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赤雷为我选的传人既不聪慧，甚至不爱用刀！”
  卓烈有些不爽，下意识加重手指力气，昏迷中的吴其平立时不舒服的皱起眉，鼻尖发出呲呲声响。
  席轩嘴角一扯，卓烈此时的神态动作真是像足一个不满眼前玩具的顽童。
  “呵，罢了！”
  忽的，卓烈苦笑一声，自嘲道:“刀练的再好又能怎样？古今风流多少，我自傲不弱于人。论天赋，师傅说我生就玄雷体魄，老天爷赏脸，当压同修一甲。三元七境，我以天境斩神魔。论武功荣耀，卓家铁蹄之下，诸方震颤，血骨铺路。可最后回头看去，终于发现自己做人竟如斯狼狈，谋逆无心，治世无能，偏不自知且甘心。”
  说到这，卓烈眼神微微迷茫，思绪漂泊从前。
  那时……应该也是如今时节。
  夜风微凉，天边弦月，记忆中那处偏僻山林间，少年收刀而立，兴奋叫道:“前辈，您之前教的调息法门我已经掌握，出刀果然比从前顺畅许多。”
  蒙面人轻抚面上铁甲，解释道:“卓家的天元功法以杀养煞，以煞练气，虽传自兵家正统，却十分容易迷失本心。我予你的调息之法说到底只是辅助，切记日后修行不可倦怠！”
  少年正色道:“晚辈明白！不过……”
  听得少年吞吞吐吐，蒙面人似乎皱起了眉，不悦道:“有话就说。”
  “那个，其实晚辈只是好奇，前辈为何对我族功法如此熟悉？”少年问出了长久来的疑惑，心中莫名有些紧张、期待。
  “哼，本事没学多少，闲心倒多。”蒙面人斥了一句，似是而非答道:“你就当老夫活的太久、见得太多，想亲眼看看卓家两个小崽子能走到哪一步！”
  少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两个？前辈是说我和二哥？”
  “难不成还能是那卓佰？”蒙面人难得调笑。
  “咳，前辈，小佰其实很聪慧的！”眼前纵然是自己最敬佩的人，少年仍是忍不住为自己六弟辩解了一句。
  随即他又问道:“前辈，我记得您说过，以我七品玄雷刀魄，可压当代同修六十载，那我是不是该劝二哥别练刀了！”
  蒙面人笑骂道:“我随口一说，你还真敢信！”
  少年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异彩:“信，我有感觉，只要手握赤雷，卓烈可斩天下。”
  蒙面人闻言，无声一叹。
  他抬头望向少年身后夜空，有闪烁零星，摇头道:“你之命格七杀朝斗，将领百万兵。注定要过那尸山血海、马革裹尸的生活。前路漫漫，倒希望你能可多些同路之人。”说着，他拉起少年手掌，细细勾勒几笔。
  少年神情一凝。
  勇进，能退！
  蒙面人点头，不等少年反应，复又说道:“至于你那二哥，其人早慧，贪武同行，却无需你操心。”
  当时少年却是一脸不解！
  其后多经风雨，当年谈话，竟也遗漏泰半。
  ……
  屋舍之内，卓烈呓语般喃喃:“贪武同行，贪武同行……”
  一旁席轩听清，脱口而出道:“紫薇斗，贪武同行，守七星一六，资晚成。”
  卓烈闻言，神情顿时一震，他伸手抓住席轩肩膀，有如铁箍:“娃娃，你刚刚说什么？”
  席轩面上一苦，却扭脱不开，只好将此命格重新解释一番。
  霎时，卓烈有如醍醐灌顶，目中露出兴奋光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傅，可是你封了我的记忆吗？好个一甲子，好个贪武命格，天下用刀终究绕不过姓卓的，哈哈哈哈！”
  席轩有些莫名其妙，这三大爷莫不是失心疯了！
  卓烈笑过一阵，看着地上吴其平，终下决定。只见他左手化指，其中血红煞气蕴藏，倏然落下，连续点在少年胸前华盖、紫宫、天溪、气尸、灵墟、璇玑、神藏穴上。随后，气机牵引，七处穴位上煞气同时爆发。
  “贪狼破煞，灭！”
  卓烈手结杀印，伴着一声低喝。霎时，吴其平胸前一道奇异符文闪过，杀阵已应声而破。随后，就见阵中一物呼啸而出，其上隐隐可见一稚童虚影。
