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往情
作者:岽楠枝      更新:2021-05-27 19:37      字数:2092
  竹青领了命,快手快脚地将残羹撤下便自去准备别的事了。
  她一离去,石青便已悄然步至褚言身边,虽是依旧不发一言,可切切的目光却瞧得褚言芒刺在背,硬着头皮拖了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便败下阵来。
  她无奈轻叹,放下书卷起身站在石青面前,展开双臂。
  浓黑似鸦青的长发如瀑般散下,齐整穿好的衣衫被再度解开,滑落至略显单薄的肩头,直至腰间。褚言一面脱衣一面回想着从前这时那暖池里的一股子药味,心头的抗拒便愈发强烈,她低低唤了句石青,正欲说今日便算了,却被卧房外木廊上忽然传来的急切脚步声打断了。
  竹青慌乱的声音紧随其后闯入寂静室中,褚言听出这脚步声极为熟悉,可来不及有所动作,来者便已直直闯入卧房内室。
  此人身量极高,着一身浓褐略带赤色的窄袖圆领袍子,衣襟袖口压绣了简素的雷纹,腰间也仅束银钩黑带,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其他装饰。他额发散落,脑后的黑发勉强攒成了一个髻,被暗银的发箍紧紧束住,下颌及唇上还有新生出来的短短胡髭,眼窝之下带了抹乌青,愈发显得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锐利如鹰,他整个人虽算不上杂乱,但也能叫人一眼瞧出风尘仆仆的味道。
  田安这一闯入,室内骤然寂静了一瞬,褚言数日未与他谋面此刻忽见他如此颓唐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颇有些意外不安,而身前的石青则涨红了脸,正慌不择路地要拉起她身上那件即将滑落的外袍。
  两道视线打在背上,褚言垂了视线看着石青红透的脖颈,又转头瞧了眼忍笑的田安,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莞尔,轻声道:
  “去吧。”
  石青如蒙大赫,毫不掩饰地长舒了一口气,顶着红透的面颊小跑着从她身边快步溜走。
  褚言拉好了衣裳,毫不意外自己会被他大力拥进怀里。她反手顺了顺他的背,淡淡问道:“去哪儿了?”
  “余州,”田安任由自己卸下一身疲惫,阖上酸涩的眼睛,枕在她肩上,“出了点小乱子,我和孝渊连夜去了余州辜州。这几日京中可还算安好?”
  “尚算。”
  “绥州的案子呢?”
  “依旧没什么大消息,”褚言轻轻推开他,走到妆台前坐下,对着光洁铜镜挽起长发,“安南将军和郭患还在临州的山林间搜寻唐谕,绥州知州罗庚已供任参与行贿之事,可从唐谕府上抄没出的——”
  她从镜中向后望了眼田安,略一犹豫,还是将其中细节隐去,“一些过于贵重的物事尚无法断其来源,且枢府众人与郭患皆认定南陲之乱已非一时,纵然有罗庚共犯,唐谕一个小小的知县也不至于如此跋扈。”
  田安对此很感兴趣:“绥州也算大郡,地广远胜辜州,且绥平绥果两县又与安虞接壤,想来那唐谕与他人能兴风作浪多年而不被安南军所知,也是奇事一桩。”
  “是啊。郭患带着枢府的巡使在南郡查案,京中大理司命我去审问唐怀与那安虞老者,巧的是唐谕从他长兄身下过继来的女儿,正是前不久远远地姜家纠缠在一块儿的唐绣。本以为能问出些什么唐谕的消息,只可惜那唐怀自幼与这名义上的父亲并不亲近,那安虞老者又险些丢了半条命,如今尚在将养。至于唐绣,真是聪明也真是年纪浅,自从听闻了叔父事发,便对一切三缄其口,反倒令姜大人起了疑,命典狱属将她紧紧看押。”
  她一气将自己所知半真半假地说与他听,末了挑起一抹讽笑依旧从镜中望着他:“可还满意?”
  “是我的过错,”田安知她真有些恼了,忙笑着认罪,“离去之前没告知你,归家后也未向你解释清楚这几日去向,抱歉。”
  褚言脸色稍霁,“翟王爷若真有歉意,应当去说与四年前的褚言听。”
  “那四年前的田安可就要孤生终老了,”他笑着说罢,忽地话锋一转,“不过此次我与孝渊去余州倒是见了几位你或许会感兴趣的人,要听听么。”
  “说罢。”
  “可还记得三年前郑弦的长女离京修养,自那之后再未回过昌都。”
  褚言颔首:“记得,听闻她生来患有气喘,身体孱弱,宁国公花了大力气在辜余二州之间寻了个依山傍水的灵秀之地助她修养,还请了不少名医。”
  “郑潜渊确在余州,却不仅是修养身体。她已成家且有了一个刚满两岁的女儿,平素与丈夫两人就居于余鸣——”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以一换一,总要公平些,”田安步至她身后,指尖穿过她的发丝随意把玩了一阵,俯身去看铜镜中的她,“免得褚大人不愿买账。”
  “说下去。”
  “你知道郑弦并非寻常女子,行事一向随心所欲,故而郑潜渊长住余州后她并不避嫌,数次往余州探望,此次也正是因为月余前她便与丈夫动身往余州打算在那儿过了月夕再回来。纵然数年未见,我与孝渊在余州寻到她时,还是知晓了方才与你说过的郑潜渊诸事。”
  褚言冷笑:“你以为拿这些不知所谓的消息便能将不告而别抵过去了?田安,余州是你的食邑,为何临海诸郡宁国公偏偏就要选在那儿?其中牵扯的利害我的确不需要知晓,更不必说你与杨崇为何忽然从平西军回京,如今又身负何命,毕竟你有你的担子和不由衷。可你已然详知我在大理司中的一切公事,既是以一换一,又为何对要是支吾不言。”
  她冷冷说罢,从镜中抬眸看向已有无措的田安,猛然反手扯住他胸口的衣襟,将那道半掩在中衣领口下的细长伤口现于烛光中。
  这道伤口细长齐整却并不深,当是被一柄利剑刺破衣领架在颈上时划开的小伤,田安换了深色衣衫又将它细心掩藏,可哪曾料到会被她一眼识破。
  他沉默了片刻,放柔了抚弄她发丝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只是不希望你担忧。”