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连山郡的时候，五百人的军队已经膨胀到五千人的规模了。再靠募集物资，已经满足不了大军的消耗，这么多张嘴，每一天吃掉的粮食都是个巨大的数字。连山城外仍然有数量不少的流民，军队一来，就有很多人要求加入，只为了混口饭吃。连山军早就没有了编制名额，不过不要紧，可以报名敢死队，这个没有限制。快要饿死的人，没有选择，敢死队也不一定就会死，至少现在能活下去不是吗？
  军队驻扎在城外，乱糟糟的一片，就如同一座巨大的难民营。刚从郡守府出来的铜面将军一脸的怒气。虽然要到了军需物资，但是也得带走城内城外这一大帮子的难民。
  这，只是一笔交易。
  琐事都交给了杨烈，慕青川骑上大黑马独自出了军营，一路绝尘。
  那是慕家旧居的方向，杨烈知道。
  破败的庭院打扫的很干净。
  但是干净却不代表不破败。
  赵三从门后出来了，牵马。
  慕青川不惊讶，很早就不见了他，原来是回来了。赵三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慕青山才是经常在家的人。
  迈步于宅院中，往日的种种浮上心头，本就寒冷的天仿佛更加的冷了。破烂的门窗上呼呼的风声，很像是谁在哭泣一般，有那么一刻，他像是听见了亲人们的呼喊。
  ...
  “三弟会报仇的！”
  他安慰自己说。说着自以为的话，坐了很久，两个念头在心里打架，一个是报仇雪恨，一个是精忠报国。
  “三弟会报仇的！”
  又是这句话，压下了仇恨。
  他起身，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痛苦，从他眼睛里面流出来。
  咳嗽着，佝偻着，慢慢的，离开了这里。
  ...
  赵三牵着两匹马，领着像个犯人一般弯腰的慕青川，一路来到墓地。
  一袭黑衣的慕青山坐在地上，背对着一排木质的简单墓碑，酒，已经喝了好多。
  看也不看自己的哥哥。
  地上，纸钱堆尚有余烬的火光，在寒风中，一明一灭。这不是忌日，也不是清明。是两个不孝子，迟来的送别。
  地上不止一个酒瓶了。慕青山已经喝了不少，这，酒是勇气。
  慕青川点燃纸钱，跪在地上磕头。
  “青川不孝，这么晚，才来看你们。”
  赵三将祭品拿给他，青川摆好之后，赵三走远了，他知道，不应该呆在那里。
  纸钱全都放在慕青川身边，赵三准备了厚厚的一堆，可是平均分配给这些人之后，却只有薄薄的一点点。
  ...
  一一祭拜之后，慕青川坐到了青山身边，拿起酒便喝。
  一瓶下肚，口中说道：“青川不孝，如今，蛮人入侵，我要去杀敌报国........这仇，三弟会报的！”
  这句话好像万能的解药一般，被他喃喃个不停。
  慕青山已经积攒了不少火气，酒气都有点压不住了。此刻，被他一句话将满腔的怒火点燃，顿时爆发了。一个封眼捶将他砸翻在地。
  “报国，我让你报国！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要报的这个狗皇帝，就是他害了咱们家，全家！！！”一边说着，一遍报以一顿老拳，全都砸脸上了。
  挨了好几拳的慕青川突然爆发了，一把掀翻了骑在他身上的慕青山，也是一顿老拳，全都砸在脸上了。
  眼睛通红的慕青川恶狠狠地吼道：“是你干的，是你干的，是你干的！”
  两兄弟纠缠在一起，扭打成一团，拳拳朝着脸上招呼。
  “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他们是仇人，仇人！我打死你这认贼作父的不孝子，忘恩负义的大傻蛋！”慕青山怒吼道。拳拳沉重。
  “肮脏，龌蹉，我打死你这不要脸的！”慕青川红眼，掌掌抽脸。
  慕青山反击道：“我肮脏，我龌蹉，我不要脸。你看看面前的这些女人！你看看这些女人！看看你慕家的女人！”慕青山一拳又一拳的打在青川的脸上，青川的拳头却再也打不下去了，他已经伤重的脸，更难看了。
  慕青川知道弟弟的心是如何的伤痛了。
  谁也不是傻子。他知道，慕青山比他痛苦十倍百倍，那就像是在拿钝刀子在割肉。慕青山是重感情的，这是兄弟俩不一样的地方，所以，他更伤。
  慕青山停手了，不反抗的对手，是出不了气的。
  翻身抓起酒瓶，慕青山朝远处走去。
  ....
  小小的土堆，上面是新土，孤零零的一块木牌在坟前。
  慕青山点燃了纸钱。
  如双胞胎一般的兄弟俩，默默的，投着纸钱，看着它一点点的，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赵三送来的纸钱格外的多，他知道，兄弟俩会待很长的时间。
  酒，也送来了。
  酒鬼的表达方式就是喝。
  慕青川终于流泪了：“青鸾.....”
  一张张纸钱化为灰烬，明灭不定的火光之中，仿佛有个女孩子的在笑。
  慕青山愣愣地看着火焰，心狠的人不会流泪！
  慕青川慢慢的烧完纸钱，陪着弟弟一起发呆。
  “妹妹病了，记得多传信给她。”慕青山说，凉凉的语气，没有多少温度。
  慕青川一惊，难怪上来就打，继而心中一宽：他最疼妹妹。
  看着不会流泪的弟弟，青川突然很心疼。摸了摸他满是伤痕的脸，幽幽道：“她....怀孕了，别恨她。”
  慕青川的眼神让青山极度羞恼，直到他策马而去，他才反应过来。
  恼羞成怒的慕青山砸碎了所有的酒瓶子，犹不解恨！
  羞辱变成了责任，这，是不可能接受的！！特别是对于一个心狠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还认的出来吗？”
  “认不出来了！您也变了样！”赵三给慕青山上着药，道：“需要下这么狠的手吗？”
  “你说呢？”慕青山生气的吼道。脸生疼，这让他怎么可能有好态度！
  “您说的对，有必要，十分必要！”赵三顺毛捋道。然后，又很是遗憾道：“主要是二少爷太像老爷了。”
  这话是说，不管长相，还是性格，都很像，所以很遗憾。
  赵三看他气消了，又道：“要我说，还不够，性格太像了。”
  慕青山也知道，叹了口气道：“有些东西，改不了，挡不住，遮掩不住的！”
  叹完气，又咬牙切齿道：“准备好，联络好，如果有必要，老子就掀了这牌桌，让那狗皇帝也尝尝我慕家的痛苦和灾难！”
  赵三狠狠点头。作为知情者，赵三知道，这是有可能的！
  血煞帮有上万人，不乏高手！
  连山郡是连山候经营了数十年的根据地，有群众基础！
  血剑饮血，群战利器！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只要登高一呼，必然是从者如云，对燕国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这是天时！！
  原本，还有一些问题，很重要，需要去问连靖。现在没法去了。
  慕青山恨道：“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欠！”
  转头就回了京城。
  现在实在不好回去岚山郡，脸上的伤还很痛，可是变脸的时候却一点影响也没有，真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