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四·牵挂
作者:卿知意      更新:2021-05-28 07:44      字数:2692
  几天后。
  “少爷!”季放面上掩不住地兴奋,他飞奔而入,满面红光地叫道:“果然那女人得了银子什么都肯说。只是她贪得无厌,非要我给她赎了身才肯在这证词上画押。”他将一叠纸放在殷止面前,殷止停下手中的笔,瞟了一眼笑道:“无妨。多花些银两而已。”
  殷止将写好的信叠起来装进信封,一边在信封上写收信人,一边向季放道:“去从我账上支二十两银子,将这封信送到此人手中。”
  季放看看那名字,微微皱起眉头,又向殷止道:“明白。可是这路程来回吃住,四五两也就够了……”
  “余下的给你弟弟请个先生。”殷止不等他说完,便道:“也快十岁了吧,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季放自然是千恩万谢,告辞启程。留下殷止一人在房中出神。殷继恶意偷换殷绍随从,血腥铲除殷绍心腹,暗害老太爷,雇凶设计杀殷止未遂,桩桩件件都从葛蒙姘头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实证,可却远远不足以扳倒他。要斩草除根,只有……
  殷止想得投入,没注意殷冕兀自走了进来。殷冕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晃,殷止回过神来,将桌上剩下的信纸收好,问:“什么事?”
  “嘿嘿。”少年脸一红,挠挠后脑,不说话。
  殷止转身将信纸放进抽屉里,又涮了涮刚才用过的笔,一言不发地等着殷冕开口。
  果然还是殷冕先沉不住气。他蹭到殷止身边,忸怩开口道:“三哥,我就想问问,乐璎什么时候能及笄?”
  殷止猜到他的心思,笑道:“这才七月初,急什么。乐璎小姐是秋天的生辰。你总说将人家放在心上,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殷冕碰了一鼻子灰,垂头嘟囔道:“好像你知道那狄姐姐的生辰似的……”
  “你说什么?”殷冕声音不大,却还是被殷止全都听进了耳朵里,“谁告诉你关于她的事的?”
  “我瞎猜的。”殷冕慌忙掩饰。
  “那便不摆宴席了。”殷止不慌不忙道。
  “我说我说,”殷冕败下阵来,告饶道:“前几天你那么忙,我就问枫儿来着……”
  “罢了。”殷止摆摆手,叹口气。殷冕方才的话闷闷地堵在他心里。是啊,连遥遥的生辰都不知道。其实说起来,他一点都不了解狄遥。心心念念那么久的姑娘,却原来离自己那么远。
  “那乐璎……”殷冕不死心。
  “她八月行过及笄礼,便设宴。”
  “那也没几天了呀!”殷冕跳起来抱住殷止手臂,双眸黑亮亮地向他探询:“她当天会来吗?我要准备什么?要不要做一身新衣服?是不是要先去庆王府登门拜访?我……”
  “会来。不要。不做。不用。你什么你?功课做完了吗,书背会了吗,先生布置的文章写了吗?”
  “哦……”殷冕垂头丧气地乖乖回屋,殷止看着他的背影思绪万千。
  要除殷继的根基,势必要连累到殷府。殷府若不太平,万一庆王向陛下请愿退婚,殷冕可怎么办?殷止有些后悔写信给那位消息灵通的郭先生。虽说他能够替自己取得殷继心怀不轨的证据,但倘若真的拿到了这证据,该不该趁势将殷继一举拿下?若不及时动手,会不会错失良机?
