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人见识倒还不浅，不过准确说来，此地是巫界一角投影才对。”
  虚空中有女子轻笑，音调婉转柔和，却让众人齐齐一寒。
  “哼，装神弄鬼，出来！”
  周围截然不同于下界的气息，使得蒙延心中隐有不安。此地虽不是真正巫界，对他的功体却有两成排斥。
  修者到了神魔三境，对道的理解便算站于门内，不用再辛苦模糊的隔窗而窥。反观牧野三人，未曾步入自身的道，前路宽广，所受影响自然也微乎其微！
  不过到底上位多年，蒙延面上丝毫不显，只见他扬手一挥，袖中有团团朦胧白雾飞出。白雾悠悠，散着冰冷寒气，四周温度陡然下降。
  嗖，嗖，嗖！
  倏的，寒气一凝，瞬化三柄晶莹飞梭，直射向战台某处。
  铿！
  只听三声连贯为一的清脆炸音，飞梭先后击中空间一点，瞬间，空间仿佛镜面般破碎，无数折光中，阴雪沐摔落而下。但看她一身大红婚服，盖头滑落，白皙的面容，怎样眉眼如画。
  待看清眼前陌生女子，木逢春瞳孔骤然一缩，内心深处无来悸动。双手摩挲间，只觉得掌心手臂处新生的皮肉如此麻痒！
  他不动声色的侧头瞄了同行几人一眼，端木霓凰兜帽遮脸，看不出面上变化;圣主神情如常，周身杀气隐而不发;倒是牧老大，两手化拳掌在胸前猛然一击，主动撤去了祭魂巫法，身形缓缓恢复如常。看他面上表情却是三分错愕七分了然。
  阴雪沐目光扫视一圈，最终定定落在牧野身上，忍不住笑道:“还真是造化弄人，没想到与牧前辈再次重逢会是这般景象！当年我等误入“天地一线”，白日防范幻兽袭击，夜间荒野饮醉，如今回忆，好不洒脱快意！”
  牧野呲着牙，丑陋脸上露出苦闷:“当初那小半年时光相处，觉得你们三个外族娃娃颇为投缘，听得谈吐，虽知身世不凡，却没想到你会是阴氏皇族之人！”
  阴雪沐跪坐地上，面上流露回思，随即又冷笑道:“当初隐瞒，前辈应能谅解，不过看模样，前辈该是早已知情。”
  牧野哼哧一声，不无泄气道:“月前无月崖鏖战，燕鸾四千联军倚天险拦阻大军，如此兵力，战期却逾一旬，算得上冬猎以来难得的硬仗。老夫是在尾声到的无月崖，开始我还埋怨老二派我监粮，以致错过了“开山断刀”这样的高手。”
  “只是当我感受到战场中那丝丝似曾相识的刀意，以及那一面面浸着血水的军旗，令小哥的样貌便不自觉浮现眼前。娘的，说到底，也只有老二心疼我这个当大哥的！”
  阴雪沐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是我错怪前辈了！就不知我令叔叔的尸首？”
  牧野微微颔首，“令天寿也算是一代武学宗师，战后他的尸身被应龙、解衣两部所殓，葬在了无月崖东面一处岩滩。那地方我去了，有山有水，想来身后不至于太过寂寞。”
  阴雪沐站起身来，神情微有恍惚，随即又复释然。她对着台下盈盈一拜，“多谢前辈！当初在“天地一线”，如果不是您，我们三人早已丧命，今日如果你愿退出，丫头愿意放行。当然，限你一人！”
  牧野摇头道:“丫头，丫头，似乎又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你我并肩半载时光，是牧老大认定的朋友。可今日牧野身旁的却是并肩了一辈子的人，你这话未免小看牧老大了！”
  一旁，端木霓凰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今日燕鸾能否延续国祚还需看我圣族，真以为凭借区区上界投影便能扭转战局！”
  说着，老妪干枯手掌对着虚空连击三次，指尖真气瞬间化作十枚光彩各异的毫针破空而去，分取阴雪沐胸前几处大穴。
  嗯！有些类似天干咒血术，失踪的天柱果然在蛮族一带。只是对我施展，未免可笑！
  阴雪沐面上默然，单足往后一退，侧身间，右腕上银色手链分出一道锋利刀意划过掌心，深可见骨！随之，一丝丝血线沿着伤口飞出，围绕阴雪沐周身飞舞，血雾朦胧中，隐约可见一尊狰狞异兽护体咆哮。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密集的金铁撞击声，毫针全数落在异兽鳞甲之上，击起点点火花，宛如实体。
  台下，牧野瞳孔一缩，怒声道:“怎么可能？这是夜小子的造物，你把他怎么了？”
  玄武体内，阴雪沐痴痴抬手，想要触碰什么，终究徒劳，“是吧，前辈还是认出来了，我记得我们三人那时应该还只是地境修为吧！”