  稚童起初疑惑，片刻后看清周围，便欢呼般围绕卓烈轻快飞旋。
  卓烈抬手虚抚，面色微有发白:“赤雷，想不到还能见到你！”
  小童见此，似乎想起什么，努嘴叉腰指着卓烈，声音咿咿呀呀，不停控诉。
  席轩嘴角上扬，觉得画面颇为可爱。
  卓烈则是宠溺一笑:“好了好了，是我不好！”随后，他看向吴其平，砸咂嘴:“不过，你的新主人似乎有麻烦了！”
  此时，吴其平体内煞气失控，潜藏许久的妖佛二气趁势而出，一时三方角力，以少年身体为战场，直让真元燃烧。
  小童见此也不免担心，不停咿咿呀呀叫唤。
  ……
  卓府某个院内，卓子义原本盘坐地上，面色却蓦然一变，怎么回事？
  然而尚未等他有其他动作，在他面前虚空忽的一扭，现出一人身影。
  卓子义看清来人模样，忙起身施礼道:“父亲！”
  卓布泰对着他摆摆手:“安心便好！”
  卓子义一怔，平儿体内杀阵是自己与父亲联手布下，但看父亲如今表现，立时便明白其中关窍。
  “是三叔吗？”
  卓布泰目光看向院中参天古木，下颌微不可察一点。
  卓子义却犹自担心:“只是三叔如今的情况！”
  卓布泰回头看着自己儿子，嘴角突然翘起:“以赤刀为阵，老三本就是最佳人选。就算如今功体尽废，可单论煞气控制，他依旧是那个神魔可欺、睥睨天下的武神！”
  他的语气坚决而骄傲，卓烈，是卓布泰的弟弟。
  ……
  此时，无名庄园内，卓烈跪坐在吴其平身旁，神情宁静。
  往事随风，如烟如缕，散去也好！
  他看了眼小童，后者如通心意，不舍哀吟，引得赤刀颤动不已。
  卓烈轻笑:“上一次来不及，这次便真是最后诀别了。某种意义上，你才是我的真正传人，莫要辜负。当然，我也私心，终究希望你以后也能跟着卓家人。”
  小童泪眼婆娑，却坚决地点着头。
  一旁，席轩好奇心起，伸手去接小童眼泪。当泪珠滴在指间，他只感一股轻微电流而过，酥酥麻麻，颇为怪异。器灵也会流泪，真是有趣。
  卓烈皱眉，本想要阻止，却已不及。之后发生一切，更让他不解。凝结为液的煞气入体，这少年竟毫无反应！虽如此，他也只能暂且按下。
  就见卓烈猛的抬起右臂，赤刀在握。随后，左手两指如剑，一下下背击在刀身之上，一时“锵锵”声响不绝。而随着每一指敲击，赤刀表面红芒便会损去一分，待到二十一指落定，赤刀已是光华全失，几如凡铁。
  卓烈轻笑:“原来我也不过如此！”
  昔年曾有传说，有炼师为铸天兵，以身为炉，骨肉为胎，器成之日，气数鸣音二十又八，响彻寰宇。
  想到这些，卓烈自嘲一笑，二十一也好，二十八也罢，不过无端胜负心。目光偏转，他看向赤雷，眼中流露，或有不舍，或有追忆。
  小童只是看着他，最后重重一点头，光影一划，飞入云枪不见。
  卓烈见此，当机立断，挥指连点吴其平胸前穴位，杀阵再开。随后，云枪自行牵引，半空腾转几圈，迅隐没其中。
  “咳！”
  卓烈喘了口气，做完这些，他的神情越显萎靡，随后他看向席轩，有些虚弱笑道:“娃娃，你家师傅为什么自己不来？”
  “师傅说了，见到你肯定是忍不住要臭骂一顿的，现在你又打不过他，多没意思！况且现在在人家地盘，总要给主人点面子，不好叫小皇帝平白忧虑！”席轩解释说道，随后他自然地拿住卓烈手腕。
  卓烈也不挣脱，只是好笑问道:“怎么样，娃娃，老夫还有治吗？”
  席轩皱眉，沉默许久，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这样的体质我从没见过，肉身魂魄天生为一，两者互为补益，然而一损俱损，如今你三魂皆灭……”
  卓烈闻言，倒有些不忍，刚想说些宽慰话语。却突听少年斩钉截铁道:“但别的不好说，你肉身因神魂离体而积淤的伤势我却有办法。”
  卓烈眉头一挑，呵呵笑道:“娃娃口气不小，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席轩咧嘴:“席轩，草席的席，檐宇之末曰轩的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