  不出七天,季放便带回了消息。他跳下马便往东院赶,枫儿叫他他都没听见。枫儿无法,只得跟上去。
  “少爷,少爷!”季放跨进殷止房间,着急道:“郭先生说,北蛮大将军与殷继签的那素帛文书已丢了近半个月了。他们调查得知,现下落到了一个武夫手里。可真要去找,哪里找得到?我求他定要帮忙,他尽力找了找,才得了些账上流水。”季放打开一个粗麻布包,掏出本皮革裹着的账册。
  不知为何,拿不到那文书,殷止竟稍稍松了口气。现如今的这些证据,虽不能扳倒殷继,制衡他还是勉强够了的,若真得了文书,其实是进退两难的。
  殷止接过那账册,随手翻了翻。果然殷继将那些数额大得惊人的银两都拿去养这些狗贼了。他嘴角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便将账册放在了书架上。
  “少爷……再想想什么别的法子?”季放看殷止不言语,以为他一定很失望。谁知殷止轻轻一笑道:“有这账册便够了。我若还想活着,是不能贸然对二哥下手的。”季放想劝他乘胜追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仔细咂摸着殷止话里的意思。是啊,虽说两位少爷不和,但毕竟都是殷家人。若为扳倒殷继将他与北蛮来往的事捅了出去,殷府怕是也保不住了。
  季放正想着,枫儿急急地跑进来。
  “三、三少爷。”她见殷止也在,急忙俯身行礼。
  “什么事?”殷止淡淡道。
  枫儿不敢抬眼看他。倒不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只是自从殷止接管她们后厨的事,她见过了太多殷止的善意周全,难免对风度翩翩的少爷心生仰慕。但她出身低微,只得将绵绵不绝的少女情愫化作死心塌地的忠于职守。连前些天为狄遥送饭这样冒险的事,都是她主动请命。
  只要他需要,她愿意赴汤蹈火。
  殷止的声音让她瞬间失了神。她平日很少有机会直接接触三少爷,更多的时候,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问你什么事。”殷止语气有些不耐烦,她忙回过神道:“我、我来找季大哥的……”
  季放怕自己的私事打扰殷止,正要带着枫儿告退,只听殷止道:“就在这里说吧。有什么事要瞒着我么?”
  “没有,只是……”枫儿瞅了一眼季放,低头道:“前天我和莲儿出门采买,刚巧遇见季敛来府里找季大哥,却被马车撞伤,便替他请了郎中,想着等季大哥回来也该好了。谁知他却一直高烧不退,到今日竟怎么也叫不醒……”
  枫儿话还未说完,季放就已经冲出门去。枫儿正要跟出去,却听到身后一声:“枫儿,你留下。”
  枫儿回过身乖乖站好,紧张得手心冒汗,全神贯注地捕捉着她的三少爷说的每一个字。
  “我若没记错的话,你是负责采买多一些的?”
  “……是。”枫儿不敢多言,心里却泛起涟漪。
  “很辛苦吧?”殷止语气平平,却让枫儿心神不宁。三少爷这是在关心自己?她面上虽已烧得通红,嘴上还是尽力稳稳答道:“不辛苦。”
  怎么会不辛苦。殷止接管后厨一应事务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简单的生活起居,都是靠下人们日夜劳作换来的。
  “多久出去一次来着?”
  “……三天。”枫儿想和殷止多说些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乖乖回答他的问题。
  “三天……那这样吧,”殷止面上带着笑意,“上次那个姑娘,你知道吧?以后你每次出门,都去归一阁替我打听打听她的近况,但别被和她一起的人发现。”枫儿忙不迭地点头,殷止又道:“至于赏赐,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还需要什么赏赐呢,只要三少爷眼里有她这个人,能让她为少爷办事,她就感激不尽了。枫儿偷偷看了一眼殷止,正对上他湖水般沉静的眸子。这双眸让一向乖巧的枫儿突然鼓起勇气道:“那奴婢斗胆求少爷……许我以后在、在东院做事……”
  话一出口就烧红了耳根。殷止沉默的这点间隙,对枫儿来讲仿佛半生那么久。她因自己鲁莽而后悔,却又没法再补救,只得像个木头桩子般站在原地。
  “好。”殷止一个字,她如蒙大赦。
  “谢谢少爷!”
  “但是,”殷止的声音又揪住了她的心,“此事除了你我,莫再告诉别人。”
  她重重点头。
  “去吧。”
  枫儿依言告退,殷止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