了之倒也是万幸了,也许官家女子并非清一色的矫揉造作斤斤计较,这个言小姑娘就大方豪迈。当初以偏概全是我的不对,但任凭她有千般好,又怎及得上我的飞儿?罢了,这会子顾不上这个,先处理好天德门的事为妙。
  两个侍从在客栈门口守了许久,终于把小主人盼了回来。苏越将人送到客栈外即告辞了,侍女快跑几步蹭到言晓凇身边,还未开口眉里眼里便都是笑意。
  “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言晓凇瞪了她一眼。
  侍女嚷道:“当然是姑爷啊!”
  言晓凇急忙捂住她的嘴,四下环顾确信苏越已走远,方才松手低声骂道:“死丫头瞎说什么!”
  侍女眄视着她,一脸深谙世事的邪笑。
  “呃……我累了!睡了!你们也赶紧休息去吧!”言晓凇不给她纠缠的机会,拔腿逃回了房里。恼得侍女低声嘟囔:“嘁!神秘兮兮的,不说就不说嘛……”
  周竞苍?哦,是那个家伙。轩飞销毁了苏越的传书,想起当初因玲珑血毒所受的万般折磨:很好,事隔一年,鹊枝山的旧账该我一并清算了。
  人要脸树要皮,行走江湖向来都是三分武功七分名头,这脸面上的事往往最是人们的命脉。望月宫处心积虑经营着绿绮居,历年来不露痕迹地搜集了不少名门正派羞于见人的隐私,这些事只消传出去半点便会立马招来群起攻之。然而口说无凭,轩飞这次来就是为了拿到其别有用心的证据,消停了一天,她又光明正大地走入绿绮居中。
  这个臭女人沉稳狡诈,翻天覆地找了两天都毫无所获,看来得换换路子,让她自己拱手交出来。一身干练男装的轩飞落座在角落,托着茶杯寻思良久。
  邻座华服男子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旁的没听着,“苏二公子”四个字却是真真入了耳,她不由放下茶杯细细听来。
  “什么‘绝尘公子’,明明是个沽名钓誉的‘浪荡公子’!本公子上回在姑苏遇着他,大庭广众缠着三四个姑娘玩闹,啧啧,体面何在呐?本公子看不过去便说了他几句,嘿!居然和我动起手来!”
  马上有溜须拍马的追问:“后来呢?”
  “嘁!还不是武功平平?那嚣张的样子真叫人看着来气,本公子就修理了他一顿。”这大话说得信手拈来不打草稿,单论这一点,华服男子倒真是个厉害角色。
  千羽门事件之前,苏越很少在外头露面,江湖中人多数不知他为人如何,也不好平白无故起别的诨号,便有好事者多方打探把他的道号翻了出来,唤作“绝尘公子”,苏越一笑置之,遂也就这么传开了。那华服男子说得眉飞色舞,轩飞略为环顾四周,居然发现有人听得津津有味。她即招来身边的侍者问道:“这人是谁?”
  那侍者抬头看了一眼,轻声答道:“回这位公子,那一位是‘东都三虎’中‘赤眉虎’马浚元的堂弟马亮。”
  原来是琅琊王家的人,轩飞想着:王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竟还有草包出来耀武扬威,好生的寡廉鲜耻!
  有人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也该这个马亮倒霉,轩飞正找着由头,他却用一番哗众取宠撞上个正着。
  “你见过苏二公子?”
  马亮正满面春风,脑后冷不丁冒出这一句不客气的问话,他有些不悦,只瞟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应付道:“你谁啊?”
  轩飞又问道:“交过手?”
  “没长耳朵么?本公子不是说了……”
  轩飞道:“苏二公子声名在外,我只是好奇你们使的什么武功。”
  马亮这才站起身来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同桌之人也赶忙纷纷起身对着轩飞指指点点,四下也已有人停杯投著往这儿探头探脑。
  马亮这却轻蔑一笑,原来这个说话轻狂的小子不仅奶声奶气,长得也弱不禁风,个头还不到他鼻尖,他立马又放胆张狂了起来:“小子,你算哪根葱?竟然来问本公子的话?”
  “不敢说?莫非先前所言全是大话?”
  马亮胡子一吹,瞪着她道:“本公子只是不屑答你,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说给你听也无妨,本公子用的自然是我们马家刀法,那苏越使得他们苏家的折柳剑法。”
  轩飞只是望着他,嘴角微微扬起,但马亮却感到四面八方忽地笼罩上一层厚厚的冰霜,在这阳光明媚的春日他竟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只是他绝不会承认这股恐惧来自面前这个白面小子。
  “能否过两招?”轩飞说。
  马亮皱眉:“我说你谁啊!知道大爷是什么人吗?”
  轩飞面不改色置若罔闻:“只两招,一招也不必多。”
  马亮火上眉头,袖子一挽就要发作。他虽爱自夸脑子却也不笨:只要两招?这不就是说两招之内必胜自己吗!这黄毛小子也太嚣张了,莫说我长他几岁多几年功力,就是这白米饭也多吃了个百八十斤,何况我马家功夫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这个气一定不能忍!这么一琢磨,他果断拍桌叫板:“好!就跟你过两招!”
  这一拍可真是把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侍女急忙过来劝架,轩飞还未开口马亮已抢先说道:“姑娘,卖马某一个面子,就两招,保证不会生出旁的事端!哦,要是有什么损失,马某十倍赔偿!”