  修者入天境，便可以胎光为始，冥想构造自身造物，造物不死，魂魄不灭。只是，自古以来不乏天纵之资或福缘厚者，却能在天境之前凝练造物一角。夜辰子师门不详，但毫无疑问，他属于前者。
  牧野咬牙道:“我是问你，把他怎么了？”
  女子闻言，突然测测阴笑道:“夜辰性命无忧，不过，生不如死就对了！前辈不消问，自然是晚辈亲自动的手。他想娶我，这是代价！”
  牧野面上横肉一颤，他娘的，这丫头疯了！
  与此同时，蒙延盯着阴雪沐，颇为不解，这女子修为一目了然，不过天境中期，可身外异兽造物却分明是气无巅峰层次。更让他不安的是女子体外延续出的一道道絮乱气机，密密麻麻，有如雪轮谷外百里火山喷发时的画面一般！
  不对，有诈！
  他的目光跟着阴雪沐体外最耀眼的一道气机流动，起起落落，最后悠悠落在了台中金甲老者尸身之上。
  这是？
  蒙延望着台上齐列的三万军甲，脑中忽的轰鸣，想起了昔年翻阅族中经典时看过的一则秘录。
  燕鸾建国六十一年，因边与羆族交恶，战于浮水之畔。羆族势强，一日大破燕甲，三日连拔四城，到七日，羆军自幽关兵行适栗城，突爆瘟症，染者皆沸血发狂而亡，药石无灵，不足半日，全军几尽覆灭，生者千不存一，乃至溃败，损兵近二十万，一时骇人。当是时也，有稷下申不害远望战场，但见燕营之上晦灵之气冲霄，曼陀沙华，如彼岸妖世，以为不祥。
  当年看完这则记录，蒙延曾一度感慨不已。
  要知道千年前的羆族乃是当时北境最强大的势力之一，领地辽阔，人口千万，内中强者无数。可就是这么一次对他们来说基本算得上征讨不毛之地的战役，却似乎耗光了他们的国运气数，最终被得几个邻居瓜分蚕食干净，草草退出了历史。
  直到今日，羆族早已隐世百余年，偶尔听得有族人现世，也多是蜻蜓点水，低调得很！
  事后蒙延查阅了不少关于此战细节的文献，内容多是语焉不详。仔细想想也便释然，毕竟当时的燕鸾是名副其实的弹丸小国，惹到羆族，想来翻手间便会覆灭，关注者自然就少。至于战后，双方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皆是保持了沉默。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后几年有谍报组织渗透进燕鸾探查得知，裕华皇宫之内有天柱十二，疑是巫界之物。其中有一名为万灵，其上记载有五行转换及生灵血祭之法。传言只要代价足够，此法能一念间定百万大军生死。
  消息一出，各方哗然。武者修行本就是逆天而上，稍有差错便万劫不复。如今头顶上又莫名悬起把利剑，谁人甘愿？
  一时间，尚算破落户般的燕鸾国成了天下焦点，群狼环伺左右，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却在这日，墨家、儒门联名传书天下，万灵天柱已在天道雷罚下半毁，百年内不可再用。与之同时，钜子禽滑厘亲临裕华城，以元神法力布下监查结界，风波方得清靖。
  巫界投影之内，蒙延一脸便秘之色！
  燕鸾建国千年不倒，十二天柱之内所传承的巫法功不可没，其中不乏威力强大诡异的咒术，能让闻者变色。可说到底，最让各方势力忌惮的还是这万灵天柱。毕竟个人勇武再强，若失了部族新旧，不过就是个光杆司令罢了！
  只是百年前万灵天柱被盗，加上近年阴氏皇脉青黄不接、人才凋敝，所乘威慑已大不如前！否则他绝不会带兵侵入如此之深。
  “啊，可恼！”
  说来漫长，其实这些不过是蒙延脑中刹那念头。
  喝声中，只见他身体迅化流光，一闪飞入三首魔猿体内。
  “嗷吼！”
  化魂瞬间，半空中接连两声怒吼爆响，魔猿另外两个脑袋同时睁眼醒转过来。
  “啊，杀，杀！”
  魔猿口中呢喃着模糊人言，抡起六臂猛击向玄武护罩。
  嘭嘭嘭嘭嘭嘭！
  一连串震人耳膜的爆鸣声中，玄武异兽被击得步步后退，巨大的四肢在战台上犁出一条条狰狞疤痕，其形体却是丝毫未见溃散之象。
  造物内中，阴雪沐面色微微一红，随即如常。
  魔猿瞳孔一亮，却是抓住了这片刻变化。
  果然，不算是自身修为，外道罢了！
  “昂！”
  魔猿仰天咆哮，体表白光大炽，筋骨肌肉越显虬结。
  与此同时，木逢春三人脑中响起蒙延传音，“此乃万灵血祭，不计代价，必须在血祭完成前杀了她，否则你我将是圣族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