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屹顶了杨石飞来的一拳，那种钻心地疼不断绞着掌骨，正当他擎着第二拳要打来之时，青年强忍色变，退后一步，努着劲正言道：“嗯，不必了。”
  杨石心里一番狐疑：莫不是刚才的力太小了，人家压根看不上？
  乐屹见他有顾虑，假意敞颜笑道：“咱俩半斤八两，三招之内，看是分不出胜负。”
  杨石一看人家已经这样谦和，便也夸几句，不要薄了他的面子。
  二人又热聊一番，各自讨些开心，直到乐屹看到大哥转过身，招呼他过去，才从这难得的气氛中脱出，迎向文毒，悄声问道：“大哥，还好吗？”
  “小屹，你先上去跟她谈谈。”文毒抓紧乐屹的手，拧了拧，放他去面对。
  乐屹步子移过大哥，一片清清世界，郎朗乾坤斥入眸中，那湖水绿得发亮，一圈一圈的风荡开一圈一圈的碧水纹，光润在那微漾的波上，波心的光倾出一束，耀得眼晕，乐屹在那片亮光的一隅，看到一个清丽的影，虚飘飘的，仿似那日在水香阁，丽目，粉颊，腮唇，以及那透薄的纱裙，青年恍惚地迈开步子，向着她，向着孽根祸源。
  “你跟我大哥聊了什么呀？”乐屹问得轻轻悄悄，怕惊醒，又怕被惊醒。
  黛音并未去答他的话，只是小声嘀咕着：“我爱我的，你想你的...”
  乐屹心一颤，轻轻地问：“难道你爱的和我想的还有别人吗？”
  姑娘反睫一瞥，细语道：“你明知故问吗？”
  黛音本不太坚定这份心，此话一出，反倒是更坚决，就算最终只剩下自己讨自己欢心，她再也不想欺骗自己了，文毒说得对，人生苦短，再不忠于自己而爱错了人，是可悲可笑的。那他呢？看样子，他是忠于自己的，不过可惜了，我的心意只能活在我跟我的他之间，这份独痴是不亚于眼前这个小男孩的。
  黛音启开温唇，绽露着一点小白牙，娇声嗲气道：“我是一朵六棱的花，就怕有人对我温存。”
  乐屹有点泪眼朦胧，有点迷离失所，彷徨地问：“你真就这么想他？”
  姑娘不想一而再地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她知道即便是告诉他真相，他也不会接受，因为这会撕裂他的所愿所念，他不想这么快就无望。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事了，她闪着黛黛的媚眼，柔言软语叙说些应表的感谢，一一厘清两人的关系，既定，招了招手，伴着一声微响：“再会了，天才。”
  乐屹顶着一头如蓬的乱发，几乎已是纵声痛哭，哀求着追问下了木阶的她：“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呀。”这显然是敷衍。
  “什么时候？”乐屹仍不死心。
  “会很久，”黛音似乎觉得这直白的样子有些残酷，殊不知又添的这一句是会更残酷，“却不会太久。”
  黛音下了埠头，向伫立在那许久的文毒表示了谢意：“感谢康德爷爷带出你这样一位好徒弟。”
  文毒假充笑意，只点了点头，便看着她踏着轻悠的步子环着湖岸惬行远去。
  就这样失去了她！
  或许是从未拥有过...
  乐屹斜耷着头，脸上是绝望般的笑，岸景上轻飘飘的芳姿正从他的眸间逝去，在水墨线的划痕上隐去，在赭色的叶间遁去，不期然，亦未有可期，纵可期相遇，亦四散飘零。
  腮边的泪不断滚下，泪落成珠泪不停，情逝化空难自禁，悲慨不休不住，百继千，千继万，似雨在潇潇的风中掩过来，泼在这片半死的湖上。
  风住兮，风留云定；风扬兮，风过云散。
  文毒看着他在雨中静静浇身，徒叹奈何，叱骂起黛音，暗泪横流，哭出几声吟，掩涕道：“小弟，得撑住啊。”
  曾经的文毒比之今番的乐屹，有之过甚，纵使高贤大德如康德这般亦医治了半年有余，才让这高足从生死的边缘挣扎过来，那种孤独繁衍出来的滥情往往最难消却，可自古多情总找无情睡，所以被这些蹂躏是在所难免，而那时来时往的肉感，欲感也难放凉，难奈，何其难奈！
  文毒不敢去细想，只是静静地看，看着一幕幕雨帘降到乐屹身上，将其推倒在地，伏趴下，身后，是辽阔无边的黑水。
  文毒不知等了多久，那雨下了几回，云消散了几次，长眺远天，日暮上正架起一座虹桥，七彩由南向北畅飞，他摸了摸髭须，一算合着时间了，便疾步踏过去，抬他上背，勾开他垂落的层层润发，又见那道虹彩和几缕细鳞般的清霞，值风过肩，叹清风如此徐来，深吸一口气，踏步便要往码头口走，却被杨石叫住。
  “如果不嫌弃，去我家吧。”
  “这怎么好意思？”文毒看着他站在埠屋门口，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犹豫道。
  “他受了情伤，得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来医治。”杨石关切道，“外面的客栈都不安静，而且也没有很多药，我家里还有个药仓。”
  “那就不客气了，小兄弟。”文毒一听，甚是满意，这样一来，省下多少买药的麻烦。
  “能帮上您，是我的荣幸。”杨石关上门，恭敬道。
  文毒忙言：“可别这么说，咱们什么时候走？”
  “我把埠头关了，你等我一会。”说完，杨石便跑向岸边，把几根铁链推到水里，又将那些锚抛到水中。
  “那你这生意...”文毒有些过意不去。
  “不打紧，火器营的人还没到。”杨石边收拾边解释。
  “那有劳了。”文毒看着他从岸边回身，展开笑意。
  “请跟我来！”船工从马厩里牵出两匹栗色的马，自己骑上一匹，看着文毒上了另一匹，甩鞭一拍马尾，便朝着边上一条沿湖的小径驶去，喊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