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
yanz 更新:2021-05-28 07:51 字数:2221
这句话颇有几分深意,可在阿芙面前,贺小川就算有再多揣测,也不敢就这么没心没肺地说出来。
眼见夜深,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书房,总算是解脱了一室尴尬。
贺小川一走,房里登时安静下来。
阿芙原本坐在小榻边,裴炎在书案后头,接着他走到这边解了罩甲,便顺势在阿芙身边坐了下来。
一阵清淡香醇的酒气渐渐萦绕而起。
方才离得远,阿芙还没怎么仔细瞧清楚,此时裴炎就在身侧,她能见着他幽深的眸子似有些迷蒙,茫茫覆上了一层薄雾。
想来在筵席上他没少与百官应酬。
裴炎拎着茶壶,缓缓斟茶,茶香伴着酒香,还有男人衣衫上干净清爽的皂粉香,阿芙的心似穿梭过大漠孤烟的良关,小桥流水的小池坞,再是莺歌燕舞的绿柳斋,就是不能平落下来。
忽而想起早晨见他时那盖世威风,阿芙心中一动。
“你,喝了很多酒?”她垂眸,有些不自在,惶然间又转头,竟见裴炎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蓦然一惊,连连转过视线。
“必要的应酬罢了。”他放下杯子,“谁教你爬上画坊看热闹的?”
阿芙微怔,慌忙道:“我自有一身轻功,哪需要人教?”
她这是在答非所问。
裴炎朗声一笑,“我自然知晓,阿芙的轻功很好。但能找到画坊这么好的地方,也真是稀奇。”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阿芙生怕被他看出端倪,连忙别过脸,佯作望向窗外夜色。
“脾气果真自小如此。”裴炎不跟她计较,仍是笑着,似乎已将谢靖堂的发难放到了一边。
听裴炎没来由地又提到小时候,阿芙的心绪便再反复。
——她要告诉裴炎自己在小慈寺的遭遇吗?谢靖堂的这句追问,似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在小慈寺里遇见的的确是赵定柔,可那个男人会是谁?
隐约里听见二人商议联姻之事,白衣公子自称姓“展”,赵定柔称他父亲为“相爷”,他难道是......
赵定柔必然是朝三暮四不错,与她幽会于小慈寺的白衣公子似与右相展长儇也有关联——那谢靖堂又为何以“神佛”暗示裴炎?
难道他也想借此揭开赵定柔的面目——可这事又与麓州有何相关?
阿芙心中不安,想了又想,定神道:“裴炎,你与展长儇,关系如何?”
她回头看着他,只见他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
裴炎微微蹙眉,沉声道:“互不相犯。”
阿芙舒了口气,又问:“他,他有女儿吗?”
裴炎一愣,失笑道,“有儿女一双,怎么了?”
“他有儿子呀......”阿芙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定论。
“你看上他了?”
阿芙一惊,似瞧见了裴炎目光里藏起的那丝不满。
来不及狐疑其他,连连摇头否认,“说的什么糊涂话!”
“阿芙,你想知道什么?”裴炎的不悦一扫而空,他淡笑着,一反常态地好奇这小姑娘的心思。
“不过问问,听你们方才提起展长儇,便好奇这一人之下的右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话到嘴边还是给闷回了肚子里,阿芙仍不敢就这样告诉裴炎,他的“竞争对手”如此强大。
“他是个有才干亦有野心的人。”裴炎笑了笑,并不为难阿芙,“展长儇已年过花甲,老来得嫡,当然更加谨慎。”
阿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没仔细听进去。
话端已被裴炎绕开,此时再追问右相府上的公子哥更不合时宜,阿芙扁扁嘴,只得就此作罢。
但由现下所知,那日小慈寺里的白衣公子应当是展家小少爷不错了。
那她现在告诉裴炎当日所见,是好还是坏?
不甘心赵定柔就这么将二人玩弄股掌间,可更加不忍挫了裴炎的自尊,他这么要强又威风的人,怕是最难忍受这样的背叛吧......
神游天外不知落地,阿芙甚至已想出了裴炎恼羞成怒要提刀夜闯相府的场景。
而那一边的“当事者”,却悠悠然说了一句:“今夜筵席,仅有图敏公主率众使臣赴宴。”
阿芙的思绪猛然间便坠了下来。
她心里一紧,明白过来裴炎语中所指——想不到那蒙原世子竟病得如此重,连接风夜宴亦不能出席。
“我远远瞧那图敏公主,轻纱遮面,似也身体抱恙。”裴炎低声轻笑,“看来这蒙原人还是无福享受景朝这好山好水,美景美人。”
阿芙也跟着笑了几句,听着裴炎这话,心里莫名有了别样的底气。
笑着笑着,她又轻轻叹了叹,“哪儿的风光都比不过小池坞,我倒真是有点儿想家了。”
她语气幽然,一手支着下巴,目光落在摇曳的灯芯上。
其实阿芙觉得自己很没用。
口口声声不甘心、要报仇、想洗清冤屈,可这么些时日里,她仍是在裴炎的庇护下终日无所事事,得过一天且一天。
她亦没有真正问过自己,见着了那蒙原世子,问清了当年旧事,然后呢?
阿芙竟已没有答案。
她从未深入去想过这件事,或者根本就不敢这样去想——找到世子问罪,仿佛已成为她能暂时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爹娘亡故,举目再无牵挂,皇帝那日召她入宫,降了一道莫须有的罪责竟仿佛在冥冥中救了她,让她有了生的动力。
否则,就凭她这样茕茕一人,又有什么勇气面对今后无数个毫无差别的日夜轮回?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失败。
每个人都自有忙通,她却只剩今日的懒散。
裴炎保得了她一时,而余下的人生,他亦会娶妻生子,哪怕不是那并不讨她欢心的赵定柔,也可能是别家千金小姐......
裴炎终归有自己的日子。
但想到此,阿芙更加郁戚,竟陡然有了撕心的难受。
“那便回去吧。”耳边蓦然传来裴炎沉沉的嗓音。
阿芙一怔,略转头,却见裴炎已轻合双眼,似在假寐。
她垂眸,瞥见他长袍一角,流云纹格外刺目。
而阿芙不知道的是,就在方才,裴炎已望着她好久好久。
他见着她丢盔卸甲的脆弱,亦见着她忧思忡忡的落寞,原本她的眸子里洒满了漫天斗星,而今却被乱世的劫难抖落了一层阴霾。
裴炎亦不懂在阿芙的心里,世子是否已占了那一方天地?
否则,她为何千里追来,只为见那薄情公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