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琴妹仔死后近一年，白水生睡得最安稳的一晚，他睡得很沉，睡得很香，像个婴儿般躺在玉帕的怀里，迷恋着那炙热的体温，他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这才猛然被惊醒，翻身起来愣了一下，警惕的掏出枕头下边那把五四手枪。
  白水生叫醒熟睡中的玉帕，指了指门外，让她穿好衣服。
  敲门声又响了。
  “谁？”玉帕揉了揉酸疼的手臂，懒绵绵的做出了回应。
  屋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
  白水生吹了口气，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小哑巴正站在门口，拖着疲惫的身躯哈欠连连，又冷得打哆嗦，跟他摆了摆手，表示昨晚还是没人来取货，该换班了。
  天已经亮了，窗帘的缝隙处传来一丝白光，早上的雾至少要十点多钟才会散去，公路上的动静也看不太清，白水生和玉帕静悄悄的走出房间，两人一前一后，他还是压低了帽沿，用围巾把整张脸裹得严严实实的。
  不知为何，踏出这房门开始，白水生就感觉今天这旅馆有些诡异，具体是啥他也说不出，只深度的静，静得让人无比心慌，是太早了别人都还没起床吗还是心理作用？
  旅馆大门边上，停靠着几辆破旧的摩托车，昨晚白水生回来时他记得并没有，那这些住店的啥时候来的，他不由得又谨慎的回头望了那些房间一眼，总觉得好像有人盯着自己似的，再扭过头，远处苍翠的大山，公路的早班客车，牛车马车，卖早点的苍蝇馆子，进城上班的，打工的，那一张张僵硬的面孔，在弥漫的大雾之下交织成一副阴森森的黑白画面，白水生记得这种景象，一个月前他从缅甸带货回来，就在这路口遇到了前来接货的玉帕，那种深深刺痛心窝的感受记忆犹新，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天气，这样的天总让他觉得还在原始森林那大山里受苦受难一样。
  白水生开始警惕起来，他让玉帕先去买点早点，然后再到那土坑会合，自己则慢慢朝着那小路路口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他心跳加速，脚步也越来越慢，眼睛眯成一条线注视着前方。
  不远处一辆大货车正堵在通往那个棚子的路口，那颜色，那轮廓似乎有些熟悉，可是隔着大雾他却有些看不清。
  敏感的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重视，白水生记得昨晚差不多是十二点钟的样子回来的，他去小卖部给小哑巴买东西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一下时间，那这辆车是什么时候来的，后半夜怎么没装货吗？还有旅馆门口那些摩托车咋回事，他提高了警惕，快速跨过公路，侧身闪进香蕉林子，绕道朝那车辆靠近。
  随着步伐越走越近，白水生越是感到不可思议，当真实的看清那货车的特征时，他差点尖叫起来，可还是不愿相信，直到绕到车子尾部看清了车牌，温ae0728，终于彻底傻了眼。
  原来真是高跃那辆绿皮加长解放车，白水生记得郭队长说过，高跃死后，这货车就被董建以高跃欠他几个月工资为由抵押了，那么现在是董建的老板了，这个弯转得太大了，他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轻轻的爬到驾驶室窗口，透过玻璃往里边瞧了瞧，卧铺上并没有人。
  不妙，该不是小哑巴前脚一走，后脚就去了吧，白水生大叫一声，脸青面黑，急忙朝那藏毒的土坑跑去。
  几分钟，脚下的露水湿透了整个鞋面，脸也被锋利的蕉叶割出一道大口子，白水生气喘吁吁跑到那藏毒的土坑，翻开上面的树叶一看，还好，白色的袋子居然还在。
  白水生满头大汗，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刚才奔跑时留下的水珠，他赶紧往那藏身的地方跑去，只有那位置稍微隐蔽一点。