  听他这么说侍女也没了办法,只好退下悄悄去请示主人,马亮见着众目睽睽又壮了几分胆,摩拳擦掌说了句:“别怪大爷以大欺小了!”便抽出刀来。
  轩飞纹丝未动,只是问道:“准备好了?”
  “出手吧!”马亮说着,使出“力劈华山”便迎面直切了下来,眼见着对手短剑还未出鞘,马亮暗自好笑:一分短一分险,短剑出手还这么慢,老子赢定了!
  眼前忽然一晃,短剑出鞘如白虹贯日,速度之快胜比雷电。这……这是什么手法?马亮心下一惊,冷汗已悄然渗出。眼见着那身影往右,连忙起一刀“夜叉探海”追之而去。招还未使满一半,他突然僵在那儿,瞠目结舌。
  对手早已消失在视野里,他只能感到那把短剑精准地架在自己颈上,再进一分便要血溅当场。
  两招,一招不多,却换来了全场讶然。
  “你……你使诈!”犹如冰刺凿入脊梁,马亮如砧上鱼肉任人宰割,只能无力地申述。
  轩飞收了剑,马亮一个激灵转过身来警惕地横刀自卫,轩飞冷笑道:“不是过过招吗?”
  “你……你……”
  轩飞道:“我方才用的是什么剑法,说出来,就算你赢。”
  马亮咽了口唾液,偷偷擦了擦汗:“你使的那么乱,我怎么……怎么看的出!”
  轩飞道:“你不是识得折柳剑法吗?怎么这时候却看不出了?”
  “什么?折柳剑法!”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也有人淡然一笑,继续看戏。
  “折柳剑法!你是……是……”马亮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说道,“对……对!是折柳剑法!我只是……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轩飞问道:“哦?想起来了?”
  马亮定了定神,硬撑道:“对!就是苏越使得那一套!”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轩飞露出不齿之色,未及答话,边上就有人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又是谁!”马亮忿然。
  那着道袍的年轻人约莫三十上下,起身做了个揖笑道:“抱歉,贫道无意嘲笑兄台,见谅见谅。”
  马亮气得吹胡子瞪眼,只怪自己技不如人偏又走眼轻敌。
  那道士却又说道:“贫道不过是瞧着有人眼拙,居然将和光同尘剑法认作了折柳剑法,众位说,是不是太过可笑?”
  听闻此言马亮顿时懵了,脸上霎儿红霎儿白只说不出半句话。知情的早就嗤之以鼻,短些见识的此时也都恍然大悟,就连跑堂的牵马的都不由窃笑起来。
  道士不依不饶:“就算是记错了名字,这位小兄弟使的右手,苏二公子却是天生左利,这位兄台自称见过绝尘子,怎么竟不肯提这一点呢?”
  “哼!”马亮深知今日这脸丢得够大了,耽搁下去只怕更难收场,遂装疯卖傻糊弄糊弄匆忙遁了去。
  那道士又对轩飞行了一礼,道:“贫道黟山天峰派知非,小兄弟好身手,不知如何称呼?”
  轩飞避而不答,反问道:“阁下师从何人?”
  知非笑答曰:“师尊乃栖真真人。”
  轩飞心想道:栖真门下,许是阿越旧交,莫要为难他罢了。
  知非子邀请道:“想必阁下是绝尘子好友,不知是否赏脸与贫道浅酌一杯?”
  轩飞却不给面子冷言拒绝:“我不认识什么绝尘子,也不想认识你。”
  马亮一跑看热闹的就减了不少,余下的多是有些心思的,这时也不由纳闷起来。
  知非子果然不解问道:“哦?那么阁下为何要为绝尘子正名?”
  轩飞鄙夷道:“久闻绿绮居‘风雅'之名,不想慕名而来却只见着些招摇撞骗的酒囊饭袋。哼,不知座中是风雅之士多些,还是附庸风雅的下流之人多些。既是浪得虚名,这地方不来也罢。”
  这小子真狂!堂上众人十之七八在心里骂了一句,却又都不敢发作。别人又不曾指名道姓,这会子谁要出了头,岂不等于认了自己是那附庸风雅之人?
  “小兄弟……”知非子一愣,显然未想到她敢当众说这番言论。他并非不知绿绮居日益鱼龙混杂大不如前,但且不说商夫人招惹不起,这里多得是有头有脸的常客,这一出口难料要招来多少麻烦。他本以为是这个“小兄弟”阅历尚浅以致口没遮拦,可转念一想无论是揭穿马亮抑或怒斥绿绮居,这个人虽夸张造势引人注目却又刻意深藏自己,不像是为了抛头露面而来。而且道家多重正统,若真是正一派道友,定然也不会以短剑来使和光同尘剑法,此人行事有悖常理实在颇为蹊跷,是故他咽下了后面的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轩飞不着痕迹地一笑:这个知非子聪慧知趣,跟阿越有些类似,兴许还真是他的朋友。他竟然没有为绿绮居申辩,看来拿下这地方的压力要比想象中小些,是个好消息。
  轩飞正琢磨着戏该如何唱下去,却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
  “老朋友,这回的确是许久未见了。”
  大堂正中站起来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子,其实他一直大方坐在那个醒目的位置,未易容也未化妆,但如此熟悉的这张脸却始终没叫轩飞发觉。
  他长得实在太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