  这一刻的时间，犹如静止一般，地上满是烟头和小哑巴的脚印，白水生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联想，高跃的车老板换成了董建，人心险恶啊，想当初还称兄道弟那么久，在温市一起喝过酒，一起打过牌，一起跑过车，还让他带信给高跃出来谈判，这一谈判，高跃就立马死翘翘了，这盘棋下得好大，好恐怖。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来了，人来了，白水生屏住呼吸，细心聆听，寻找声音出现的方向，他退了几步，想找个更适合隐藏得地方，可是没用，身边的香蕉树都是碗口这么大，那里能挡住人啊，他赶紧匍匐在地，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能让对方发现，可是晚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站在前方不远处已经看到了他，居然不是董建。
  “袁警官，你怎么在这里？”白水生大吃一惊，从地上爬了起来，既然已被发现，只能坦坦荡荡面对了。
  袁文山冷冰冰的走过来，一步一步靠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甚至可以说满脸杀机，又望了望这密实的林子，开口问道：“货呢，放什么地方了？”
  “什么货？”白水生慢慢地往后退。
  袁文山怒了：“白水生，你这样做对得起郭队长，对得起我的信任吗？你会把自己害死的。”
  白水生笑笑，笑中带泪：“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无所谓了。”
  身后又传来唰唰的响声，白水生回头一看，几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子迅速从四年八方朝这边围拢，他认得其中两个人，在刑警队时见过，这些人都是警察，手里还握着枪对着他。
  “白水生，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白水生本来就没动，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眼睁睁束手就擒，看来这几个警察也是绷紧了神经，靠近迅速把他按在地上，搜查了全身，摸出了那把五四手枪。
  “果然在。”一个便衣兴奋至极，立马拿起对讲机邀功：“队长，枪找到了。”另一个掏出手铐毫不犹豫的把他铐了起来，并调侃道：“白水生，够狡猾的啊，敢在警察眼皮底下明目张胆的杀人运毒，玩灯下黑是吧。”
  还有一个便衣全身都已湿透了，不断的拍打衣衫，蹭脚下的稀泥，骂骂咧咧态度一点都不友好：“白水生，黑煤矿里边带走的海洛因你藏哪里去了？”
  白水生自知无法抵赖，刚才进来的时候肯定被跟踪了，警方也是掌握了真凭实据的，他指了指那土坑的位置，不敢正视袁文山的眼神。
  在那土坑里，几个警察翻出那白色蛇皮口袋，打开一看，里边整整齐齐一条条用避孕套包装好的海洛因映入眼帘，震惊得话都说不出。
  “不止这么点吧。”
  “其余的呢？”
  “快说。”
  几个警察挤眉弄眼，恶狠狠的七嘴八舌，平时对待犯罪嫌疑人的暴力态度习惯了，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像是不交代就要把人活剐一样。
  白水生则把目光投向袁文山，袁文山用对讲机正在跟陈昌华汇报，说人抓到了，发现一部分包装好的海洛因，问接下来如何处理。
  陈昌华说，先把货还原别动，留下两个人蹲守，把白水生这狗日的押到公路边早餐店的林子边。
  白水生从对讲机里听到陈昌华的话，一脸懵逼，不应该是抓进刑警队吗，两个便衣粗鲁的押着他，像拧着一条狗一样往反方向走，他心有不甘，唠叨着跟袁文山解释，刚才在外边公路上看到高跃的车了，接货人很有可能是董建，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不能抓他，要是被董建看到就麻烦了。
  袁文山一直闭口不答，白水生回头一看，刚才的五个便衣只有两个在他身边，另外几个不见了，他这才明白，警方应该是早就发现高跃那辆车了，一直潜伏在这附近，或者这片区域已经被包围了，他也预料得到，玉帕应该已经被抓了，否则买个早点不可能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果然不出所料，还未走到公路边，白水生就看到了陈昌华和几个便衣的身影，玉帕双手被烤，抱在一颗粗大的香蕉树上，不停的挣扎，两个便衣在一旁严厉呵斥。
  “玉帕”。
  白水生刚喊出声来，陈昌华上来就给了他一大耳光，那是脆生生的响，不知是泄愤还是最近压力大了，反正下手毫不留情。
  这一耳光，打得白水生眼冒金花，他不得不闭上嘴巴，抬头望着几米开外的玉帕，玉帕也望着他，这对苦命的人儿同时眼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